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暑假很长也很短,许悠妙感觉每一天都躁动不安,每一天又平平无奇。她内心的欲望每日在增长,身体和能力却困在年岁里无法得以施展,所以她很积极工作消耗自己的精力。但她时常茫然,每次回家的地铁上,她都会陷入一种迷茫和自我怀疑。她还年轻不是觉得工作累,只是怀疑人生的意义。
有几次纪堂来接她下班,他们坐在地铁上聊着聊着,会因为许悠妙的问题陷入沉默,她问纪堂人生的意义。纪堂觉得自己解答不了,他也有迷茫,但他现在只觉得只要对爱人付出爱,自己便会很开心。
当然许悠妙也这么认为,她和纪堂在一起的时候,会说逗他开心的话也会做逗他开心的事,但这些远远都还不够,不够她找到她希望看到的自己。
这个暑假,蒋茜茜很多时间都在许悠妙家,她带着很多小说来,那是他们读书时期想看却又偷偷摸摸看的小说。但许悠妙有些看不下去了,她不喜欢满纸付出的幸福和如梦幻般的爱情,也不喜欢一强一弱的所谓的爱和保护,她看到的都是规训,无形的规训。
蒋茜茜很沉迷于这种梦,虽然她也清楚知道一切都是假的,但这于她就是避难所,她看小说笑得甜得在床上打滚,回头又很丧觉得全世界没有幸福可言。有一次她看完小说一个劲给许悠妙推荐,许悠妙一看是霸道总裁追妻,皱眉推开了说:“这种男人最恶心了,自以为是傲慢无礼。”
“你别较真嘛,看小说就是看个爽,我的性癖是强制爱,我就喜欢看男主强迫女主,两人拉拉扯扯,看女主在不甘不愿中屈服,然后看她被宠爱。”蒋茜茜笑道。
许悠妙听笑了,她没法把性癖和真实分开,她好奇趴在桌上看趴在床上的蒋茜茜问:“但实际上都只到屈服那步而已,哪有什么真的宠爱,又不是什么宠物。你想被人宠爱吗?”
“你从小被父母宠爱,你不幸福吗?”蒋茜茜反问。
许悠妙闻言笑不语,她没有告诉蒋茜茜她爸的事情,她是很幸福过,所以她知道期待别人给宠爱的幸福是假象,如果被抽离,只看到自我的苍白和他人的丑陋。
蒋茜茜看着许悠妙,她在许悠妙微笑的脸上读到的是单纯,她便越发想黑暗。她笑对许悠妙展示自己内心深处的渴望:“我渴望被人侮辱,然后被宠爱。被侮辱也是一种存在。”
许悠妙听到这话直勾勾看着蒋茜茜,人性在年少清澈的她们身上也存在。
“这是性癖还是你觉得自己真的能接受被侮辱?”许悠妙好奇问。
“你觉得呢?”蒋茜茜笑道。
“不管是性癖还是真实渴望,都应该去反抗对抗这种感觉。”许悠妙说。
蒋茜茜失笑,她伸手捏了捏许悠妙的脸说:“悠妙,你坚硬得像块石头。”
“不是我像石头,这是人和动物不同的地方,不能放弃反抗。”许悠妙想了想说。
蒋茜茜在许悠妙身上看到被原生家庭无形宠爱出来的自尊和强悍,而她却只想维护自己被打压到习惯的低自尊和渴望。她笑说:“反抗什么呀,那是很痛苦的事。”
两人是在说笑,许悠妙说了自己的想法,其实不太在意蒋茜茜的立场和态度,她没有争执,只笑说:“我觉得是痛快,我喜欢自己和自己打架,也喜欢和别人打架。”
“你天生争强好胜。”蒋茜茜笑说。
“但我读书又不好的。”许悠妙笑答。
“看来是没用在正途上。”蒋茜茜笑推了推许悠妙的脑袋。
两人说笑着,房门外有人敲门。许悠妙喊:“谁啊?”
“我。”回答的是周斯时。
蒋茜茜赶忙从床上翻坐起来,套上了自己的衬衫外套,因为她现在只穿着一件小吊带还没穿内衣,她又从枕头边拿过胸垫塞进衣服里。
许悠妙见她慌手慌脚的样子忍不住想笑,她用口型说没事。蒋茜茜反而又扣起了衬衫纽扣,端正扣到了最上面的两颗位置为止。
许悠妙在开门的瞬间看到蒋茜茜这个举动,脑里一闪而过一个念头,还没来得及理清楚,门已经开了,周斯时穿着干净的蓝色衬衫笑眯眯站在房间外,手里提着一个精美的名牌袋子。
“什么事?”许悠妙堵住房门口问话。
周斯时举了举手里的袋子说:“我答应给蒋茜茜送香水。”
蒋茜茜闻言很高兴,跳下床冲出去惊喜看着周斯时说:“你真的给我买了香水?什么样的?”
“不知道适不适合你,但现在很火的一瓶香水。”周斯时回答。
“管他合适不合适,这是我的第一瓶香水!谢谢你,周斯时!”蒋茜茜很兴奋。
周斯时大方递过了袋子说:“你是妙妙最好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不用那么客气。”
蒋茜茜接过袋子就闻到了沁人心脾的香味,她一下感觉世界都变得美好了。
许悠妙看着蒋茜茜高兴的样子有点无奈,她转回脸目光严肃看向周斯时。
四目相对,周斯时笑了笑说:“我明天就走了,妙妙,你要不要送我?”
“不要,我可以现在送你下楼。”许悠妙答。
一旁的蒋茜茜听不下去了,推了把许悠妙说:“你怎么这么无情啊,我要是你,明天非送他到机场不可。”
许悠妙皮笑肉不笑,伸手推了推周斯时说:“走,我送你下楼,你赶紧回家收拾行李去。”
于是,周斯时就这么被许悠妙半推半拉地扯下了楼,她把他一直扯到门口才作罢。
周斯时站在门口很委屈问:“妙妙,你干嘛赶我走?”
许悠妙不吃他这套,单刀直入问:“你送茜茜香水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就是我那天答应过给她送。”周斯时垂眼说,颇有几分无辜样。
“她那天是喝醉了,说的话能当真?这是你第几次给女孩送香水?你不知道这种事情很暧昧吗?”许悠妙总觉得周斯时有坏心思。
“你很在意吗,妙妙?”周斯时笑问。
“我在意茜茜。”许悠妙回答,她在周斯时脸上看到了玩味的意思,不禁有点生气了。
“那我呢?”周斯时追问。
“我不管你这种招数用在多少女孩身上,但茜茜不行,你要是敢玩弄茜茜的感情,我不会原谅你,周斯时。”许悠妙气道。
而她的这话彻底让周斯时听笑了,他说:“妙妙,你能这么威胁我,看来是还记得我喜欢你,这三千多块钱花得值了。”
许悠妙震惊于周斯时透彻的思路,让她一时感到尴尬无所适从。
而周斯时还补刀说:“不过,妙妙,你现在是别人的女朋友,你又说不要我不要多一个男朋友,那你就不能再命令我了。我为什么给蒋茜茜送香水,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她是你朋友我才送的,我相信她也明白的。但是为了让你放心,我向你保证对待感情一定会真心,绝不玩弄任何一个人的感情,做个听话懂事的好男孩好男友。”
许悠妙彻底不懂周斯时的态度和意思了,她问:“你的意思是如果有机会,会认真和茜茜发展?”
“你要是收了我做男朋友,我就告诉你真实的答案。”周斯时笑道。
“这种玩笑一点也不好笑,周斯时,看起来你这两年真的玩得很花。我真是浪费时间和你说这些废话,我不如劝茜茜把你送的香水扔了。”许悠妙沉下了脸。
“你为什么总是误解我,妙妙?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伤心啊?”周斯时似笑非笑。
“因为你从来没有一句正经的话,也不做正经事。你问我为什么不如好好反思你自己。”许悠妙说。
周斯时听着这话笑不语,他的正经就是一个冷漠自私无情的人,他早就知道许悠妙不喜欢这样的人了。
“你希望我像纪堂一样做个正人君子?”周斯时问,他脸上还挂着笑。
“你是你,他是他,我只是希望你真实点,周斯时。”许悠妙望着周斯时说。
“你以为的真实是每个人都是好人,都会自我约束反省吧?”周斯时问。
“我能接受坏人,但不能接受虚伪。”许悠妙皱眉。
“是吗?那我把我的真实想法告诉你,你确定你能接受吗,妙妙?”周斯时微微倾身靠近许悠妙。
“我在听。”许悠妙一字一顿,不甘示弱。
“我希望有一天能换你求着我的爱。”周斯时微笑徐徐道。
许悠妙呼吸一滞,脑里短暂空白,她在周斯时的话语里听出了爱和恨,还有阴暗的痛苦和挣扎。不过这句话让她理解了他对她那些过分包容的行为,他在求爱也在消耗他自己,他仿佛想让她爱上他,去证明他值得被爱。那年除夕夜的烟火再次在回忆里绽放,映照出许悠妙内心深处的愧疚。
但她依旧冷着脸说:“那你就做好你自己,否则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
周斯时缓缓站直身体,他面带微笑,玩味的眼神好像收到了一封战书。他说:“你真会鼓励人,妙妙。”
许悠妙对周斯时这个表情感到很陌生,内心深处也滋生出了一丝莫名的不安。
“你明天真的不送我吗,妙妙?”
周斯时又问了一遍,再次等到肯定回答之后,他玩笑说着希望明天坠机好让许悠妙后悔一辈子的话走了,气得许悠妙在他身后大骂他神经病。他笑得更开心了。
周斯时走后没两周,许悠妙的大学也开学了,大家陆续分离去上学。
许悠妙和纪堂是同一天出发,离开的前一晚,纪堂来找许悠妙,他给许悠妙送了条银色小鸟形状的项链。
他帮她戴好说:“到大学好好读书不要厌学,自律才有自由。”
许悠妙低声发笑,她高三厌学经常没写作业让纪堂很头疼,他苦口婆心跟在她身后督促她写作业交作业,现在终于毕业了,没想到他还认真盯着她学习。
这让许悠妙很想逗纪堂,她抬手搂住纪堂的脖子说:“我读书没天分,我的大学也很一般,以后出来找工作肯定很不好找,不然就是随便什么岗位瞎做,不如现在就开始赚钱,然后包养你这样聪明的人帮我读书。”
“包养这词跟谁学的?”纪堂好笑拧眉。
“你别管,你只管自己好好读书,以后当个优秀的警察,赚钱的事交给我。”许悠妙抬手捧住纪堂的脸笑道。
纪堂哭笑不得,他觉得许悠妙总是让他捉摸不透,她有时候很严肃莫名威严有时候古灵精怪像个小孩,让他又爱又无奈。
他抱住许悠妙说:“我没你考虑得那么多,悠妙,我就希望你每天开开心心。而且生活简单些,一个家庭的钱正常够用就可以了。”
许悠妙听纪堂说这些话,总能感到他稳定的情绪和豁达的心胸,她喜欢他这样又觉得他不太真实。所以她总要对他使坏,偶尔想看他发点脾气。
所以纪堂有时候也搞不清楚,许悠妙是在开玩笑还是说认真的,而他们对玩笑还是认真的定义也不一样。后来许悠妙第一次知道什么叫两个人在一起要三观相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