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撂担子撂得太过突然,陈樨听到话筒磕在硬物上的杂乱声响,以为卫嘉会顺势挂了电话,谁知过了片刻,那边传出了一声:“喂?”
“说吧,我在。”
“不好意思。卫乐闹着要给你打电话。大过年的我担心她不会说话,所以才在旁边站了一会儿。”
卫嘉的语速比往常快,听得出他对这突如其来的通话毫无准备。
陈樨嗤笑道:“不会说话的是乐乐还是你?你的意思是,本来你不想跟我说话对吗?也难怪,你多忙呀,每次打电话都找不到人。”
“不……我……你说是就是吧。”
卫嘉自知说不过她,也确实理亏在先,索性放弃了抵抗。可陈樨只是轻哼了一声,转而问道:“你在忙什么?我爸前一阵还问起你化学竞赛的成绩。不敢接我电话,莫非是考砸了?”
“我没有参加那次竞赛。”
“为什么?”
“不为什么。没准备好,不想去了。”
“我要听实话。”
卫嘉这样务实的人如果不是打定了主意要参赛,根本不会浪费时间去准备。陈樨也绝不相信他会临门一脚随便放弃。
“卫乐病了,我得照顾她。”
“还是假话!就算她病了让胖姐照顾一天不行吗?在我这种不相干的人面前有编故事的必要?”
陈樨的步步紧逼让卫嘉气息变得有些紊乱。
“竞赛前一晚三叔公的家人上门来大闹了一场,把家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卫乐吓得连夜发了高烧,我怕他们再来闹事,不能丢下卫乐不管。你当个故事听好了。竞赛不竞赛的对我来说没有意义,反正会考结束拿到毕业证我就不打算再上学了。”
这番话已超越了陈曦的认知,她一时间不知该从哪里说起。
“他,他们凭什么呀?”
卫嘉没有接话。陈樨心里一“咯噔”,试探着问:“是不是因为照片的事儿?”
离开村子的那天,他们从隔壁家经过,三叔公的家人站在门口对他们投来不善的目光。孙见川气得要命,陈樨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做了恶事非但没有悔意,还能如此嚣张。那个老王八蛋现在还好端端地躺在家里,变相逃过了法律的制裁,以后不知道还会不会祸害别人,想到这个就让人意难平。
孙见川偷偷让陈樨看他找到的照片,那些照片是孙长鸣冲洗出来与三叔公家人谈判用的。
“我们干脆把照片贴在村委会的公告栏上,恶心死他们。”
陈樨没答应孙见川心血来潮的提议。这么做太过招摇,容易留下把柄。两人一合计,在坐车离开前借故溜走了一小会,将装着照片的纸袋“不小心”弄丢在了少有人经过的僻静小道上。
承诺三叔公只要认罪就不公开照片的人是孙叔叔,不是她。陈樨也不认为认罪后的三叔公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这些腌臜玩意儿要是被人发现,也是老王八蛋的报应,他活该!可她唯独没有想过这件事会给留在村庄里继续生活的卫嘉兄妹带来什么样的麻烦。
卫嘉的沉默印证了她的猜想。
“这明明不关你们的事!他们还对你做了什么?”陈樨整个人被懊悔和负疚的情绪撕扯着,握着手机的掌心汗津津的。现在说这些都晚了,怪不得他们搬离自己的家去了马场生活。她有什么资格说孙见川傻,在卫嘉眼里她同样是个大傻蛋。
“都是我的错。对不起,我太冲动了!”
卫嘉却意外道:“你没错!你做了我永远干不出来的事儿,我反而觉得痛快。他们砸就砸吧,我和卫乐现在在马场也挺好的,比在村子里自在……陈樨,你是要哭了吗?”
“放屁!”
卫嘉假装没听见她悄悄吸溜鼻子的声音,笑道:“屎尿屁女王。年三十说什么,来年就有什么。当心明年都是屎尿屁!”
“放屁放屁放屁!我还要说卫嘉卫嘉卫嘉……这样我明年走到哪里都能见到你吗?”
他又不说话了。陈樨也自悔失言,诡异的暗流沿着电话线千里传递,她的脸又开始发烫,心里悄悄揣测着他现在的表情。
“樨樨,还没讲完电话?准备吃饭了!”家里人在催她上桌吃年夜饭。
“我有什么好见的。”卫嘉说话声音听来平静得很,“我听见有人叫你了,我也得去帮胖姐杀鸡。新年快乐……”
“等等,不许挂电话。不要挂!”陈樨换了个地方说话。她一定去了空旷处,听筒里除了急促的呼吸,还有风声。
“孙见川那天都说了……我也不跟你兜圈子。我只问你一次,你对我到底有没有想法?”
“什么想法?”
“就是我对你抱有的那种想法。歪念、邪念、朋友之外的想念……你懂我的意思。卫嘉,你别跟我打马虎眼。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我能听出你的谎话!”
天台的风吹得陈樨一阵瑟缩,她跺着脚道:“倒是说话呀!你要是对我有意思,我等你来找我,或者将来有一天我去找你。什么都不做也可以,我只是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哑巴了?我在外面快要冻死了。”
“我不知道。”
“什么鬼话!怎么可能不知道。你不喜欢我就直说好了,我也不会强买强卖。发张好人卡我也能明白你的意思,为什么要用这种话来搪……”
“我说了我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没有骗你!为什么你在每一件事情上都那么咄咄逼人。”
陈樨剩下的话消失在喉间。真奇怪,她记得自己还有话要说的。卫嘉的回避也在意料之中,她自有对付他的法子。可那些手段忽然间统统想不起来了,像被刚刚那阵腊月的风吹散在天台。
她想起上小学的时候,她家还是三口人。有一天妈妈问了一个问题:什么东西说不出、看不见、抓不住,也感觉不到?
爸爸说是暗物质。
她说是个没有味道的屁。
可妈妈说这些都不对,答案是“不存在”。
宋明明女士在家里一向有绝对的话语权。如果某样东西说不出、看不见、抓不住,也感觉不到,它只能是不存在!
“行吧,我懂了。”陈樨又吸溜了一下鼻子,“别误会,我绝对没有要哭的意思,只是流鼻涕。我回去了,新年快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