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斯时的离开没有给许悠妙带来太大的影响,如果非要说有影响,那许悠妙认为是好的影响。她身边朋友变多了,原本围绕在她身上一些无形的眼光和猜测变少了,她觉得自己更独立健全了。不然她走到哪都有周斯时的影子,总有人问他们什么关系;不管她做什么,他都要管要问要跟随。他总在无形中不断介入她的空间,不断挤压她的思考能力。他离开了,她就能张开双手管自己往前走,坦然面对家庭问题。
许悠妙的高中三年,过得快乐也压抑。她在高一第二学期的期中考之后,找了个机会和许汉生摊牌,她希望父亲迷途知返,不要再伤害母亲和他们的家庭。许汉生对于许悠妙说出他的秘密很震惊难堪,他很羞愧当着许悠妙的面删除了对方。之后,父女俩相对无言陷入很长的沉默,然后无声和解。
坦白让许悠妙感到些许解脱和轻松,她决定相信父亲一次,把这件事埋藏在心里不再提。
那段时间,许悠妙内心重新获得了平静,她和纪堂分享了这份平静。
纪堂听了这件事,内心对许悠妙很佩服,因为他想换作是他很难做到这样的勇气去面对父亲,他眼里的许悠妙充满了力量。两人的友谊也愈发深。
但很快,许悠妙从这件事情明白到人是很难改变的,她在高三那年又发现许汉生其实没有和外遇对像真的断绝联系,他们依旧有往来。
在那一刻,许悠妙感到一种从所未有的孤独感,她明白到“家”原来是一个非常抽像的词,它由人组成,每个真实的人都充满人性的善恶欲望,每个人从来都不是可控的。家毋庸置疑是温暖的,但它是悬崖边的火堆,一直在崩塌的边缘。只是很多人不愿意承认这件事,他们说只要坐在悬崖边老实别动,坚持不动,就没有人会掉下去。
许悠妙知道她不能再依赖“家”,高考结束的暑假,她没有出去旅游,而是出去做暑假工了。家里以为她只是想体验生活,都很支持鼓励,而她只是觉得很难再去用许汉生给的生活费。她把那些生活费都存了起来,想看看自己能不能靠自己生活,找到独立的出路。而存起来的钱,她总觉得有一天会有用。
许悠妙在一个教育机构找到了一份兼职,因为距离上班的地方比较远,她每天坐地铁上下班。每天早上在地铁上,许悠妙都在看书想怎么赚钱,她也开始记录自己每一笔花销,每天几块钱的地铁通勤费,她都会一笔笔记下来。
蒋茜茜这天无聊去接许悠妙下班,看到她在手机上记账,计算一天的花销是不是能收支平衡,细到一分一厘。蒋茜茜不由惊讶问:“你打算当守财奴了吗?”
许悠妙若有所思,推了推眼镜说道:“守财奴赚不到大钱。”
“怎么以前学数学都没见你那么认真啊。”蒋茜茜笑道。
许悠妙说道:“因为现在数学对我来说有用了。”
蒋茜茜无聊打了个哈欠,说道:“你又不像我没几个零花钱,你爸妈生活费都不限制你,你担心什么呢?”
许悠妙没答这话,还是在想自己的事。
蒋茜茜也在想自己的事,她想着想着笑了,对许悠妙说:“纪堂那天怎么跟你表白的?他考上警校了,要去外省读书,你和我一样都留在省内,你们要异地恋吗?”
这个话题让许悠妙终于抬了抬头,说道:“对,我们准备好异地恋了。”
“看来你们真的很喜欢对方噢。我总觉得距离太远会把一个人忘记。”蒋茜茜笑说道。
许悠妙笑了笑,忽然想起了周斯时。这两三年,周斯时都在国外,在假期回来了一两次,但他们都没有见面,连过年她都刻意避开他,而她想起他的表白还是会不自在。但这样的距离,她好像没有忘记他,反而小时候的一些事情愈发清楚,她现在回头看原来以前她虽然讨厌周斯时,却一直把他当做亲兄弟,也曾是她很重要的人。但他的表白把他们之间的关系全部推倒,无法再重新塑造了。她想如果距离远真的能把一个人忘记,那他们能彼此忘记挺好的。
蒋茜茜陪许悠妙回家,两人在路上吃了晚饭,然后道别准备各自回家。许悠妙觉得蒋茜茜这么无所事事到处游荡是因为不想一直待在家里,情况多少和她一样,她便在离开前喊住了蒋茜茜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打工啊,茜茜?”
“我才不去,等明天同学会开完,我就要去旅游了。”蒋茜茜说得很轻松,笑道。
“你自己一个人去吗?去哪?”许悠妙问道。
“不是。”蒋茜茜神秘笑了笑,脸上充满了调皮。
许悠妙皱了皱眉,说道:“不会是杨朝吧?”她依旧不喜欢杨朝,他就是一个喜欢和很多女生玩玩闹闹,搞暧昧的人。在杨朝这件事情上,她理解不了蒋茜茜,她看到蒋茜茜也是摆出一副满不在乎是在和杨朝玩的感觉,她不知道两人在搞什么。
蒋茜茜笑而不语,对许悠妙高兴挥了挥手走了。
许悠妙回到家,发现周国维和袁莉都在,她第一反应是紧张,以为周斯时也来了,因为她听到了他的名字。而前两天她也听许汉生说起周斯时暑期会回来一趟,只是不知道具体时间。
等她走进屋发现周斯时没来,大家只是谈论他,她才稍稍放了心。
袁莉在很兴奋和彭珍说周斯时的“光荣事迹”,周斯时在国外这几年书没少读事情也没少做,他对软件编程这些很感兴趣,现在和几个志同道合的同学在做开发。前段时间,他向周国维借了一百万,说项目起色连本带利还给他。袁莉笑得合不拢嘴夸自己儿子有出息有能力有想法。
周国维也是骄傲的,但他嘴上说:“男孩子最重要的就是锻炼胆气,他想做就给他试试看,第一次成功不成功不重要。”
袁莉则继续和彭珍说国外的好,她的意思是发达国家和国内还是存在差距,人出去能接触到更多机会和可能,她去年去看望周斯时也是大开眼界。她说周斯时在国外很开心,她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他会找国外女朋友。
彭珍笑了,说道:“国外女朋友也挺好的,混血儿多漂亮。”
“那可不行,我和他爸都不能同意,对像肯定得回来找。”
“那小时现在有女朋友了吗?”彭珍问道。
“我没问他没说,不过现在孩子这个年纪有女朋友也很正常,我就和他说了不要找外国人。”袁莉笑得很开心,反正说起周斯时,她哪哪都满意。
周国维对袁莉这话不太满意,他打断说道:“你也不要老和小时说恋爱结婚的事,才多大?男孩子事业为重,让他先拚搏个几年,以后他的婚姻肯定要对事业有帮助。”
许悠妙听着这两夫妻说话浑身不舒服,她打了个招呼就打算回房间。而袁莉可能觉得彭珍一直很卖力在夸周斯时,她不夸夸许悠妙不太好,便叫住了许悠妙笑说:“妙妙,阿姨听说你都自己去打工攒学费了,每天回来这么晚很辛苦吧?你可真是懂事听话。”
许悠妙笑了笑,没搭话还是要回房间。
周国维则审视许悠妙,给出了他的人生建议:“妙妙,你给别人这么打零工,既赚不到钱也学不到东西,不如去你爸公司帮忙。你要是真想赚钱,别把时间浪费在零工上,你又不是没钱花,赚钱是要动脑的,不是靠出卖体力。”
许悠妙听到这话,火气一下上来,她转头不是回周国维而是许汉生:“那爸你也给我一百万,我也赚大钱去。”
她的话一出,整个客厅气氛都凝固住了。周国维皱了皱眉没搭话,袁莉终于看出了许悠妙的不爽,她圆场责怪周国维不会说话:“你这人会不会说话的?妙妙这是体验生活和小时不一样,什么事都拿你自己的想法去套,现在孩子都有自己的想法,你这种人不知道多惹人讨厌。”
袁莉的圆场显然让周国维更下不了台了,他神色一沉不好跟孩子计较转开了脸和许汉生说起了别的话题。
许汉生看了眼许悠妙也没有说什么,若无其事搭上周国维的话。
彭珍尴尬对袁莉笑了笑,而许悠妙回了房,房间门还关得很响,她就彻底坐不住了,赶忙站起身。
彭珍敲门而入,关上门就对许悠妙说:“你对周叔叔说话太没有礼貌了。”
“他也一直很不礼貌。”许悠妙没好气说道,她放下背包坐到椅子上。
“他是长辈,你是小辈,你教养哪去了?”彭珍拍了拍许悠妙的胳膊,就算是打她了。
“我没教养。”许悠妙气道。
彭珍见许悠妙真不开心了,叹了口气坐到床边拉过她的椅子滑到跟前,说道:“妙妙,你别这么生气,周叔叔他其实没有说错什么,你要打工我们都支持你,妈没想你赚大钱,希望你开心就可以。但周叔叔家小时很优秀,在他看来你也可以像小时一样优秀,所以才会说那些话。”
“他是觉得我能像周斯时一样优秀才说的那些话?他只是想炫耀吧?而且为什么周斯时那种就是优秀的标准,他做什么我就要做什么?”许悠妙愤愤不平。
“那小时是很优秀,一个人在国外多不容易,他也过得很好。”彭珍笑道。
“什么不容易,他是去享福了吧,那么多钱给他用,他爽死了。”许悠妙翻白眼。
“爸妈也没有亏着你不是?”彭珍好笑道,“让你学学小时没有不好的。”
许悠妙听了这话,看着彭珍忍不住说道:“那妈你能不能学学袁阿姨?想干嘛就去干嘛,多花点钱多出去玩,你看袁阿姨每个月出去玩,那么多朋友,生活多姿多彩。你也去啊,让爸多给你钱。”
“你真觉得你爸是个大富翁啊?赚钱哪有那么容易,他也很辛苦的。”彭珍说道。
“不是大富翁也够你过更好的生活了。”许悠妙说道。
彭珍觉得许悠妙说话很奇怪,她打量女儿问道:“你怎么觉得妈现在过得不开心?”
“你老是围着我们转,一点自己的生活快乐都没有。”许悠妙想到彭珍这几年为许靖操的心就心疼。许靖去年离开了电竞俱乐部,又窝回了家里不务正业。许悠妙开始怒其不争,觉得她哥真的是一点气性都没有。
“你们不就是我生活的一部分吗?”彭珍气笑用力拍了拍许悠妙的大腿。
许悠妙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