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3

朱川凑人Ctrl+D 收藏本站

所谓UFO,自然就是通常所说的不明飞行物。

有时也被称为飞碟,但因为并非都是碟状物,所以英语缩写为UFO,表达了它的主要特征。顺带一提,我小时候一直以为是念成“U、F、O”,直到很久以后才连读成“U-FO”。

现在也有类似的节目,不过我上小学的时候,有关超自然现象的电视节目特别多。其中UFO和尼斯湖怪兽都是最受欢迎的题材,只要播放了这方面的节目,第二天校园里准讨论得热火朝天。

现在想想,那是一个对诸多神秘现象的认识逐渐普及的时代,我们这些小孩子也一个个求知若渴。所以只要有这种电视节目,我们都看得全神贯注(因为那时家用录像机还不普及,没办法把节目录下来,所以看的时候格外认真),只要书店摆出的书里登有令人毛骨悚然的灵异照片和UFO清晰照,就会用少得可怜的零用钱买下来。

我对UFO的了解不多,觉得那种诡异物体通常是宇宙人的交通工具。有的宇宙人会乘坐UFO潜入地球,绑架人类、解剖牛,阿达姆斯基就曾被金星人带去宇宙旅行,那些资讯也告诉我们,宇宙和地球同样混沌。

不消说,麻里也对这些超自然现象十分着迷。

小孩本来就容易迷恋不可思议的事情,但她对UFO的兴趣真是非同寻常。所以她会有那种提议,我想也是因为对UFO的热爱有点超过限度了。

那件事的开端,是麻里妈妈给了她一台相机。

据说几天前麻里爸爸回了趟家,心血来潮地带母女俩去了游乐园。可能是想弥补平时的冷落,那天他对这个见不得光的女儿呵护备至,用带来的半格相机替她拍了很多照片。

半格相机是一种可以用一张底片拍两张照片的相机,虽然成像质量一般,但一卷三十六张的胶卷可以拍七十二张照片。不过区区几十张,毕竟不能拍个尽兴,再加上冲洗的费用,舍不得多拍也是人之常情。

麻里爸爸也剩下十几张底片没拍,但她妈妈很想尽快看到珍贵的家人照片,于是把相机交给麻里。

“你跟启子在家里拍拍,把胶卷拍完就拿到照相馆冲洗。”

因为这个缘故,那个五月的星期三,去麻里家玩的我摆出模特儿般的姿势,拍了好几张照片。不用说,麻里也刻意模仿最爱的歌手南沙织^[日本二十世纪七十年代著名偶像歌手。],让我帮她拍了几张照片。

记得是在底片只剩下五张的时候吧——麻里突然说出惊人之语。

“来拍UFO的照片吧?”

听她这样说,我条件反射地望向窗外的天空,不过当然全无UFO的踪影。

“搞什么啊,突然讲这话,我还以为刚好有UFO飞过呢!”

“要是真有UFO在飞,谁还会说快来拍啊,早就按快门啦!”

我一说,麻里便像摄影师似的蹲下身,摆出拍照的架势。

“怎样才能拍到UFO的照片呢?一直盯着天空,等它飞过来?”

真要能拍到UFO当然很棒,可是哪能那么凑巧呢?不过也有种说法,只要几个人手拉手围成一个圆圈,像玩竹笼眼游戏^[日本传统儿童游戏,玩法为做鬼的人蒙住眼睛蹲在中间,假装笼中鸟,数人在周围牵着手,一边唱歌一边转圈。歌唱完毕的时候,中间的人要猜出背面的人是谁,被猜中的人要代替原来的人当鬼。]那样不停地唱着“潘多拉潘多拉”,UFO就会到来。

“不是那样……是骗人照片。”

麻里的口气没有一丝罪恶感。

“拍那么一张照片,不是蛮有趣吗?”

“可是,那不是骗人吗?”

老实说,我不大起劲。我还是孩子气地觉得,骗人照片不是什么好东西。

“启子你可真是较真……不过是闹着玩罢了。”

麻里有点扫兴,我急忙把反对的话咽了回去。被人贴上无趣的标签,对小孩子来说可是很没面子的事。

就当是个游戏好了,说不定确实很好玩——这么转念一想,我决定赞成麻里的提议。反正也没想拿去骗人,只是拍个照片应该没问题。

“可是,怎么拍呢?做一个UFO玩具吗?还是丢烟灰缸出去?”

我认为后者比较省事,但环顾房间,并没有让人联想到UFO的烟灰缸,有的只是类似大型工艺品的玻璃烟灰缸,要是把它抛到空中,势必不能安然无恙。

“那些手法马上就会败露的,启子。”

“那怎么办呢?”我嘟起嘴。

麻里胸有成竹地说:“你知道吗?越是简单的手法,越不容易被人识破。”

说着,麻里指了指透明的玻璃窗。

“用纸剪成UFO的形状,贴在玻璃上,然后尽量避开窗框拍照。”

“啊,还真是!”

确实,只要把玻璃擦干净,贴上薄薄的UFO剪纸,从玻璃不会反光的角度拍摄,看上去就如同飘浮在空中一般。

这个主意让我们兴致大增,立刻着手准备。麻里用洗洁精把玻璃擦得闪闪发亮,我用一套折纸里唯一一张银色的纸制作UFO。

开始我想制作成著名的阿达姆斯基型圆盘,但麻里觉得越简单看起来越逼真,我接受了她的意见,最后做成类似土星切掉下半部分的形状,就像成年男性戴的帽子,直径约为三公分,很迷你的尺寸。

把做好的UFO用透明胶贴到透明玻璃窗上后——

“太棒了!简直就是真正的UFO!”

透过半格相机取景器看过去,麻里兴奋不已。她让我也看了一眼,从大小来看,确实几可乱真。尤其关掉室内的电灯后,玻璃不再反光,看上去宛然便是银色的UFO浮在空中。

“最好把下方的树和电线杆拍进来。”

这时我已经兴味盎然,向按快门的麻里提出这个建议。我的心里怦怦直跳,有种布置鬼屋般的乐趣。

我敢发誓,我和麻里绝对没有拿这张照片去骗人的心思。这顶多只是一个新奇的游戏。

可是,我们的骗人照片却从意外的途径流出,而且登上了某份知名报纸社会新闻版的显著位置。

麻里来告诉我这个消息时,那张苍白的脸,我至今都无法忘怀。

“不得了了,启子!”

记得那是拍完照一周左右的时候,将近晚上七点钟时,麻里突然来到我家,特地把我叫了出来。

“刚刚报社的人来我家了,说要刊登那张照片。”

我一时觉得难以置信。就连和她一起炮制了那张照片的我,都还没看到冲洗出来的照片,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

“妈妈去取照片的时候,跟人说那是我拍到的UFO。”

我细问情形,原来只是冒失的大人们一厢情愿的胡闹。好像最初是照相馆老板看到那张骗人照片后,认定是如假包换的UFO。他为照片毫无二次曝光的痕迹而震惊(这么高级的技巧,我们两个小学生哪可能做得到),于是向来取照片的麻里妈妈打听事情经过。麻里妈妈一看照片,以为麻里真的拍到了UFO,也和老板一样大为兴奋。

当时麻里妈妈特意从照相馆打电话给麻里,如果她说出实情,事情也就会以一句“什么嘛”画上句号。

可是不知为什么,麻里没能说出真相。

也许是被妈妈兴奋的气势所压倒,也许多少也想享受被百般夸赞的滋味,总之,麻里竟然回答说,她透过公寓的窗子目击到了UFO,急忙拍了下来。她还声称,这一切都是我回家后发生的事情。据她说,这是因为考虑到仓促间很难统一口径,但恐怕也不无想独占功劳的成分。

倘若这场骚动到此结束,原也没什么大不了,偏偏照相馆老板在那家报社主办的摄影大赛中频频获奖,因此和记者成了好朋友,导致事态进一步恶化。他马上和报社联系,把这个重磅消息捅了出去。

“怎么办呢……说是要登在明天的晚报上。”

麻里怯生生地跟我说。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没有成为UFO的目击者之一,让我的心情很复杂。我只能歪着头这么说。就算我说最好别这么做,也已经是马后炮了。

最后,晚报的社会新闻版以大篇幅刊登了那张照片。直到那时,我才初次目睹照片的真容。半格相机的画质本就不佳,印在报纸上愈见粗糙,那用银纸剪成的UFO,看上去俨然便是神秘物体。

那张照片的旁边,还配了一张麻里的照片。她站在公寓窗边,伸手指着天空,脸上露出爽朗的笑容,就像明星一样可爱。

之后引起的轰动我就不一一细述了,总之,麻里确实成了大明星。

当时的大人们,和孩子们一样乐于相信不可思议的事物,而麻里是个可爱的少女,恐怕也是影响如此之大的一个原因。人们总是坚信,这么可爱的少女不会说谎。

不消说,这种想法很天真。无论大人还是小孩,长得可爱还是平庸,寂寞的人都会说谎。

后来麻里还接受了电视台的采访。不知为何,我也以朋友身份出了镜。节目播出后,麻里的名气更大了,连其他年级的学生都专门到我们教室看她。

“启子……拜托你,绝对不要说出真相啊!”

处在这场风暴的中心,麻里偷偷地恳求我。当然,是在四下无人的地方。

“我做梦也没想到,会演变成这种局面……不过,我现在觉得好幸福。”

“因为大家都捧着你吗?这不是挺好吗?”

我有点坏心眼地说。其实我从没想过要像麻里那样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只是有时难免觉得,既然大人们这么好骗,我也该沾点骗人照片的光才对。

可是麻里的回答却出乎我的意料。

“不是那样的。老实说,我时刻都捏着把汗,担心万一败露该怎么办。不过,既然闹得大家都知道了,爸爸也会看到我的消息。”

听她这样说,我不禁无言以对。那是第一次,我听到她流露对父亲的思念之情。

“所以,请不要告诉别人真相……我的东西只要你喜欢的,全都给你。”

“我什么都不用……照片的事,我也一定保密。”

我只有答应她。

只要这样做能让麻里幸福,根本没有必要揭露事实。不,那架UFO不是我用银纸剪成的,而是千真万确,从宇宙飞来的圆盘——我决定这么想。

然而几天后,伪造照片的事还是败露了。

不是通过电脑分析,也不是经由专家鉴定,只是简单调查了底片。

那天我们一共拍了五张骗人照片,其中一张真如灵异照片一般,映出了麻里举着相机的身影。所以显而易见,那里有玻璃窗。

  • 背景:                 
  • 字号:   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