星期天的早晨,莫兰正在客厅里边吃早餐边看电视,电话铃突然响了。
“喂,是,是莫兰吗?”电话那头传来结结巴巴的问话声。莫兰一听就知道是好朋友谢小波。
“当然是我啦!怎么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莫兰道。
“因,因为,你,你的嗓子还没完全好,我怕,怕是你妈接的电话。废,废话少说!你能出,出来吗?”谢小波虽然是个结巴,却是个急性子。
“我不能出来。”莫兰想到了老爸的叮咛,“我今天还有低热,我爸说,如果我出门再受风寒的话,我的咳嗽起码要三个月才能好,我可不想咳个不停。你有什么事吗?”
“没,没事我,我也不回来找你。那我来,来你家吧,你爸妈在吗?”
莫兰每次听谢小波那么费劲地说话,就想笑。
“他们出去买东西了。喂,你干嘛这么鬼鬼祟祟的?你又不是不认识我爸妈。他们在的时候,你不也每天来吗?”
两个月前,谢小波搬到了她家对面的一栋大楼里,自从她生病后,他就每天替她抄写课堂笔记,放学后送来,并且每次来,都会把上课的内容一五一十地跟她说一遍,所以莫兰的父母对这个身材矮小,脸上长满雀斑,说话有点结巴的男孩印象很好。
“今,今天不一样,我,我要带,带个人来。”
莫兰听出他有些紧张,不由好奇起来,“你要带谁来?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林,林致远……”
“他怎么啦?我听说他去广州了。怎么啦?”
“他,他昨天被抓了,他,他……”
“他被抓了!”莫兰惊呼道,“为什么?还是因为郦老师那件事吗?”
“你,你能不能,不,不要打,打断我?”谢小波生气地嚷道,“你,你这样,我,怎么,怎么把话说完?好啦!我,简单地说,他,他杀了他老爸!警,警察在广州火车站把他抓住的!我要带,带余青来!余青!你,你总记得吧!”
“林致远杀了他老爸?”莫兰惊骇地喊了起来,“小波,你的消息可靠吗?”
“千,千真万确。就,就是余,余青报的案。等我,我来了,再说吧。我们马上到。”谢小波挂了电话。
莫兰还站在电话机前发呆。
林致远杀了人?天哪――
在莫兰的眼中,林致远是一个当之无愧的偶像级优秀生。
在没认识他之前,几乎每隔几个星期,莫兰就能在学校的布告栏里看见他的名字,他不是在这个比赛中获奖,就是在那个比赛中得了名次,所以是布告栏的常客。听说他各门功课都好得没话说,且对余学科知识的掌握还不仅仅局限于课本,所以老师都很乐意推荐他去参加各种比赛。
在所有的学科中,林致远的英语成绩似乎最突出。参加英语社团后,莫兰得以近距离接触这位非凡的学长,她发现他不仅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能在一个月内看完一本厚厚的原版英语小说,还会唱好听的英文歌。去年,他跟余青和谢小波三人组建了一个名为“sunshine”的合唱组,以演唱经典的英文老歌为专长。后来只要学校有大型活动,他们都会登台表演,每次都大受欢迎。渐渐地,他们的演出成了学校文艺晚会上万众期待的压轴戏。
莫兰相信,很多人之所以会苦苦等待他们出场,其实就是为了看他。他是三个人中最醒目的,英俊帅气,身材挺拔,17岁的他已经有了183公分的个头了。当然,这样的身高,在校篮球队不是最高的,但他是篮球队的队长,技术也被公认是最好的。
除此之外,他心地善良,经常发起对某个平困生的救助;成绩虽好,却从不自傲,总是很热心地帮助那写功课不如他的同学;当然,他也很懂得照顾女生,尤其是那些长相平凡,成绩又不怎么样的女生。莫兰从没听见他嘲笑过任何一个女生的身材或长相。据说一年前,他班上有两个家境富裕的漂亮女生在女厕所欺负一个丑女生,这件事连老师都装聋作哑,可他听说之后,却替那个可怜的女生出了头。后来,那两个女生还在班上公开朝那名女生鞠躬道歉。就是这件事让莫兰对他彻底刮目相看的。过去她一直觉得,他那个年纪的男生,但凡是长得稍微清秀一些,就特别肤浅,自认是一流大帅哥,就有资格鄙视任何一个长相平凡的女生。可他却与众不同。
另外,作为一个优秀生,莫兰觉得他还有一个特点非常难能可贵,那就是他一点都不假。他不像某些优秀生,喜欢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喜欢察言观色,年纪轻轻,就一脸奸诈;他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一切全凭天性和心情。因此,虽然他大部分时候都面带微笑,彬彬有礼,但也有爆粗口的时候,有时候说话还挺尖刻,甚至有几次,他一言不合,还跟人打了起来,所以,他总是当不上班长。不过,莫兰觉得,这样的他才最可爱,最讨人喜欢。她不知道老师怎么看,但她知道很多像她这样的普通学生都跟她有相同的想法。
而且,她还相信,学校里不管哪个年级,都有暗恋他的女生。
别的不说,自从她进了英语社团之后,她班里就有好几个女生向她偷偷打听过他——“林致远喜欢短头发的女生还是长头发的女生?”“他最喜欢看哪部电影?”“我有本新买的原版书,可不可以托你带给他?”“如果英文不好,又不喜欢英文可不可以加入英文社团?”“我们要成立一个网球社团,可不可以请他来当团长?”——因而,把他成为庆北中学的风云人物,一点都不为过。
正因为如此,当莫兰第一次听说郦雯和他的那件事时,她在吃惊之余,第一反应竟然是——会不会是郦老师追求不成,反咬了他一口?——虽然她觉得这么想有点对不起郦老师,但是,以来,林致远跟她一样是学生,他们的立场相同;二来,他曾经辅导过她英语口语,而假如她请郦老师给她上课的话,父母就要支付补习费。两相对比,她的天平自然就朝林致远那边倾斜了。再说,郦老师都已经28岁了,就算再美丽,在她眼里,怎么都已经是个站在青春尾巴上、半截入土的老女人了,她怎么都不相信,年轻英俊的林致远会喜欢上她。
再想想当初郦老师是怎么跟她打听林致远的。
“莫兰,有空吗?”三个月前的一天中午,她正跟同学一起走出校门去吃午餐,郦老师袅袅婷婷地朝她走了过来——她后来查过日期,那天是10月8日,家长会后的第二天。
她还记得郦老师穿了一件藕色带小花的连衣裙,外面随意搭了一件黑色披肩,看上去确实风姿绰约,充满韵味。别的老师只能让她联想到枯燥的教科书和繁重的作业,可郦老师却能令她想到美丽校园里自由的阳光,杂志上电影明星的照片,还有老爸柜子里的法国红酒。
“有空啊。”当时她答道,心里却不免打鼓,不知道郦老师有何贵干。一般老师找上门,总没什么好事。
美丽的郦老师走到她面前,笑着替她拿掉一根掉在肩上的头发,和蔼可亲地问道:“老师请你吃午饭好不好?”
她当然不可能说不好,于是那天中午,她只能放弃跟同学一起去吃小笼包的计划,转而跟郦老师回到教师办公室。在那里,有一份半冷不热的盒饭在等着她。盒饭的内容她已经完全不记得了,但她有个印象,那里面没一样她爱吃的。
“莫兰,听说你参加英语社团了?”等她坐下之后,郦老师问她。
“是的。”她说。
当时,这位老师正在忙里忙外地给自己冲速溶咖啡,似乎压根儿没注意到她对面的学生正看着饭盒发呆。她已经打开了盒饭的盖子,却发现没有筷子。
“可是,你的英语成绩并不是班级里最好的。不是吗?”郦老师笑着在她旁边坐下。
莫兰觉得这句话有些刺耳,但她还是很平静地答道:“因为加入英语社团的人,都是对英语有兴趣的人。”
郦老师细细品味了一番她的话,随后笑了,“说得对,那些学习成绩好的人,未必对英语有兴趣,就像我。很多事,一旦变成工作后,就不再那么有乐趣了。可是,就算只是因为兴趣,加入英语社团,总该有些什么条件吧?”她道。
难道她想加入英语社团?
莫兰当时被这个猜想吓住了。她从来没听说过,老师要加入学生社团的,除非是来当辅导老师。可社团一旦多了这号人物,原先自由活泼的气氛就会被破坏,那还有什么意思?
“莫兰,都有些什么条件?”郦老师又把问题丢给了她。
“第一个条件,必须是——学生。”她放慢语速,谨慎地试探道,但她没在对方脸上看见任何反应,“第二个条件,要对英语非常感兴趣。”
“还有呢?”
“嗯……入社团的时候,需要考试。”
“考试?什么样的考试?”郦老师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就是测试英语水平和兴趣的考试。”
“你也考过吗?”
“是的,考过。”
“都考些什么?”
“背一首英语诗歌,再念一段英语电影的台词。我背的是艾米莉?狄金森的I Died for Beauty,还有一段电影《简爱》的台词。”
郦老师赞许地点点头。
“艾米莉?狄金森,《为美而死》,嗯,很有品位。谁是你的考官?”她又问,她的语调显示,她觉得这件事挺滑稽。
“是团长。”莫兰答道,她心里很不安。她想,如果郦老师真的想加入社团的话,恐怕社团是无法拒绝的,那个是太、太、太、太糟糕了!
郦老师捧着咖啡仰头望向天花板,“团长?是不是那个矮个子,头发短短的女生?我去年好像教过她,她叫什么来着?”
“团长不是女的。”莫兰纠正道,“社团一共只有三个女生,除了我,另外两个是高一的,她们都是长头发。”
“啊,那可能是我记错了。”郦老师马上说,“那你们现在的团长是谁?我教过吗?如果我教过,那一定会有印象。”
莫兰好想假装肚子疼,立刻离开这间办公室,可她知道即便她真的这么做了,也逃不过,只要你在学校里,老师总有办法找到你,强迫你回答她提出的任何问题。在重点中学,老师对学生具有奴隶主一般至高无上的特权,所以她只能回答:“我们团长就是高二(3)班的林致远。郦老师,你一定知道他,他跟谢小波他们组建的合唱组曾经在校庆晚会上表演过。”
“原来是他啊!”郦老师恍然大悟,“我是看见过他,但不知道他的名字。他叫林致远吗?那三个字怎么写?”
莫兰写下了林致远的名字。
“名字很好听。他的英语真的很好吗?”
她还是觉得郦老师想加入英语社团,她的心情真是糟透了!连话都懒得说了。
“嗯。”她只是点了点头。
“一般来说,英语能力跟家庭环境很有关系。如果他真的像你说的那样,他父母一定也是从事英语教学工作的吧?要不就是有一方有在国外工作的背景。”郦老师注视着白纸上的名字,突然抬起眉毛朝她看过来,“难道不是这样吗?”
她意识到自己脸上的表情可能已经表现出明确的否定,于是答道:“他妈妈在百货公司当楼面经理,他爸爸是区文化宫的一个干部。”
“哦,原来是这样。”对于自己猜错林致远的家庭背景,郦老师一点都没显出吃惊或尴尬的神情,相反,她的口气很冷淡,而且,她突然直起身子,一改之前悠闲随意的神情,正色道,“莫兰,我今天叫你来,是想了解一下你们英语社团的情况,因为我有一些外语资料片想给你们社团,不知道你们是否需要?”
原来她不是想要参加社团的,而是要提供资料片给社团!莫兰立刻心情大好,赶紧说:“需要需要。是什么资料片?”
“我朋友在区图书馆的资料室工作,他们那里有些美国老电影的录像带要处理,就是《乱世佳人》《魂断蓝桥》之类的……”
“哦,那很棒啊!我最喜欢《乱世佳人》了!”她兴奋地叫了起来。
“是,我也喜欢。”郦老师咧嘴朝她假笑了一下,又道,“不过,我到现在还不确定他们什么时候会处理那批带子,我到时候让他们直接发通知给你们团长。你看好吗?”
莫兰当即表示同意。
“可是……”郦老师又皱起了眉头,“如果让学校知道这件事,有些老古板可能会说,你们社团的活动在影响你们的学习,毕竟,原版电影,跟课本没什么联系……”
“那怎么办?”莫兰也觉得很难办。
郦老师低头沉吟片刻,随后说道:“我看,还是直接让图书馆的人发信到你们团长家里去吧。你有他家的地址和电话吗?”说罢,她又把那张写有林致远名字的白纸推了过来。
莫兰后来回想,那天她陆续将林致远的电话、地址、父母的工作,以及他的下课时间、社团的活动时间,通通告诉了郦雯。然而,关于资料片的事,从那以后,她却再也没提起过。莫兰也曾问起过一次,她说图书馆那边还没开始处理带子。因为这件事看起来遥遥无期,后来莫兰也没告诉林致远,再说时间久了,她自己也忘了。
直到那天接到林致远父亲的电话,她才猛然想起。
现在回想起来,她觉得当时郦老师就是在借机向她打听林致远的底细,而所谓的图书馆的资料片,只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当然,她没把她的想法告诉过任何人。因为她心里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猜想,更不愿意去证实。在她眼里,老师就是老师,学生就是学生,那是泾渭分明的两个群落。假如老师,特别是一个女老师跟一个英俊的男学生搅在一起,她能想到的绝不是什么美好的爱情。
况且,那天还有一件事令她耿耿于怀。
她从头到尾都没动过那个盒饭,因为她根本没找到筷子,可直到她离开那间办公室,郦老师都没有发现。因而,她有种感觉,那天这位美丽的老师根本不是想请她吃午饭,只不过是想套她的话罢了。
此起彼伏的门铃声打断了莫兰的思绪,她知道一定是谢小波和余青来了,于是赶紧跑过去开门。
谢小波第一个冲了进来,余青尾随在他身后。他们两个看上去都神情沮丧,面容憔悴,眼睛里充满了焦虑。
“嘿,你好点了吗?”余青看见她,先装模作样地跟她打了个招呼。
“好多了。”莫兰也随口答道,“你们坐吧。”她快步走到厨房,给两人各泡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奶茶。因为家里有两大罐鸳鸯奶茶一直无人问津,所以,现在无论谁来家里做客,她都会给对方泡杯奶茶。
“嚯,好香啊。”余青接过奶茶时,赞叹了一句。
谢小波却皱起眉头。
“我,我都喝腻了。每天,来,来,她就给我冲一,一杯。”他将他那杯奶茶推得远远的,又不耐烦地催促余青,“你,你快点说那,那件事。”
“对啊。林致远到底是怎么了?”莫兰也问,其实她还想知道,他们怎么会想到来找她。她只不过是社团的一个成员罢了,跟林致远都不能算是好朋友。
余青马上回答了她心里的疑问。
“你是不是跟林致远说过,你有朋友在警察局工作?”他问道。
“对,我说过。”莫兰记起了自己打给林致远的那个电话,“但我的朋友还在警校念书,是他的朋友在警察局工作。怎么啦?”
“你能让他帮我个忙吗?我想跟林致远见上一面。我,我得向他道歉。”余青神情黯然地说,“如果不是我,他不会被抓。”
莫兰很意外。
“你报案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他干的吧?既然是无心之过,干嘛要跟他道歉?”
“他在广州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已经知道警察在怀疑他了,我把这个电话的内容告诉了警察。”余青的声音更轻了,“如果不是我,警察不会那么快抓到他。是我出卖了他。”
莫兰真想拿报纸打他的头。
“抓人的事让警察去干不就好了?你凑什么热闹!亏他平时还总是帮你补习英文,请你吃雪糕和汽水,你可真是他的好朋友,好哥们!”莫兰讥讽道,又问,“他是什么时候给你打的电话?”
“就是前天早上七点左右,我正要去上学,他的电话就来了。其实他也没说什么,就是问我好不好,学校里有什么新鲜事,诸如此类的。那时我已经知道警方把他当成嫌疑人,我也知道,他其实是想打听他爸那边的情况,于是我就告诉他,他家出事了,他爸被人杀了,他家的房子也被烧了。”
林致远不但杀了他老爸,还烧了房子?可其实,烧房子是假,烧人才是真的吧?林致远真的如此心狠手辣吗?莫兰觉得难以置信。
“那他怎么说?”她才问。
“也没什么,他说以后再跟我联系,就挂了,后来警察告诉我,他当时是在他老爸的朋友给他租的房子里。给我打完电话后,他就到火车站,准条离开广州,但是……”余青叹了口气 道,“我把这件事告诉警察了。我报案后,他们给过我一个电话号码,我也不知道我那时是怎么了,我觉得我好像应该这么做,可是等听到说他真的披抓了,我还是……反正,你能不能找你的朋友帮帮忙?我想见见林致远,我得跟他说声对不起。”余青满怀祈求地看着莫兰。
“我帮你问问吧。可你要明白,如果他真的是杀人嫌犯的话,有可能他们什么人都不让他见。”这事莫兰一点把握都没有,她决定晚些时候给高竞打个电话,先试探一下再说。
“照,照我看,也没啥见头,他这次肯,肯定是没救了。他,他唯一的指,指望就是,他还没满18岁。我听说,没,没满18岁,可以不被枪,抢,枪——毙。”谢小波憋了好久才把“枪毙”两字说全。
莫兰听得得心惊肉跳。
“他会被枪毙吗?”她道。
“如果他杀了人,那肯定会的。”
“那到底是不是他杀的人?”莫兰又问。
“肯定是他。”余青这次回答得很快。
“你,你为,为什么……”谢小波说了—半就被莫兰打断了。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你只是报了案!难道你亲眼看见他杀人放火了吗?”她问道。
“我也希望不是他!”余青道,“可是,肯定是他!你没看警察提起他时的表情,他们认为就是他!他跟那女人的事,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听说,他老爸把他送到广州去后,就开始追求那个女人,两个人好像还有结婚的意思!这都是警察跟我爸说的,凑巧让我听见了。你们说,天下哪有这种父亲!他妈自杀才几天啊!而且,那女人跟林致远还有那种关系!这种事换了谁,谁都受不了!”
“郦老师要跟他老爸结婚?”莫兰惊叫起来。
谢小波冷哼了一声。
“对!就是这样!林致远和郦雯都这么说!”余青大声回答,莫兰注意到,他之前称郦老师为“那个女人”,现在则已经直呼其名了,看来,这事八九不离十。
“这可真是没想到。可是,郦老师……郦雯怎么能这样?她到底喜欢谁?”莫兰的噪门也禁不住提高了。
“谁知道!反正警察把林致远抓回来后的当天就把她找去问过话了,他们是为了核实林致远的供词才去找她的,林致远说他之所以要杀他老爸,就是因为他老爸跟郦雯的亊,他实在气 不过。郦雯也对警察说,他们快结婚了。妈的!连我听了,都想杀人了!”
“这么说,林致远承认他杀人了?”莫兰倒抽了一口冷气。
“对,他承认了。”
“真的是他?”莫兰还是不敢相信,“他,他可是一点都不像杀人凶手啊……他对人都那么好,重阳节的时候,他带我们英语社团的人去访问过养老院,你们班的李冒不是老爸得了癌症吗,还还发起过募捐……而且,他对小猫小狗也很好,像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杀人呢?”
余青耸了耸肩,又叹了口气。
“他有动机。”
“动机!昨天报纸上还登了,有人为了两块钱都能杀人!谁知道他老爸有没有得最过其他人!”
余青看她的眼光,好像在说,你的脑子是不是烧坏了?这么显而易见的事,还有什么可争的?“莫兰,警察也认定是他,肯定就是他!”他耐着性子说道。
“喂!你有没有看过推理片?”她知道自己在胡搅蛮缠,但她就是想这么做,“在推理片里警察往往是最笨的人,而且想杀人跟真的杀人是两回事!在真相没揭开之前,请你不要随便把杀人的罪名安在你好朋友的头上好不好?!”她又用警察的口气问道,“对了,你怎么会变成报案人的?你是凑巧去了案发现场吗?案发现场在哪里?你看见尸体了吗?”
“他……”谢小波想代替余青回答,莫兰连忙阻拦。
“让他说!我想快点听到答案!”
谢小波横了她一眼,闭上了嘴。
“那天晚上……”余青才开了个头,就被莫兰打断。
“等等!”
她以最快的速度冲进自己的房间,拿来了圆珠笔和便笺簿。
“你,你想干,干吗?”谢小波问她。
“自然是作笔记。在警察局,那叫录口供!”莫兰端端正正地在余青和谢小波面前坐下,“说吧!”她命令道,“不过你要讲清楚,是哪一天,什么时间,不要那天那天的!谁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时候!”
余青显出一副好男不跟女斗的神情,抱着胳膊靠在椅背上,说:“好吧。我说得简单些,26号晚上11点一刻左右,我到林致远家,看见他们家着火了,就报了警。”
“就这样?”这好像也太简单了。
“就这样。”
“你那么晚到他家去干吗?”
“是他老爸约我去的。”
“林致远的老爸怎么会约你那么晚见面?”
“那天上午,他到学校来找我,我在上课,他就留了张条子在学校的门卫室。条子上说,林致远去广州了,留下一包东西要送给我,他让我晚上去拿。他说因为第二天他要乘早班车出 门去旅行,晚上又要跟朋友去吃饭,所以只有夜里11点才有空。 他还说东西挺沉,让我跟我爸一起去拿。”
“后来呢?”
“后来,我就跟我爸一起去了呗。我们刚到楼下,就看见他们家的窗户在冒烟,我爸马上去拍门,可一直没人来开。我爸觉得不对劲,就去敲邻居的门,可隔壁没人。后来是202室的 邻居替我爸报的警,那时候已经惊动了不少邻居。后来,其中两个就去大门口找来了小区的保安。”
“你看到的哪扇窗户在冒烟?”莫兰又问。
“就是他爸的卧室。”
“后来呢?”
“哪有那么多后来?后来警察来了呗,马上封锁现场,救火,又问了我们一大堆问题,好像就是那间卧室烧得最厉害,他爸都被烧成了焦炭,其他房间倒没什么影响——我知道的就这些。”余青看着她面前密密麻麻的笔记,问道,“你哪来那么多东西可记的?”
“我不仅在作笔记,还在记录我觉得可疑的地方!”莫兰没好气地回答。
“可疑的地方?你觉得哪里可疑?”余青疑惑地看着她。
“比如,他爸叫你半夜三更去他家拿东西,这就很奇怪。请问警察有没有在客厅或林致远的房间找到林致远要送给你的东西?那应该是个很沉的箱子,不然他不会让你爸跟你一起去。 有没有找到箱子?”
“没有。”余青摇头,“其实我也没问,都什么时候了,我怎么还好意思问这个?”
“你不问,可警察会査。他们一定没发现它,所以也没跟你说。”
“那,那会,会不会是被烧了?”谢小波插嘴道。
“有可能哦。问题就是,它被放在哪里?一般来说,儿子送给同学的东西,当老爸的不会把它放在自己的卧室,除非是要打包,封箱带正好在卧室。可我觉得这种可能性也不大,我们 家就从来不会把这种东西放在卧室。你们呢?”
余青和谢小波都摇头。
“我家放在阳台上。”
“我家,放,放在厨房抽,抽屉里。”
“所以,他不是为了打包才把箱子拉进卧室的。”莫兰想了想又道,“你们看,会不会他是想把卧室里的某个东西塞进箱子?”
余靑一惊。“你是说,他要把放在他卧室里的某件东西塞进致远给我的箱子?为什么?他要塞什么东西进去?”
“我不知道,这只是我的猜想啦。但假如那箱子被烧得没了影,那它肯定是被放在卧室的,其他的房间不是说没烧掉什么吗?我就是想不出那箱子为什么会在卧室。即使他要把什么东 西塞进箱子,也可以从卧室里拿出来啊,要不然,就是那东西很重。到底是什么呢……”莫兰百思不得其解,突然,她心头一亮,“可是,不管他做什么,他打完包,放完东西,还是会把箱子拉到客厅去的吧?”
余青和谢小波面面相觑。
“应该是吧。”余青道。
“可是箱子却烧得无影无踪。”
“你,是,是不是想,想说——讨厌!让,让我说!”谢小波看出余青想打断自己,暴躁地吼了一句,紧接着说道,“你,你是不是,想,想说,火,火灾就发生在,他,打,打包的时候?他,他就,就是那个时候,被,被杀的?这样的话,他被杀的时间,应,应该在十,十一点前。”他越急,就说得越磕巴,等他终于把话说完时,余青和莫兰都禁不住长舒了一口气。
“小波!我就是这个意思!”莫兰道,“他一定是在捣弄箱子的时候被杀的。你到他家的时候,他家的卧室有没有开着灯?”她又问余青。
“没有,灯是关着的。”余青道。
“他翻箱子怎么可能不开灯?所以,灯一定不是他关的,是凶手关的。他在清醒的状态下也不可能被人烧着,凶手一定是趁他不注意打昏了他,才点火烧了房子。所以,只要我们弄清楚,那个灯是什么时候关的,就能知道案子到底是什么时间发生的。假如,我们能证明林致远那时候没在现场,他就不是凶手。”莫兰说。
“可是,谁会知道他家的灯是什么时候关的?我看连邻居都未必能搞清楚。”余青提出异议,“而且,我听说他老爸是死在床上的。你说是有人先打昏他老爸,才点的火,我同意,可你想想,他老爸那时候还很清醒,如果闯进来一个降价,他一定会跟对方搏斗吧,所以袭击他的人,一定是他没有防备的人……我觉得……”余青又叹了口气,“林致远的可能性最大。他老爸一定没想到儿子会杀他。”
“袭击他的人,一定是他没防备的人。可是也不能说,那个人就是林致远啊,比如你,你突然打他老爸一拳,他一定也没料到,还有我们的郦老师,假如她悄悄躲在他身后,给他那么一棍,他会防备吗?等等!他老爸要跟郦老师结婚是林致远告诉警察的?”莫兰大声问。
“是啊,我是听警察跟我爸说的。他们还说,林致远那天早上去过那女人的家,后来大概是那个女人打电话给他爸,他爸才跑来把他领走的。”
“这样的话,他爸应该知道林致远心里怎么想吧!他怎么会不防备林致远?难道林致远自始至终没流露出生气的样子吗?”莫兰根本不相信林致远能有这样的忍耐功夫。
余青低头沉思了片刻。
“他肯定发过为。”他道,“但发火归发火,他老爸一定没想到他会想杀人。”
“同,同感。”谢小波道。
“而且,你刚刚提到那个箱子,我还想到一种可能,假如警察没发现它,那它也许是被人抢走了,而拿走箱子的人,最可能就是林致远。因为那是他要给我的东西,他知道那里面放了些什么……”余青咬了咬嘴唇,继续说道:“也许他突然又觉得他需要箱子里的东西了,在他把东西交给他爸之前,他可没想到后来会发生这么多事,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逃命,我也希望不是他。但是,我觉得就是他。”
莫兰哑口无言。
余青的假设是成立的,最可能把箱子拿走的就是林致远,最可能趁其不备袭击他老爸的人也是他。看来他真的是凶手。
“虽然他的嫌疑最大,但是……”她低声道,他阳光灿烂的笑容浮现在她眼前,她忽然觉得好难过,“但是我真的不敢相信他会做这样的事!即使他做了,我觉得也是一时冲动。再说,郦老师和他老爸也太不要脸了!他们怎么能这么做?林致远也太可怜了!我觉得他这么做完全是情有可原!”
“话,话是这么说,可,可毕竟杀了人……”
“我不管!我要帮他!”莫兰在半秒钟之内,下了决心,“他是我们的朋友!总不能眼看着他被枪毙吧!我要尽我最大的努力把他从牢里救出来!”
“难道他真的杀了人,你也帮他?”余青道。
“你刚刚还说,你听了那事自己都想杀人了呢!”
“可是……”
“我不管别人怎么想,我反正是原谅了他。这全是他爸和郦雯的错!”莫兰也决定从此对郦老师直呼其名了,“说得难听点,他们就是活该!再说,现在他爸妈都死了,我不知道他还有什么亲人,就算有,哪个亲戚会比我们更了解他?他是我们的朋友!我们不帮他,谁帮他?”
“你别忘了,他都已经承认了。”余青提醒道。
“承认了,也可以翻供啊!”
谢小波和余青都看着她。
“莫兰,你到底想怎么做?”余青道。
莫兰用圆珠笔敲敲便笺簿。“先要给他请个律师。警察既然认定他是杀人犯。我估计,我们是见不到他的,能直接跟他见面的人,只能是律师。所以,我们得给他请个律师,而这个律师一定得是自己人。”
“自己人?”余青一脸疑惑。
“如果是法院委派的律师,他肯定只是随便应付一下,因为林致远都已经认罪了嘛,他一定觉得再怎么辩护都是白搭。可是,如果是我们自己找的律师,他既然拿了钱,一定会好好夫我们打官司的。至少,他会研究一下现场,也会听听我们的证词。”
“我们的证词?”余青觉得荒谬极了,“莫兰即使他曾经帮助100个贫困生,也不可能改变他杀人这个事实!而且,哪来的钱,我听说请律师可不是一般的贵。”
“钱的事,我来想办法!”莫兰想到了自己的压岁钱存折,“我也不知道请律师打官司要多少钱,但我认识一个律师,他就曾经接过律师费只有20元的案子。我找他试试。”
“那我们的证词呢?”
“我们得帮林致远做不在场证明!”莫兰抢在余青之前把话说了下去,“假如火灾发生时,他不在现场,那就能证明他没杀过人。对,他是承认了,但那是他在觉得自己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对警察说的。假如现在给他一线希望,假如有人告诉他,曾经有人在案件发生时看见他在另一个地方,那么,他如果想活下去的话,就一定会改变自己之前的说法。”
“哪来的不在场证明?”余青又问。
谢小波推了他一下。
“够,够笨的。”他道,“当,当然是假的。”
余青瞪大眼睛。
“你是想用假证明让他翻供。”
莫兰郑重地点头。
“所以我说,我们夫他找的律师一定得是自己人!他至少得愿意听我们说!他还会把我们的话告诉林致远。”
“莫兰,这不大妥当吧,要是让学校知道,会不会……”
“所以事先得策划好啦!”莫兰打断了他的话,骂道,“胆小鬼!你不愿意就退出好了!只是你不许把我们的话再告诉警察!如果你这么做,我一辈子不理你!”
余青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我又没说不参加。林致远是我哥们,我怎么说都该帮他。只不过这事……小波,你怎么看?”他问谢小波。
“我干。”谢小波答道,这次出奇的干脆。
余青分别看看两人,又道:“假如林致远对我们的假证词置之不理,仍然坚持原来的说法,那怎么办?”
这的确是个问题。但莫兰还是马上作出了回答。“所以,我们得让他知道,我们是想救他!所以,要找个信得过的律师嘛!”
“你是要律师跟我们一起说谎吗?他会肯吗?”余青道。
莫兰白了他一眼。
“怎么能让律师知道我们在说谎?当然是要让他相信我们说的是真的!”
余青不说话了。
莫兰自顾自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等她重新回到客厅,余青问她,“你们觉得这事有把握吗?”
“没,没有,但只要有,一,一线希望,我们就要帮他。”谢小波回答了他。Feifan!論8壇#小白¥手·打
莫兰却抱起胳膊,冷冷地说:“我看,你还是退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