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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然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沿着用极品汉白玉铺就的平坦开阔的道路,朝着居酒楼走去。
他今日难得换了一身水色衣裳,本该是清新而活泼的,此刻却蒙上了一层阴影。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的小白虎(上清天尊),抬头,一双浅金色的眼眸若有所思的看着前面神色郁郁,周身气息不愉的少年。
显而易见的,他不高兴。
这个少年在不高兴。
他为何不高兴?
上清天尊心下暗忖道,他细细回想方才楚然和江云的对峙交谈,寻找楚然不高兴的缘由。
是的,楚然不高兴。
或者应该用愤怒不平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更加合适。
论其原因,乃是因为方才江云的一番话勾起了楚然一段不美好的往事。
江云其人,楚然说不是有多厌恶,但也不喜欢。
这种人,和他根本不是一条道上的,从一开始两个人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呵……想起江云,楚然颇有几分嘲讽的勾起了唇角,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命好。出身优渥,背有靠山,一生无忧。不受外界任何丝毫风雨侵袭,自有身边的人替他们将遮风挡雨,将一切阻碍危险铲除,自他们出生起就替他们铺好了未来的道路。
如此,一声平坦顺当。
因为不曾吃苦,不曾受罪,不知人间疾苦,不知人心险恶。便以为这世界就是美好而光明的,理所当然的以己度人。
清高傲气,目无下尘。
该如何说呢?
这些人天生就是骄子,生活在象牙塔里,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外界的风雨坎坷艰难。
对此,楚然没什么意见。
反正,各有各命,无什么好说的。
但是,总有那么一些人喜欢将自身的想法强加诸于在其他人身上。
譬如江云,又譬如楚然曾经遇到的那个大修。
那是在楚然还未拜入上清宗的时候,一次外出游历。
他误入了一处上古洞府,是机缘也是危险。当时的楚然一身病痛,无人可靠,亦无人可信,如无根之萍,可谓是一无所有。
但也正是因为一无所有,所以无所畏惧。
我已经没有什么是可以失去的了。
再怎么样都不会比现在的情况更糟糕了,抱着这样的想法,楚然毫不犹豫的踏入了洞府之中。凭着这么一股无所畏惧的胆大血性,楚然一路连闯,最终进入了洞府内的传承之地。
原来那竟然是一处上古剑修的传承之地,等候有缘人前来,延续传承。
这是极大的机缘!
上古剑修传承,对于当时弱小的不堪一击的楚然而言,这无异于是改写命运的重大机遇。
当时,他内心是狂喜的。
站在上古剑修传承之地的楚然,满身伤痕,那张素来冷漠的脸上却是难掩喜色。
不枉费他辛苦这么一场走到这里,虽然遭了一番罪,但那也是值得的!上古剑修的传承,那是何等大的机遇。
结果……
就在传承之地的那道大修遗留的神识要将剑道传承给他的时候,这时候,又有一个人闯过了试炼。
那是一个和他一般大的少年,却是身材修长,英气勃勃,眉目清亮。
一看就是出身世家,气度不凡。
那大修一看到了后来的少年,顿时就眼睛一亮,然后就反悔了!
原本答应了要传授给楚然的剑道,二话不说的就收回了。
那大修对着楚然直言,“你杀气过重,执念过强,无法忠诚于剑,恪守道法。非我道统合适继承人,方才是无奈之下,只得选择你。如今既然有比你更适合的人出现,我自然是选择更好的。”
“……”楚然。
当时,脾性不好的楚然,差点就没破口大骂了。
心下不服!
这种瞬间从天堂到地狱,原本属于他该得的机缘却失去了,被其他人所得。
楚然心下焉能不恨?
不怒?
他当时心里头的火气蹭蹭的往上直冒,整个人不爽愤怒极了。
那大修看着他如此毫不掩饰的愤怒,当即就皱起了眉目,对着楚然说道:“你可是心有不服?”
这大修神通惊人,修为深不可测。而当时的楚然不过是个初初炼气的少年,如大修而言,就是一只蝼蚁,稍稍一捏手,就能轻而易举的将他捏死。
这若是换做其他人,哪怕是心下怒极了,对着大修的面也不敢露出丝毫。只得假惺惺的掩饰自己的情绪,道一声,“不敢”的。
然而,楚然从来就是那般直白的性子,不掩饰自己的情绪。
他对着大修直言而道:“本该是到手的东西,结果半路杀出一个陈咬金来,我岂能服气?”
大修闻言,当即就皱起了眉,抬头目光看着面前的少年,见他虽然话说的不客气,但是神情却是冷淡漠然的,语气也是冷冷。
十分理智冷静的模样。
如此,却是让大修心下生不出怪罪之情。毕竟,是他反悔在前。他有错在先,这少年这话说的是大实话。
因着楚然神色淡漠,没有嫉妒仇恨之情,不像是那等会翻脸出手夺宝之人。没有让大修感受到他又威胁,故而没有怪罪他,并且因为自己的反悔而心生几分弥补之意。
他对着楚然说道:“你的心性实在不适合学我的剑道,剑主杀伐。但是切不可迷失其中,杀气过重,终究因果缠身,于修道不利。”
这话却是带着几分劝诫提点的意味了,然而,楚然闻言自始至终都神色不变。
不为所动。
见他如此,大修反倒是无话可说了,他知道面前的这个少年心志坚定,心下自有一套想法,非是他三言两语能劝说的。
于是,心下微微叹了一口气,便不再劝说了。
最终,他只对楚然说道:“虽无法将我道统传给你,但我将给你其他的补偿。”
楚然他是个比较实在的人,比起多余无谓的情感,他更倾向于实际的利益。他心知这名大修心意已决,决定选择那个后来的少年作为剑道继承人。虽然楚然不忿于他的临时反悔,却也知道事已成定局,无法挽回。
只能说,和他无缘。
他素来是拿的起放得下的人,便也不去纠缠这个。比起去纠结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不如谈些更实际的事情。
所以,楚然抬起头,目光看着面前的大修,直接张口道:“什么补偿?”
他如此放的开,关心问起补偿的事情,反倒是让大修心下好笑了。
大修看着面前的目光清明神色坦然看着他的少年,心下道,这少年也是难得的意志坚定心性坦然之人,对他添了几分喜爱。
如此,心下倒是也生出了几分愧疚起来。
其实这少年能够闯过他设下的试炼,来到传承之地,说明他是有资格继承他的道童。只是这少年身上的气息和眼神,以及他不择手段也要达成目的的心狠,让他不喜。这等人,都是极度自我之人,对于剑道缺乏忠诚和纯粹。
剑在他们手上,乃是凶器。
杀戮之工具。
故而,大修才会在那后来的少年出现之际,毫不犹豫的舍弃了楚然,选择了他。
这几分喜爱、愧疚的情绪作用之下,让大修当真是想好好补偿楚然一番。于是,他便拿出了一块天青色玉牌,交给楚然说道,“倘若有一日,你能飞升上界,可凭此令牌前来找我,到时候,我将给予你一次大机遇。”
“……”楚然。
满脸卧槽!
这他妈什么鬼?
这也叫补偿?
你没逗我???
飞升……
老子这辈子能不能飞升还是个问题!
楚然真是差点没给这老不死给气吐血,他看向面前的大修神魂虚影,目光都不一样了。
那蓝色剑袍,俊美优雅的剑道大修,此刻在楚然的心里,就是……骗子!
大骗子啊!
尼玛,那什么鬼玉牌根本就是空头支票啊!
老子宁愿你给我些灵石丹药法宝什么的,实际点的东西,我能用的上的!
就连那个后来的站在楚然身边的少年,都不禁对他露出了同情的表情,这大修太坑爹了!
楚然生生呕出一口老血,面无表情的接下了那块估计这辈子都用不上的没什么卵用的玉牌,然后毫不犹豫的丢进去了才储物戒里头。
就跟丢一片叶子,一块木头没什么区别。
那个后来的少年接受了大修的剑道传承之后,心愿已了的大修遗留的神魂也彻底消散了。
那少年,对着楚然,满脸歉意说道:“对不起,是我夺了你机缘。”
闻言,楚然目光看着他,冷冷说道:“不必,非你夺我机缘,而是我机缘不够。”
“与你无关。”楚然说道,“你不必感到对不起我。”
楚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他不会迁怒那个后来的少年,认为是他抢了他的机缘。能够被夺走,那就是他机缘不够,与他人无关。
他就算是要怨要怒也不是他,而是那个临时反悔的大修。
楚然对于那个大修所言,认为他心性不够,杀气执念过甚,无法忠于剑道这话却是不以为然的。
剑,便是凶器,乃是用来杀人。
我之剑道,便是杀人。
不杀人,要剑何用?
他从不认为自己这般有什么不对。
楚然如此深明大义,反倒是让那少年越发过意不去,认为是他夺了楚然的机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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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楚然当时是挺耿耿于怀的,不是惋惜遗憾机缘旁落他人,纯粹是对于大修说他的那番话不满。
耿耿于怀。
他并非认为自己的坚持有哪里不对,他所忠的并非是那虚无缥缈不可捉摸的道,而是自身。
从始至终,他所忠诚的只有自身。
正所谓是道法自然,无为而治。
一切但凭心意。
率性而为。
若是可以强调忠诚恪守某种道,反而是落了迷瘴。
今日江云所言,和昔日那大修所言何其相似!
这让楚然又一次想起了当年被那大修坑的事情,前后坑了我两回,真是气煞他也。
惹得他是对那江云越发不顺眼,迁怒。
不过,楚然心道,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我怎么又想起了那大修?
楚然心头猛然一跳,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他的手指不禁抚摸上了自己的袖子,他可还记得那个藏在他芥子空间里的玉牌。
如今,他修为已经到简单,那与灵魂绑定的芥子空间便可打开了。
想到这里,楚然的眉心顿时一跳,他有预感,这事情估计没完……
修士的预感和直觉,往往是很灵验的。
他不禁想起当初那大修曾言,他乃是上古时候的剑修。
莫不是……
这个时代,那大修已在?
想到这里,楚然的眉头皱的越发紧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心里为何会突然浮起这个念头,他心下暗忖,即便是那个大修还在,又如何?他能做什么,或者说……他要做什么。
思忖了一会,楚然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
做什么?
当然是狠狠的揍他一顿!
将他做人!
就跟教江云做人一样,狠狠的揍他一顿,揍趴下,服了就好!
楚然这人心眼可小了,他可没忘记当初那家伙是如何坑他的!
妈的。
楚然有预感,这次的道门大比,他会重遇当初那个大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