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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三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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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牛”西蒙斯快发疯了。

他想一把火把自己的房子烧掉。那是一座老式木结构的平房,燃起来会像一堆柴火似的,最后烧成一堆灰烬。这个地方对他而言不啻地狱,但他又不愿离开,因为这个地狱以前曾是天堂,而如今却只留给他苦乐参半的回忆。

这个地方是露西尔选的。她在杂志上看到了广告,他们一起从加利福尼亚北部的布拉格堡飞到这儿来看。这座摇摇欲坠的房子在一座占地四十英亩的原始森林中,位于佛罗里达州狭长地带的一个极贫穷又肮脏的区域——红湾,但附近有一个两英亩的湖,湖中能捕到鲈鱼。

露西尔喜欢这个地方。

当时是1971年,西蒙该退役了。他当了十年的上校,而突袭山西战俘营的行动后,他仍未被提拔为将军。事实是,他并不符合将军俱乐部的标准:他一直是预备役军官,从未上过西点军校之类的顶级军事学校,他行事离经叛道,而且不善于交际逢迎。他知道自己是一名优秀的士兵,如果这都不能让上级满意,那他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所以他毫不后悔地退休了。

他在红湾度过了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在他同露西尔的婚姻生涯中,也曾有过分离。在越南、老挝和朝鲜服役时,他们甚至一年都见不上一面。退役之后,他们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从早到晚都在一块儿。西蒙斯养猪。虽然他对农作一无所知,但他从书本之外获得了所需的知识,建立了自己的猪圈。农场经营一旦上轨道后,他发现自己除了饲养和照看猪外无事可做,便把大量时间花费在摆弄他收集的一百五十支枪上,最后创办了一家小型枪械加工厂,他可以在那儿修理自己和邻居的武器,装填自己的弹药。他和露西尔常常手牵着手穿越森林,沿着湖边漫步,偶尔还能捕到鲈鱼。晚饭过后,她会进卧室打扮,仿佛要去约会一样,然后在睡衣外套着家常服出来,乌黑的头发上系着一个红色缎带,坐在他的大腿上……

这样的记忆令他心碎。

在那段黄金岁月之中,就连儿子们似乎都长大了。次子哈里一天回家说:“我对海洛因和可卡因上瘾了,我需要你的帮助。”西蒙斯基本不了解毒品。在巴拿马的一个医生办公室里,他曾吸过一次大麻。那是为了获得亲身体验,以教导手下别碰毒品。但他对海洛因的认识只限一条,那就是:吸它会死人。不过,他还是帮了哈里,让他忙于户外工作、搭建猪圈。戒毒的道路很漫长。其间有许多次,哈里都跑到镇上搞毒品,但每次他都会回来。最后,他再也不去镇上了。

这段插曲令西蒙斯和哈里重归于好。可西蒙斯同长子布鲁斯的关系永远不可弥合,但他至少不再为这孩子操心了。孩子?布鲁斯都三十多岁了,就像……就像他爸爸一样固执。布鲁斯皈依了上帝,并决心劝服世上其他的人入教——首先就是西蒙斯上校。西蒙斯亲自将他赶出了家门。不过,与布鲁斯年轻时的其他爱好——毒品、《易经》、重返自然公社——不同,他对上帝的热爱持续了下去,至少布鲁斯过上了稳定的生活。他如今在冰天雪地的加拿大西北部的一座小教堂当牧师。

总之,西蒙斯已不再为儿子们担忧。他已经尽全力将他们养大,不论结果如何,他们都已经是男人了,必须自己照顾自己。他要照顾露西尔。

露西尔身材高大,体态丰盈,如雕像般优雅,喜欢戴大帽子。坐在他们的黑色凯迪拉克的方向盘后,她看起来妩媚动人极了。但与她强悍的外表相反,她内心却异常柔弱。她温婉、和善、可爱。她父母都是教师,她需要有人替她拿主意,需要一个值得她盲目崇拜、彻底信任的人,而西蒙斯满足了她的这一需要。西蒙斯也将所有的爱都献给了她。他退役时已同露西尔结婚三十年。三十年里,他从未对别的女人动心。只有他的工作以及派驻海外的任务阻碍了他们在一起,而现在这一障碍不存在了。他对她说:“我退役后的计划能总结为一个字,那就是:你。”

他们共同度过了七年美好的时光。

1978年3月16日,露西尔因癌症过世。

“公牛”西蒙斯肝肠寸断。

人们说,每个人都有撑不住的时候。西蒙斯曾以为这不会发生在他身上,但现在他发现自己也未能幸免——露西尔的死打垮了他。他杀过许多人,也看过许多人死,但直到现在他才明白死亡的意义。他和露西尔相伴了三十七年,而现在,她突然不在了。

没有了露西尔,西蒙斯的生活了然无趣,一切都没有了意义。他已经六十岁,找不出再多活一天的任何理由。他开始作践自己,吃不加热的罐头食品,任凭短发留长而不修剪。他准时在每天下午三点四十五分喂猪,尽管他知道喂猪根本不需要讲究时间。他开始收容流浪狗,不久就有了十三只,它们在家里抓挠家具,弄脏地板。

他知道自己正处于崩溃的边缘,使他保持理智的是植根在个性深处的严格自律的意志。烧毁房子的念头首先冒出来时,他知道自己的判断力已经受到了情感影响,他告诉自己再等一年,看到时会是什么想法。

他知道弟弟斯坦利非常担心他。斯坦利曾试图让他振作起来,建议他去做讲座,甚至让他加入以色列军队。西蒙斯的祖先是犹太人,但他认为自己是美国人——他不想去以色列。他怎么也振作不起来。他能做到的顶多是熬日子活下去。

他不需要人照顾——他从来都不需要。相反,他需要照顾人。他一辈子都在照顾别人。他照顾了露西尔,也照顾了手下的士兵。没有人能将他从抑郁中拯救出来,因为他的人生角色是拯救别人。他之所以能与哈里和好,而不是布鲁斯,就是因为哈里求助于他在以将自己从毒瘾中拯救出来,但布鲁斯则希望通过劝他皈依上帝来拯救他。军事行动中,西蒙斯的目标一直是将所有的手下活着带回来。倘若山西战俘营中真有战俘的话,突袭战俘营的行动就会是他军人生涯的顶峰。

尽管听上去自相矛盾,但唯一拯救西蒙斯的方式就是让他去拯救别人。

1979年1月2日凌晨两点,西蒙斯被电话吵醒。

“是‘公牛’西蒙斯吗?”话筒中传来似曾相识的声音。

“是我。”

“我是达拉斯EDS公司的T.J.马尔克斯。”

西蒙斯记得,EDS公司,罗斯·佩罗,关注战俘运动,旧金山宴会……“你好,汤姆。”西蒙斯说。

“很抱歉吵醒了你。”

“没事。找我有什么事?”

“我们有两个人在伊朗被关进了监狱。我们无法通过正常手段将他们救出来。你愿意帮助我们吗?”

他愿意吗?“当然愿意。”西蒙斯说,“什么时候开始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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