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晚上,路上的出租车不多。周斯时拽着许悠妙出了公园,一路走出去没有拦到车,他便拉着她沿街走下去。许悠妙从气愤骂骂咧咧要挣脱到骂不动了也实在挣不过周斯时的力气,就不情愿被他拖着走。
他们不知道走了多久多远,时间走到零点,到处在开始放放烟花迎新年。在热闹中,许悠妙回头看了看公园的方向,不禁又有些生气用力甩了甩周斯时的手,大声骂他:“神经病。”
而周斯时在这时转过头看了眼许悠妙,认真和她说:“妙妙,新年快乐。”
他的声音被烟花和爆竹声掩盖住了,但许悠妙明白了,她回他:“滚,你给我放开!”
周斯时听到了,原本握她手腕的手转而握住了她的手心,他和她牵了手。
许悠妙感到有些不适,虽然他们小时候经常手拉手,现在也是打打闹闹,但这一刻周斯时忽然牵她的手,让她心头莫名颤抖。她努力挣了挣依旧失败,她有些泄气说道:“周斯时,你别拽着我了,我自己会走!”
周斯时没回答,他难得在许悠妙面前还是沉着张脸。
许悠妙见他背影还在生气,她忍了两秒,但越想越离谱,最后还是发了火拽停他冲着他喊:“你再发神经,我们就绝交好了!你自己动手打人还给我摆脸!你三番两次打纪堂,你是不是有毛病?!”
周斯时听到“纪堂”终于有反应了,他转过身又一次拉紧许悠妙也拉近她,他的目光严肃锐利紧紧盯着许悠妙,低头靠近她问她:“妙妙,我很认真问你一次,你要不要和我去国外读书?就我们两个人,我们永远在一起。”
新年的喧闹声还在继续,许悠妙对周斯时的话听得不够真切,但他的表情第一次让她感到真切的脊背一凉。她微微皱起眉头,大声回答他:“我不去!”她只是回答,却觉得自己像在无形的反抗,这种反抗是她这段时间心底最真切的欲望。所以吼完,她感觉自己心跳得很快,她倔强看着周斯,仿佛随时等着他的下一次攻击,然后她就会再一次快速反击他。
而周斯时的确被她激怒了,他对她从来没有发过火,他可以在她面前毫无脾气,只要她不要走出他们之间的那方天地。此刻,他像被人抢走心爱玩具的小孩,委屈又生气,他伸手把许悠妙另一只手也抓住了,他说道:“你为什么不和我去国外读书?我们从小就在一起,说好了我去哪你就去哪,你不能失信!”
“你幼稚不幼稚,周斯时,凭什么你去哪我就去哪,我又不是你能带来带去的玩具!”许悠妙恨不能腾出手扇周斯时一巴掌。
周斯时当然知道自己在幼稚,他害怕地发现小时候的招数对许悠妙开始一个个失灵了,他努力在她面前表现得像小时候,蠢一点傻一点,但现在都维持不住了。
“我没把你当玩具,妙妙,我就想和你在一起!去国外读书,我也是为了你,我希望你开心!”周斯时说道。
这些“为了你”的话彻底点燃了许悠妙,她感到异常压抑和愤怒,当她再次用力依旧挣不开周斯时,她开始暴躁踢了他一脚,骂他混蛋。
周斯时没躲,他不懂许悠妙为什么骂他混蛋,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同意出国,他还认为只要给她施压,她还是会同意的。他急切想让她同意,和她说:“你不去国外是不是因为纪堂?他和你表白了,你答应他了?你要是为了他这么做,我一定不会同意!许叔叔已经同意让你跟我一起出国去读书,你不要倔了,等去了国外,你就会习惯了,像以前一样!”
头顶烟花在绽放,夜空绚烂多彩,许悠妙感觉她的思想和呼吸也炸了,她一时不能呼吸,委屈愤怒到哭了,她发了疯一样暴躁起来,她终于挣开了周斯时,扑过去愤怒打他:“你为什么老是缠着我,你家为什么老是缠着我们家?!我讨厌你们!你们凭什么左右我的人生!你们都是混蛋,王八蛋!我恨死你了,周斯时!”
周斯时终于被打疼了,当他听到许悠妙说恨他,感到心惊肉跳很震惊,他忽然意识到他可能真的会失去许悠妙。他感觉此刻的自己像一个沙漏被人倒了过来,此刻开始一点点流失的时间都是堆叠起来的逐渐失去的碎片,他的自信心和乐观忽然全部被瓦解,他惊恐丑陋得像被拔去羽毛的老鹰,奋力一搏亮出来也是自己尖锐的爪,他又怕伤了她,那爪变成了一个拥抱紧紧抱住她,然后是一个吻重重落在了她的唇上。
两人的唇瓣相触,柔软温暖也僵硬冰凉,一瞬间喧闹听不见,他们耳朵里和眼睛里听到看见的都是过去,是他们小时候一起玩耍两小无猜的模样。周斯时感到很不可思议,他发现原来自己早就渴望这么做;而许悠妙仿佛被她哥吻了,脑里一片空白。当她回神发现周斯时还动了动唇瓣摩挲她的唇时,她只感到无处可逃的尴尬反感,还有情感上的恶心。
她用力推开了周斯时,自己也往后退,她急得眼镜都歪了。她扶了扶眼镜不可思议看着周斯时,眼里可以喷出火,但她找不到言语骂周斯时了。
而周斯时对这个行为做出了解释,他脱口而出说道:“我为什么老是缠着你,因为我喜欢你啊,妙妙!”
许悠妙听到这句表白,气得浑身发抖:“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我不允许你喜欢我!你的喜欢让我觉得很恶心!”
周斯时不知所措,自尊心像烟花一样绽放成碎片,他盯着许悠妙问她:“你真的很讨厌我吗,妙妙?”
许悠妙一时很难回答这话,但她只想周斯时立马从她眼前消失:“我不想再看见你啊!”
“你就这么讨厌我?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吗?!”周斯时不愿相信许悠妙那么绝情,他们之间一线之隔的关系忽然塌陷,像大地裂成了山谷,深渊一下出现在脚下。
“什么感情?!你就像我哥一样,能有什么感情?!你不要再发神经了!我真的受不了了!你们是不是想把我逼疯啊?!”许悠妙冲周斯时吼道,她的心全乱了脑子也全乱了,她气得跳脚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不是你哥!我从来都不是你哥!”周斯时上前想抓住许悠妙。
许悠妙吓得再次一把推开他,她又吼他:“你能不能离我远一点?我不想看见你!你能不能从我的生活里消失?!我真的再也不想看见你了,周斯时!我和你在一起一点也不开心!我很烦,我每天都很烦!”
周斯时整个人僵硬住,他像被万箭穿心,他一直不想承认许悠妙可以没有他,只有他单方面不能没有许悠妙。
许悠妙依旧很激动,但当她看到周斯时受伤的表情,他整个身影仿佛因为受伤而缩小脆弱时,她也痛苦着慢慢冷静下来。可她的心却越来越硬。
“妙妙,你真的不想再看到我了吗?”周斯时颤声问道。
“对。”许悠妙抬脸看着他,斩钉截铁,眼睛里含着泪。
周斯时被彻底推开了,他感觉自己像个孤魂站在那,他的神色逐渐染上阴翳,眉眼里的情感像被许悠妙此刻的眼泪稀释了,越来越淡。最后,他冰冷的目光映着漫天热闹的烟火看着许悠妙,她的脸颊红扑扑的,眼镜后的眼睛还是那么清澈纯真,还有绝情。他看着看着忽然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大拇指的指腹按在了她的唇瓣上摩挲,他似笑非笑说道:“如果我真的消失帮你实现了新年愿望,你会不会一直记得我,妙妙?”
许悠妙吓了一跳,眼泪都吓了回去,她觉得此刻的周斯时很陌生,心里却又知道他本来就是这么虚伪亦正亦邪的人。只是此刻,他对她的压迫从无形到有形了。所以她即便已经面红耳赤,但也绝不会服输,她抬手用力掰开他沉沉的手重重推开,同样冷冷看着他,最后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周斯时站在原地看许悠妙走远,许久他吐气般对着空气说道:“妙妙,你的帽子又歪了。”
这个寒假,周斯时决定了出国读书。大年初三,周斯时来许家拜年告知这个消息,他下学期就不去学校了,去校外上培训班考语言等签证,大家很为他高兴并且祝福他的决定。而许悠妙没有出房间,她从大年初一就开始感冒发烧生病了,一直躺在床上没出房间,她就觉得很累,只想好好睡觉。
期间,袁莉非要敲她房门进去看她,她就蒙起了头不让人看。但袁莉坚持扯开她的被子要看到她的脸,还要把她拽起来坐一会,在她床头关心了半天不放过她。
周斯时在许悠妙房间门口站了会没进去,他看到她披头散发低着头坐床上听袁莉絮絮叨叨,便说了句:“差不多回家了,妈。”
袁莉闻言这才舍得放过许悠妙。
许悠妙抬起头看了眼转身走开的周斯时,但她没戴眼镜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她也不想看清。她这几天想到他,内心深处还是充满了抵触和一种难以形容的不安全感,就像她原本平衡的世界已经被侵犯破坏。袁莉一走,她就倒头躺下拉起了被子把自己再次蒙起来,她想还好他走了。
整个寒假,周斯时没有再出现,但他的名字还是一直在许家被提起。比如彭珍一早想起周斯时就会问许悠妙:“小时不知道出国读书要准备些什么,你问问他需不需要帮忙?”
许悠妙撒谎应话:“他说不用。”
彭珍点点头,自言自语:“听说他表叔一直在 Y 国,过去有人照应应该没什么问题。”
许悠妙看着面前的粥,没什么食欲。
周斯时离开的那天,周家的车特意绕到许家来道别,许悠妙还是没有出去送他。她站在房间窗口透过窗帘缝隙看楼下,她看到周家又换了辆新车,周斯时很有礼貌和风度下车向许汉生彭珍以及许靖道别。他折身重新上车前抬头看了看许悠妙房间的窗口。
许悠妙下意识拉住窗帘想更紧密拉上,又怕窗帘一动,他就会发现她在偷看,于是她生硬拽着窗帘一动不敢动。等车子走远后,她才长长舒了口气,心想生活终于要清静了。她发现自己的房间和内心都变得很空荡寂静,同时她也有点兴奋,因为她想自己可以尝试做很多其他的事情来填满空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