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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利利斯的惨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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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载亘的巨鸟族处事谨慎。他抵达利利斯上空,在放下亘之前,先盘旋察看镇上情况。

“你看见那个露营帐篷了吗?”

亘从安置在巨鸟族身上的座位上仰望着他胸口的鲜红羽毛,大声答道:“上那个白色帐篷吗?我看见啦。”

有好几个五角形的帐篷——中央那个最大,尖屋顶上插着旗子。亘的记忆没错的话,位于帐篷旁的建筑物,就是利利斯的警备所。

“那时舒丁格骑士团的露营帐篷。”巨鸟族说道,“利利斯镇的公会堂上插着舒丁格骑士团的旗子。从接管那个规模的设施来看,进驻的不是巡逻小队,而是整整一个中队了吧。情况比之前想的严重。”

巨鸟族扇动巨翼,滑翔着飞翔露营帐篷上方。银甲裹的骑士们三五成群。

“警备所的帕姆所长在发布戒严令的同时,还请求舒丁格骑士团出动了吧。那面旗帜……”巨鸟滑翔至大帐篷上方,辨认着迎风飞舞的旗帜。

“是赛积克队的标志。赛积克队长应该就是利利斯出生的。他和帕姆所长是好朋友。”

已经不只是不好的预感了。亘觉得,漆黑的直觉攫住了他的心。

“那么说,这里的舒丁格骑士团,是站在帕姆所长一边的?”

“应该是。哎,你看!”巨鸟族飞过砖匠大道上空。它小心翼翼从高空飞过,看不见细处。但仅此已经足够了。砖匠大道一片大风暴过后的惨状。建筑物被毁,出出显露焦黑的火灾痕迹。不见人影,毁坏的家具或弄脏的衣物扑满灰尘,东一件西一件。从这里看,也无法弄清范伦工作室的位置。莫非也被破坏、遭遇火灾?

这种惨状——似乎是某个巨大儿不可名状的物体狂暴肆虐后的痕迹。对,就是那样。一个力大无穷、形体变换名叫“恶和恨”的变形物体扑向这里,把这里的一切嚼个稀烂,唾之而去。

“恶和恨”总是饥肠辘辘的。就像馋鬼饥不择食,把满桌事物随抓随嚼一气,匆匆溜之大吉。

“这么厉害的骚动。紧紧利利斯的警备所是在镇压不住啦。大概是舒丁格骑士团迅速进入,导致如此的吧。”

亘无言。

住在砖匠大道的人到哪里去了?能逃出来才好……如果遭到逮捕。关在哪里?

之前见面时,范伦说博鳌的警备所负责人斯尔卡也是个不公开的种族歧视分子。目前舒丁格骑士团只由安卡族组成的远因,也在斯尔卡所长身上。

还有,西斯蒂娜教堂的威仪,闪闪发光的塔顶大钟。以教堂为中心,把种族歧视深埋心中的老神教,曾一点一点的寝食整个利利斯镇。不,现在仍然如此。亘想起初次瞻仰这座圣堂时,对这些还一无所知,但他已对圣堂覆盖全镇的巨大阴影感到厌恶。现在从上空鸟瞰,这种感觉更加强烈。教堂整个沐浴于阳光中。它垄断了自天而降的明媚阳光。而影子则覆盖了砖匠大道,看上去则更是贪婪地企图把更大更大的范围,以至整个城镇纳入它的阴影里。看上去教堂的影子是获得,有自己的意志,它想要吞没城镇。

这个利利斯,对于不赞成种族歧视的人而言,可能是南大陆最为危险的地方。即便本身是高地卫士也是如此。

利利斯镇没有加萨拉那种大门。不过,此刻各种路口都站着看似舒丁格骑士或高地卫士得人,执行警戒任务,特别是之前亘初次来时走过的镇大道的入口,有临时构筑的据点,粗大的木材架设成十字路障,阻挡住去路。

“小朋友高地卫士,怎么办?”

“请在镇边的树林降落。我想办法潜入镇内。”

“好。你可要小心。”

巨鸟族飞走了,亘潜伏在树木的草丛中一动不动,直至确认周围没有动静。期间他的脑子高速运转,但究竟如何潜入镇内,却仍毫无头绪。

藏起勇者之剑,改变装束,假装成住在利利斯镇上的安卡族孩子,可以通过那道路障吗?直截了当说自己出去办事,现在回来了?不行不行,马上就会被怀疑。镇上有钱的安卡族人祸家,怎么会在戒严令之下,派自己的宝贝孩子出门办事呢?那就装迷路,如何?就说找不到家了?骑士叔叔,可以送我回家吗?

正烦恼时,突然感到腰间微微发热。一看,是勇者之剑在闪光。亘连忙手按剑柄,抽出剑来看。

——亘、亘。

住在两颗宝玉里的精灵对亘说话。

——记得在伤心沼泽时使用过魔法剑吧?

——我们的力量合一,你就有了新的魔法剑。

——来吧,举起宝剑。

亘恨惊讶,一眼举起至眼的高度。这时,手腕自己动起来,剑尖在空中画出印记:右,左,然后上下,亘划完十字脸孔映在闪亮的刀身上。

这时,亘的身体变得轻飘飘了。怎么回事?这是新的魔法剑?在伤心沼泽使用额魔法剑可发射魔法光弹。这次呢?

亘发现自己的身体看不见了。勇者之剑也看不见了。

变成透明的了!

精灵开腔了。

——亘,这是新魔法剑的力量。只要画着印记,就谁也看不见你的模样。因为神圣的结界隐藏了你的模样。

不过,这个结界会夺取你身上的力,不可长时间维持。一旦有藏身之处,要马上离开结界。勉强的话,你会死掉的。

“明白了。谢谢!”

亘鼓起了勇气:好,先去找艾尔扎!

利利斯的警备所挤满了人。既有高地卫士,也有舒丁格骑士。在里头的房间,帕姆所长正与一名脱下头盔的舒丁格骑士围桌尔左,兴致勃勃地交谈着。从骑士的铠甲纹章和周围骑士们的态度来判断,似乎此人就是赛积克队长。

看不见艾尔扎的身影,可能在自己家里。亘中途一度躲进警备所库房解开结界,小歇一会儿后,他开始顺着模糊的记忆找到帕姆所长家去。精灵的忠告很对,潜身结界隐形时,就像攀登高山一样,马上就喘气、难受起来。还觉得心跳比平时快。结界为了维持自身,从亘的身上吸取了能量。

走在利利斯镇的,无论是高地卫士抑或舒丁格骑士,都是安卡族人。虽有店铺开门营业,但大部分门户紧闭,也有在里头用板条钉死进不去的。不过与砖匠大道的惨状相比,镇中心区仍是安定的。开门的店子前排着人龙。从旁走过,听见人们谈论配给如何如何的说话声。因外来输送被阻断,食品和日用品紧缺起来,开始实施配给制。

“咳,虽然只要挺到搜捕其它种族结束,但也真是很麻烦哩。”

安卡族女人在互相发牢骚。亘后背一阵发凉。搜查其他种类,就是要封锁全镇,把里头的非安卡族人一个不留地搜出来。搜出来后,打算怎么办?

好不容易找到帕姆所长家,看见艾尔扎无精打采的身影出现在二楼窗前时,亘已像氧气不足的金鱼般嘴巴一个劲地张合了。还好进入大门时,家里一层没有人。亘连忙解开结界,靠在身边的椅子上休息。他呼吸困难,耸着肩喘息。感觉头晕,连忙扶稳椅背,弄得椅子发出“咯咚”的声音。

楼上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谁?”

时艾尔扎的声音。她走下楼梯。亘抱着椅背回过头去。

“哎呀……是你?”

记忆中的黑眼珠美丽依然。不过,原本苗条的艾尔扎更加消瘦憔悴。

“范伦先生……在哪里?”

才挤出这么一句话,亘便从椅子上滚落。他坐在地上,只顾着喘气。

艾尔扎让亘躲进自己房间,马上端来凉水。这下子亘才缓过气来。

亘解释了龙笛的情况,艾尔扎连连点头。

“噢噢。托尼能做龙笛。恐怕非他莫属哩。”

不过……艾尔扎眼中湿润起来,低下头去。

“他被捕了。在父亲下令高地卫士以暴动罪逮捕砖匠大道的人时,他进行了抵抗。”

“那,他被带到哪里去了”

“在西斯蒂娜教堂。”

“在那种地方?不是关进监牢?”

把被捕者关进教堂,强行让他们改信老神教?

“在西斯蒂娜教堂地下,有一个大监狱。是父亲与主教大人商量建造的监牢。说是关押异教徒,最好借助西斯蒂娜的力量。”

西斯蒂娜教堂的戴蒙主教,上次来时见面。脑瓜子秃得很有型,眼神冰冷,瘆人。

“在教堂低下……确定吗?”

“噢……不过,我也不知道怎么下去,光从教堂内看,看不到地下室得楼梯。”

去看看总会有办法。亘作一个深呼吸。心脏的跳动还是有点儿不正常,好像醉酒的样子。另外,膝头打颤。

“脸色很青啊。再给你一杯水吧。最好再吃点东西。”

亘摇摇头:“谢谢。不过,喝点水就行了。没有时间了。”

艾尔扎拿来水喝冷毛巾。亘试去脸上的汗水,从心里感谢她。

“艾尔扎小姐,你还好吗?这个镇子——惨不忍睹了。”

听亘这么说,艾尔扎含泪的眼睛转向窗外。她随即轻布来到窗前,拉下窗帘。

“‘哈涅拉’——就是为重建‘大光边界’,需要一名牺牲者……这事广为人知,成了时间的原因。”

亘点点头:“在其他诚町也因此发身骚动。尤其在穷人和囚犯中发生了恐慌。穷人都很怕,他们认为自己除了生命,别无他物可奉献给女神,所以被选为人柱的可能性打。犯人怀疑联邦政府企图把自己奉献给女神,好让其他人平安无事。”

“噢……”

“趁着这种恐慌,人们迄今积聚的不满爆发了,有些地方发生了暴动或农民起义。”

艾尔扎仍旧拉着窗帘,她回过头来,紧锁眉头:“昨天父亲说,阿利基达的矿山发生了暴动。”

“对,没错。那边也派去了舒丁格骑士团。”

“是吗?”艾尔扎垂下头。

“这里的暴动表现为对非安卡族人的迫害了,对吧?镇上原本就存在那种土壤。”

艾尔扎幽幽的声音从窗帘里传出:“选人柱,偌大的世界上也就需要一个而已。不必闹成这样子吧?真没想到,,成了安卡族和非安卡族的对抗。”

亘沉默了。他不认为,只为一个人,便不会骚动。尤其对亘自己来说,入选的可能性是二分之一。

“托尼和我更担心的是……”艾尔扎回头过来,“不,连父亲和戴蒙主教都感到吃惊——老神教在镇上安卡族人心中的影响如此深远。你也知道老神教的教诲吧?”

是老神创立了幻界。创世时,老神按自己的样子造了安卡族,安置在地上。但是,女神骗取了老神的幻界。为了给安卡族的繁荣制造障碍,女神还模仿自己造了其它种族。所以。到老神毁灭女神、作为幻界创世之神复活时,女神所造的其他种族也将灭亡,幻界将成为安卡族的乐园……

艾尔扎缓缓点头,一颗眼泪珠掉了下来,她继续说:“从这个教诲出发,每一千年就要为重建‘大光边界’选人柱之类,就被视为女神迫害安卡族的谎言。他们说,肯定时安卡族人被选为人柱。即便只选一名人柱,此人对安卡族而言是个重要人材。故意把足以助老神复活、有勇有谋的安卡族选为人柱——这就是女神的企图。”

亘嗤之以鼻:“真能胡扯。”

“是吗?”艾尔扎哀伤地望着亘说,“虽然你是个出色高地卫士,但还是个孩子。无论多么荒唐无稽,对于深信不疑的人而言,这酒是真实的。对于信老神教的人们来说,女神要选为人柱的,正是安卡族的救世主,所以无论如何要阻止。”

据说戴蒙主教在西斯蒂娜教堂召集大批安卡族信徒,举行礼拜和布道会。主教说——所谓“哈涅拉”,并非什么重新布置“大光边界”的时刻,那是女神的谎言。对于了解真实情况的老身教徒而言,所谓“哈涅拉”,正是老神从天外通过北方凶星晓谕幻界,揭穿女神谎言、消灭信奉女神的肮脏种族的时刻。

“他说,对老身教徒而言,这是宣布圣战时刻到来的标志,要消灭女神,夺回幻界……”

艾尔扎的话化作冰凉的气息抚过亘的脸颊,他心头掠过一阵寒意。

“可鲁鲁德国营天文台并没有发布这样的见解。”

“是啊,不过,这对于醉心于戴蒙主教的人来说,是无所谓的。”

艾尔扎猛烈地摇晃着头,黑发凌乱。

“托尼就因此而被逮捕了。他说了跟你一样的话,想要保护受迫害的其它种族,托尼一个人敌不过他们。实在没有办法。他的工作室也被付诸一炬……”

沮丧之余,亘感到身子沉重,要陷入椅子里去了。那么,即便能救出范伦,他也做不了龙笛了?

但无论如何,不能置之不理。亘把空杯放在脚边,站起身。

“你打算怎么样?”艾尔扎问道。

“去西斯蒂娜教堂看看。”

“你一个人能怎么样呢?”

“不知道。不过,我想弄清情况。有那么多人未经调查和审讯就被关押在地牢似的地方,我不能置之不理不管。弄清事实后,找其它城镇的警备所做工作,可能会有用。”

艾尔扎终于能抓起窗帘站起来了。从她颤抖的双唇漏出话来:“托尼可能已经死了。父亲这样对我说的。他说,你再也见不到那个家伙了。”

亘扬起脸,坚定地望着艾尔扎说:“放弃还为时尚早。”

艾尔扎热泪盈眶,用一只手遮住眼睛。

“如果你放弃了,就再没有等待范伦的人了。要挺住,艾尔扎小姐。”

“可是……”

“还有,我无论如何也需要龙笛,一定要请范伦先生动手。所以我要救他出来。一定要。”

“你这样一个小孩,能做什么呢?”

亘抽出勇者之剑,画了印记。再艾尔扎跟前“啪”地消失了踪影。

当亘解开结界现身时,艾尔扎瞪大了漆黑的眼珠,脸色苍白,几乎晕厥过去。

“刚、刚才是怎么回事?”

“一点小魔法。不过,能帮我的忙。”

因为艾尔扎身体在摇晃,亘连忙冲上前扶住她。艾尔扎像刚才的亘一样,身体剧烈抖动着,耸着肩头喘息。

“你、你是……什么人?”

亘没有回答。从艾尔扎忽闪忽闪的明眸中,不难窥测她内心自问自答的情形。

“请、请等一下,求求你,等一下。”

因为过于慌张,艾尔扎一路碰撞着家具和门,她到床边伸手探入一个小抽屉,取出一件东西,抱在胸前,返回亘身边。是一只手提小木箱。

“你带上这个。”

亘接过来,看着小木箱。木箱连着一条布带,似用于把小木箱系在腰间。

“你打开看看。”

亘打开了木箱。里面慢慢都是工具。

“这是托尼的工具箱。他制作细小工艺品时使用的。他平时总带在身上,火灾前寄放在我这里。即使砖匠大道的工作室不能使用了,有了它,在任何地方都能工作。他说,它跟我的命一样重要,你帮我收好。”

“我带着行吗?”

艾尔扎点点头。虽然眼框还是湿润的,但目光坚定。

“我相信你,救托尼出来吧,把龙笛做出来。请转告他:我会一直等他,直至相见为止。拜托了。”

“明白了。”亘把木箱紧紧地系在腰间,“我收下它。我一定、一定会交到范伦先生手上,请他制作龙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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