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仿佛今天这一刻他们是演练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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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许家要破产的消息很快就传得沸沸扬扬。许汉生最近在公司什么事都做不了,大部分时间都在应付前来要钱的人,他努力向所有人解释和证明自己一定会还钱,只是时间问题。但解释几乎是没有效果的。

许汉生前几年生意做得好的时候,除了银行贷款,还有很多亲戚想把存款借给他安稳赚点利息。所以,那几年他的资金很多,公司运作良好的时候,利息付出去不少,很多人都信服他的为人,看起来十分热闹。因此,许家在亲戚宗族里很有威望。现在快出事了,这种威望就成了大家一起推倒逃离的恐惧,因为他曾经越有威望,受害者也就越多。

有个人是许汉生的表舅,那年借了六十万到许汉生公司放利息,听说许汉生集资搞信贷公司,他又和人凑了六十万给他,打算赚一波也够养老了。现在眼看辛苦半生存起来的钱要血本无收,家里老伴又忽然病倒,他到许汉生公司就忍不住哭了。

这种情况,这段时间在许汉生公司经常发生,搞得整个公司都没法好好上班。而且如果没有一个强大的支持出现,这种情况只会越来越糟。

许汉生最近回到家都愁眉不展,彭珍见状没说什么,因为她越发心寒到了这程度,许汉生还不找姓王的算账。于是,两夫妻之间的沟通越来越少,家里有时候安静的仿佛没人存在。

真正爆发是彭珍得知许汉生和周国维商量,他们要把许悠妙和周斯时叫来,让他们一起解决问题。

周家公司现在周斯时把控着,所有的投资和资金运作都是周斯时在操作,他不让周国维动用一分公司的钱。周国维和许汉生之前互帮互助,经常公私不分,利用公款大额借款调度是常有的事,现在周斯时把这块捏死了。两人都感到有些捉襟见肘的尴尬。

许悠妙现在公司做得风生水起是所有人能看到的成绩,周国维说她不能见死不救。许汉生虽然犹豫再拉下脸找女儿帮忙,但公司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在周国维的鼓动下,他们还是决定大家聚起来,一起商量对策。

这天,许汉生回到家和彭珍说:“周末让小靖他们带孩子回来,一起吃个饭。你和妙妙也说声吧,国维想和我们聚聚。”

彭珍闻言,想了会才说:“妙妙不一定会回来,她最近很忙,她上周出差了,不知道回来了没有。”

“那你先问问,她很久没有回家吃饭了,回来聚聚难得的。周末小时也会来。”许汉生低声说,他好像在彭珍面前一刻也站不住,说完话低头就走开了。

彭珍听到周斯时的名字,心软了片刻,她回了房间给许悠妙打电话问她周末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饭。

许悠妙听说周斯时还有陆紫琳许暖都会去,考虑了片刻说:“我安排时间。”

而另一边,周斯时听说许悠妙会去,即便他心里已经猜到那天吃饭会说什么,也是答应了去聚会。他和许悠妙分手已经快两周,在这段时间里,生活上,他买了房打算明年开春搬家。工作上,他和周国维的分歧越来越大,他已经开始在卖公司部分项目回笼资金批量裁员,周国维不同意,部分股东也不同意,两人经常起冲突,在公司里开始较量。周国维最生气的时候,心想要把股权都从周斯时手里收回来。他觉得自己的儿子变了,又在心里知道他从前就不了解儿子,现在可能变的只是他对儿子的掌控力弱了,但他不想承认这个事实。

这场聚会从开始就注定不会顺利开心,但这样的聚会对两家人来说一直必不可少,周斯时已经数不清楚他们两家常年有多少次聚会。或许小时候他们的相聚也曾温馨开心过,但在孩子们长大懂事之后,这样的聚会慢慢变成了折磨。

聚会订在周六晚上,十一月的天气在逐渐转冷,这天下了雨添了不少寒意。周斯时迟了半小时到了聚餐的酒店,熟门熟路进了包厢,里面唯一空着的位置就是他的,如往常一样,在许悠妙旁边。所以,他进门站住了脚没有上前,直到彭珍笑喊他赶紧来坐,他才上前拉开椅子坐下。

许悠妙在周斯时坐下的时候,低头看了看手机,侧头笑对陆紫琳说:“他已经加我了,嫂子。”

陆紫琳温柔望着许悠妙笑了笑,说:“你不要心里有压力,妙妙,你们先聊聊看,如果你觉得不喜欢就拒绝好了。”

许悠妙点点头。

这种对话让周斯时脸色微沉,他仿佛能猜到是什么,不由捏了捏拳头。而桌上此刻只有冷盘,这景象更让他心里隐隐开始不爽。

袁莉许久没见儿子,看到周斯时很开心,她坐在对面抢着和他说话:“小时,你最近瘦了,一个人是不是都没有好好吃饭?什么时候回家吃饭?”

“下周再说吧。”周斯时冷淡说。

袁莉点点头,侧过脸向彭珍说:“他现在工作很忙。”

彭珍一如既往懂袁莉的意思,笑了笑说:“小时现在很能干。”

到这,周斯时已经彻底开始反感,他看了眼还没做声的许汉生和周国维,又看了看沉默的许靖,心里更厌恶。偏偏身边的许悠妙和他们格格不入,她仿佛完全不知道今晚大家聚餐的意图,和陆紫琳聊得火热,她们这会已经开始聊孩子许暖。周斯时不知道许悠妙在想什么,有片刻他侧过头去看她,她只给他后脑勺,这让周斯时内心不自觉开始焦灼,他恨不得马上结束这场他刚赴宴的宴会。

周国维见人终于到齐了,开始叫人上热菜,也藉机皱眉不满对周斯时说:“大家都饿着肚子在等你,没有一点时间观念。”

“你为什么今天不先上菜?”周斯时看向周国维反驳说,“这一桌都是熟人,什么时候等人到齐才上菜的?饿了就先吃。”

周国维则沉声说:“我就是要让你有点时间观念。”

“你想干嘛?说好家庭聚餐,也要搞点连坐惩罚恶心人是不是?”周斯时哼笑。

周斯时这句话一下就戳到了周国维的痛处,他提高了声音训斥道:“你还知道这个是家庭聚餐?你还知道什么你自己有家是不是?”

突如其来的父子争吵,每个人反应都不同。袁莉第一个跳出来维护儿子,生气骂周国维:“你嚷什么嚷,小时心里什么时候没有家了?你能不能让他好好吃顿饭?”

彭珍则忙劝说:“都别说了都别说了,先吃饭吧。”

许汉生在这时也拉住了周国维想拍桌子的手,说:“别动气,先吃饭。”

许靖开始皱眉,神色越发凝重。

许悠妙依旧没什么反应,她给许暖递了块哈密瓜,问陆紫琳:“暖暖喜欢吃哈密瓜吗?”

陆紫琳感受到包厢里压抑的气氛也不由皱眉,敷衍对许悠妙点了点头。

而周国维没有罢休,转头对许汉生说:“他现在眼里根本没有我这个做爸的。”

许汉生仿佛感同身受,面色复杂安抚拍了拍周国维的手背说:“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很正常。”

周国维却越发感到胸闷气短,眼睛扫过周斯时和许悠妙说:“我就不明白你们现在年轻人在想什么,做事我行我素自私自利,没有一点考虑父母和家庭。你们两个现在的成就要是没有家庭支持,几个人能做到?自己有本事就忘本,事业也做不长久!”

这句话让周斯时彻底燃了,他沉着脸一字一顿问:“是不是不想吃饭了?”

“你这个态度怎么吃?!”周国维挣开许汉生的手,用力拍了桌子。

许暖被那一声巨响吓得掉了手里的哈密瓜,不知所措看向陆紫琳开始扁嘴巴哭。一旁的许靖眉头锁得越发紧,侧过脸对陆紫琳说:“你哄哄孩子。”

陆紫琳也开始感到烦躁,怼许靖:“我怎么哄?你怎么不哄?”

许悠妙则说:“嫂子,你抱暖暖出去先玩会吧。”

彭珍也看到了孩子哭,起身过来也说:“抱孩子出去转回,一会上菜了叫你们。”

陆紫琳愤愤站起身,抱起了孩子,忍不住不满委屈说:“以后家里聚会都别叫我,我都不想来了。”

陆紫琳的话对当下马上要爆的气氛是一簇火苗,周国维更生气了,看着人出去后,他说:“一个个都不像话!”

许悠妙在许暖离开后,听到这句话终于有反应,她缓缓抬起头看向周国维说:“我们不像话,那周叔叔你和我爸就像话吗?”

“妙妙!”许靖已经知道许悠妙要说什么,下意识想喝住她。

“你想说什么?”周国维面色铁青,眼里有怒火注视着许悠妙。而他发现许悠妙也不甘示弱看着他,他们这样的对决其实在许悠妙很小的时候就有过,只是这一刻,他感受到那个小女孩终于真正跳上了谈判桌,开始让他感到有压力了,所以他的愤怒就更甚了。他对她仅有的长辈温情都在这一刻消失了。

“你们都对家庭不忠,仗着自己是家庭经济来源的那方,拿着经济大权在我们面前横行霸道,你们是想有个家吗?你们但凡到今天有点愧疚,对我们有点尊重,我们也不会这么不把你们当回事。”许悠妙的声音好像在演讲,舒缓平静又尖锐。

周国维彻底火了,他浑身气到发抖,开始抬手指着许悠妙怒斥:“这种事情是你能去说的?!无知狂妄!你爸从小对你那么好,把你宠得无法无天!现在什么都不懂,占着自己有点能力就在这跟我叫嚣!你简直忘恩负义!你爸公司这次要是破产了,就是你的错!你这件事以为损失的就是你爸的利益?!是你们家整个家庭在你们家族里完了!你妈也抬不起头,你哥也抬不起头!那么多亲戚的钱在你爸那,你以为你能独善其身?!你们以后都要被人戳着脊梁骨!”

“谁爱戳谁戳。”许悠妙冷声说,“什么家族不家族,根本不重要。”

“这个社会千百年来都是家族在延续传承,你以为你是谁!没有家庭没有家族没有祖先,你能无父无母无天无地从石头里蹦出来!不过,你跟没有教养的猴子也没有什么两样!”周国维指着许悠妙鼻子。

许悠妙被周国维辩论的话气笑了,他们思想上的鸿沟永远不可能逾越,她说:“所以你认为我要帮我爸的理由就是家族这个虚无缥缈的面子原因,就没有其他理由了是不是?你终于知道你和我爸已经失去经营好公司,与时俱进的能力了是不是?”

许悠妙忽然开辟新赛道辩驳反击的方式让周国维措手不及,他知道自己又被许悠妙骂了,还是赤裸裸的嘲讽了,可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好一会,他才又一次拍案而起说:“你们的本事哪个不是我们教的?!”

“没错,都是你们教的,自私自利虚伪狂妄,都是跟你们学的。”

接这句话的是周斯时,他刚才也没有想到许悠妙会忽然出手直接“打”周国维,这是他们从小到大一直想做的事。他的心在狂跳,却面色平静看了眼许悠妙。

许悠妙这时也侧过脸看向周斯时,她的神色也很平静,仿佛今天这一刻他们是演练过的。

但也就那么一秒,他们眼神相触又弹开,各自看着自己眼前的满目疮痍,心里也更理解对方内心深处渴望温暖的想法。可是他们都浑身是刺,怎么给对方温暖?

餐桌上有一刻陷入死寂,袁莉目瞪口呆看着两个孩子和周国维许汉生对峙,她没有伤心难过,她只在担心她儿子是不是会连着她一起讨厌,在她的观念里已经知道品格不行的丈夫不可靠,但她认为孩子还是生活的保障。而她旁边的彭珍已经泪流满面。

彭珍第一次具象看到周国维对许悠妙莫名的“恨意”,她以前就能感觉到周国维不太喜欢许悠妙不喜欢性格强势的女孩子,但她选择睁只眼闭只眼,还总是教许悠妙要忍要尊重长辈,从来没有教过她自我保护。在许悠妙第一次让她和许汉生离婚的时候,她就感觉自己的世界彻底混乱了,心里充满了害怕和恐惧,这几年她也一直在麻木自己,可是到了今天,她听到周国维把所有的错都归结到许悠妙身上了,她忽然痛得好像噩梦惊醒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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