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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4 第一章 凌晨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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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燃料中含有神经毒气,非常危险。它是由特殊的火车运到卡纳维拉尔角的,火车上备有氮气,如果出现了燃料泄漏,就用氮气掩盖。这种燃料哪怕只有一滴落到皮肤上并被血管吸收,也会是致命的。技术人员表示:“如果你们闻到鱼腥味,就马上玩命地逃跑吧。”

比莉开得很快,从容地控制着雷鸟车的三速手动变速装置。路克佩服地看着她。他们从乔治敦安静的街道呼啸而过,穿越溪谷地区,来到华盛顿中心区的卡尔顿酒店。

路克觉得又有了力量,他现在知道了自己的敌人是谁,而且有一位朋友在身边帮助他,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虽然他不清楚自己遇到的事情的原因,但他决心解开这个谜,而且已经迫不及待了。

比莉把车停在入口旁边的转角处。“我先进去,”她说,“如果大厅里出现可疑的人,我就立刻出来。你要是见到我脱下了大衣,就说明大厅里是安全的。”

路克并不放心这个方案:“要是安东尼在里面呢?”

“他不会朝我开枪的。”比莉下了车。

路克冥思苦想反驳她的理由,但并没有想出来。她很可能是对的。他感觉安东尼一定彻底地搜查了他的房间,销毁了所有他认为可能与自己拼命保守的秘密有关的线索。但安东尼表面上还需要装成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以便证明路克真的是在酩酊大醉后失去了记忆。所以,路克盼望在自己的东西里找一找,从而重新调整自己的思路,而且,说不定可以发现安东尼忽略的线索。

两人分头向卡尔顿酒店靠近。路克待在酒店门口的街对面,看着比莉走进大门,欣赏着她自信满满的步伐和大衣下摆优雅的舞动。他可以透过玻璃门看到大厅里面。见到比莉进去,一个门童立刻走向她,面有疑色——如此一位迷人的女士为什么在深夜单独来到这里。路克看到比莉开口说话,他猜她八成在说:“我是卢卡斯太太,我丈夫一会儿就过来。”接着她脱掉了大衣。

路克穿过马路,进入酒店。

为了让门童放心,路克说:“我们上楼之前,我想先打个电话,亲爱的。”虽然前台有内线电话,但路克不想让门童听到他的谈话。前台旁边有个小厅,里面有一部付费电话,安装在一个封闭的隔间里,还有一个座位。路克走进电话隔间,比莉跟着他进去,关上门。两人靠得很近。路克把一枚十美分硬币放进投币口,他调整了一下听筒的角度,以便让比莉也听到。虽然心情紧张,但他发现靠着比莉的感觉是如此的美妙和令人激动。

“喜来登·卡尔顿,早上好。”

已经是早晨了,路克意识到——星期四的早晨。他已经醒来二十四小时了,可现在他一点都不困,因为过于紧张。“请转接530房间。”

接线员迟疑道:“先生,现在是一点半——您有急事吗?”

“卢卡斯博士让我无论多晚都给他打电话。”

“好的。”

对方暂停了一下,接着传来拨号声。路克十分清晰地感受到比莉紫色丝绸连衣裙下面的温暖躯体。他不得不抵挡环住比莉的娇小肩膀将她搂过来的冲动。

四声拨号音过后,就在他准备相信房间里没人的时候,电话被接起来了。这么说,安东尼或者他的手下已经在里面守株待兔了。这是个麻烦,但路克觉得知道敌人在哪里埋伏是更重要的。

只听一个声音说:“你好?”语气中带着不确定。不是安东尼,但可能是皮特。

路克装出喝醉酒的语调:“嘿,罗尼,我是蒂姆。我们都在等你呢!”

对方不耐烦地咕哝道:“醉鬼。”这一句似乎是对着旁边的人说的。接着他对着电话说:“你打错房间了,伙计。”

“噢,天啊,对不起。希望我没有吵醒……”路克闭上嘴,因为对方挂断了电话。

“有人在那儿。”比莉说。

“也许还不止一个。”

“我知道怎么把他们弄出来,”比莉笑道,“战争期间,我在里斯本干过类似的事。来吧。”

他们离开隔间。路克注意到比莉悄悄地从电梯附近的烟灰缸旁边拿走一卷火柴。门童把他们领到五楼。

他们找到530房间,安静地从门口走过。比莉打开一扇没有标记的门,这是一个盛放纺织品的橱柜。“很好,”她压低声音说,“附近有火灾报警器吗?”

路克四下张望,发现一个警报器,是那种用小锤子敲破玻璃才能报警的。“在这里。”他说。

“好的。”橱柜里的木架子上整齐地放着一叠叠的床单和毯子。比莉抖开一条毯子,把它扔到地上,她又打开好几条毯子扔过来,松散地堆在一起。见此情景,路克猜出了她的意图。比莉从一扇门的门把手上取下早餐预约牌,划亮火柴把它点燃,等火苗蹿起来,她便把它扔到毯子堆上。“这就是你为什么永远不能在床上抽烟的原因。”她说。

火越烧越旺,比莉又往火里加了一条床单,她的脸庞被火光映照,显出兴奋的神色,看上去更加动人了。随着火势越来越大,浓烟从橱柜里冒出,开始充满整个走廊。

“该发警报了,”她说,“我们不希望任何人受伤。”

“是的。”路克说,他的脑子里再次冒出那句话:他们不是通敌者,现在他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产生这个念头了,因为当年在法国参加抵抗运动,炸工厂和仓库的时候,他一定总是担心无辜的法国平民受到伤害。

他拿起挂在警报器旁边的一只小锤子,轻轻敲碎玻璃,按下里面的红色大按钮。过了一会儿,刺耳的铃声划破了走廊上的寂静。

路克和比莉沿着走廊向后退,远离电梯,直到他们只能透过浓烟看到路克的套房的门。

离他们最近的一扇门开了,一个穿着睡袍的女人走出来,她看到了烟,便尖叫着跑下楼梯。一个只穿衬衫的男人从另一扇门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支铅笔,显然是工作到很晚。接着一对裹着被单的年轻夫妇出现了,他们刚才似乎正在做爱。然后是一个神色困倦的男人,穿着皱巴巴的粉红色睡衣。仅仅一小会儿的工夫,走廊里就满是咳嗽和摸索着穿过浓烟走向楼梯间的人。

530房间的门缓缓地开启了。

路克看到一个高个子男人来到走廊上,透过黑暗四处张望,路克感觉他的脸颊上隐约有一大块酒红色的胎记:那是皮特。路克向后一缩,以免被皮特认出。那个人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便下定决心似的加入了冲向楼梯间逃难的队伍。还有两个人从530号房间出来,跟在他的后面。

“全走了。”路克说。

路克和比莉进入套房。路克关上门,把烟阻挡在外面,他脱下大衣。

“噢,上帝,”比莉说,“还是那个房间。”

比莉睁大眼睛环视四周。“我简直不敢相信。”她说。她的声音很小,路克几乎听不到她说话。“就是这个套房。”

路克站定了看她。比莉的情绪似乎很激动。“这里发生过什么?”他终于开口问道。

她惊异地摇头道:“很难想象你竟然不记得了,”她走了一圈,“那个角落里曾经有一架钢琴,”她说,“想想吧——旅馆房间里有钢琴!”她朝浴室里看看,“这儿有部电话。我从没见过浴室里有电话。”

路克等待着。她的表情忧伤,还有种他也分辨不清的神色。“战争期间你在这里住过。”她终于说。接着,她又急速补充道:“我们在这里做过爱。”

他看着卧室里面:“在那张床上,我猜。”

“不仅在床上,”她咯咯笑道,接着脸色又恢复了阴沉,“我们那时多么年轻啊。”

和这个迷人的女子做爱,想想都令路克激动不已。“我的上帝,我真希望我能记得。”他说,声音带着浓重的欲望。

令他惊奇的是,比莉脸红了。

路克走到一边拿起电话,打给接线员。他要确保火势不会蔓延。在漫长的等待后,电话接通了。“我是戴维斯先生,是我发出的火灾警报,”路克迅速说道,“530房间旁边的一个储物柜着火了。”他没有等待对方回应便挂掉电话。

比莉正在四下检查,她已经没有那么激动了。“你的衣服在这里。”她说。

路克来到卧室。床上有一件浅灰色花呢运动外套、一条炭黑色法兰绒裤子,似乎已经干洗过。路克猜想自己是在飞机上穿的这一身衣服,来到酒店后就送去洗了。地板上有一双深棕色翼尖鞋,其中一只鞋里放着一条精心卷好的鳄鱼皮带。

他打开床头柜抽屉,找到一只皮夹子、一本支票簿和一支钢笔。他发现的更有趣的东西是一本细长形状的记事簿,背面是一张电话号码清单。他迅速翻到本周的记录。

星期日,26号

给爱丽丝打电话(1928)

星期一,27号

买游泳裤

上午八点半,顶点会议,先锋旅馆

星期二,28号

上午八点,与A.C.吃早餐,海伊-亚当斯咖啡厅

比莉站在路克旁边看他正在读的记录,她的一只手放在他的肩上,虽然这是个无意识的动作,但她的触碰让他获得一阵愉悦的快感。他说:“你觉得爱丽丝可能是谁?”

“你的小妹妹。”

“她多大?”

“比你小七岁,现在应该三十了。”

“所以说,她1928年出生。我猜我打电话是为了祝贺她的生日。我可以现在给她打电话,问问她我是否说过什么不寻常的话。”

“好主意。”

路克感觉很好,他正在重建自己的人生。“我一定没带泳裤就去了佛罗里达。”

“谁会在一月游泳?”

“所以我做了记录,准备在星期一去买。那天上午八点半我还去了先锋旅馆。”

“什么是‘顶点会议’?”

“我觉得它一定和火箭飞行的曲线有关。当然,我不记得自己在这方面的工作,但我知道火箭的飞行轨迹需要进行复杂而重要的计算,火箭的第二节需要在它飞到曲线顶点的时候脱离,从而让卫星进入永久性轨道。”

“你可以调查一下还有谁参加了这个会议,和他们谈谈。”

“我会的。”

“然后,星期二,你和安东尼在海耶·亚当斯旅馆的咖啡厅吃了早餐。”

“在那之后这个本子上就没有记录了。”

路克把记事簿翻过来,后面记着安东尼、比莉、伯恩、他母亲和爱丽丝的电话号码,还有二三十个对他来说毫无意义的电话。“你想到什么主意了吗?”路克问比莉。她摇摇头。

确实有一些方向是值得跟踪的,但并没有发现明显的线索。路克早就料到这种情况,但他还是感到灰心。他把记事簿放进口袋,观察整个房间。一只架子上放着一个破旧的皮箱。他在皮箱里搜寻,里面有几件干净的衬衫和内衣,一个写有半本数学算式的笔记本,还有一本平装书,书名是《老人与海》,第143页的角折了起来。

比莉检查了浴室:“剃须用品、护肤品袋、牙刷,就这些。”

路克打开卧室里所有的橱柜和抽屉,比莉也在起居室如法炮制翻找了一遍。除了在一只柜子里找到一件黑色羊毛大衣和一顶黑色汉堡帽之外,路克再也没有发现别的东西。“什么都没有,”他喊道,“你呢?”

“桌子上有你的电话留言。伯恩、海德上校和一个叫玛丽格尔德的打过电话给你。”

路克明白,安东尼读过了这些留言,认为它们没什么用,就没有销毁它们,而且还不会引起怀疑。

比莉说:“玛丽格尔德是谁,你知道吗?”

路克想了一会儿。他今天听到过这个名字。他想起来了。“她是我在亨茨维尔的秘书,”她说,“海德上校说她为我预订的机票。”

“你会不会把来华盛顿的目的告诉她?”

“我猜不会。我没告诉卡纳维拉尔角的任何人。”

“她不在卡纳维拉尔角。而且,比起其他人,你可能更信任自己的秘书。”

路克点头。“只要有可能,我就应该调查。这是目前为止最有希望的方向。”他又看了看记事簿和它后面的电话号码。“找到了,”他说,“玛丽格尔德——家庭电话。”他坐在桌前,拨上号码,心中盘算着皮特和其他探员什么时候能回来。

比莉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她开始把他的东西收拾进那只黑色的皮包。

一个睡意朦胧的女人接起了电话,她语调迟缓,有阿拉巴马口音。路克从她的音调猜测她是黑人。他说:“很抱歉这么晚打扰你,你是玛丽格尔德吗?”

“卢卡斯博士!感谢上帝,你终于打来了。你还好吗?”

“我很好,谢谢你。”

“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没人知道你在哪儿——我刚听说你失去记忆了,是真的吗?”

“是的。”

“好吧,那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但我希望你可能会帮助我弄明白。”

“如果我能的话……”

“我想知道为什么我会突然决定星期一到华盛顿去。我告诉过你原因吗?”

“当然没有,我很好奇。”

虽然料到她会这样回答,但路克仍有失望之感。“我说过什么能给你暗示的话吗?”

“没有。”

“我是怎么说的?”

“你说你需要从亨茨维尔坐飞机到华盛顿,你让我预订军事空运处的航班。”

军事空运处是军方的航空机构,路克猜想他有权在事关军队事务时乘坐军事空运处的飞机。但他还有不明白的地方:“我要从亨茨维尔坐飞机?”这点他是第一次听说。

“你说你要在亨茨维尔停留几个小时。”

“我想知道为什么。”

“然后你说了一些奇怪的话。你让我不要告诉任何人你要去亨茨维尔。”

“啊!”路克肯定这是一条重要线索,“这么说我是偷偷去的?”

“是的。我一直为你保密。陆军安全部和FBI都问过我了,但我没有告诉他们,因为你不让我说。当他们说你失踪了的时候,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但我觉得最好还是听你的。我做得对吗?”

“上帝,玛丽格尔德,我不知道,但我感激你的忠诚。”这时火灾警报的铃声停止了。路克意识到他该走了。“我现在得走了,”他告诉玛丽格尔德,“谢谢你的帮助。”

“好吧,你一定要小心,听到了吗?”她挂了电话。

“我打包了你的东西。”比莉说。

“谢谢,”路克说,他从衣橱里拿出自己的黑大衣和帽子穿戴整齐,“现在,让我们在特务们回来之前离开这里。”

他们开车来到FBI办公楼附近的一家整夜不打烊的餐厅点了咖啡,这里位于唐人街的拐角附近。“我想知道今早第一班到亨茨维尔的飞机什么时候起飞。”路克说。

“我们需要官方发布的航班指南。”比莉说。

路克环视整个餐厅,他看到两个警察在吃甜甜圈,四个醉醺醺的学生正在点汉堡,还有可能是妓女的两个衣着单薄的女人。“我觉得这儿的柜台应该查不到这种信息。”

“我猜伯恩有一本指南。作家们喜欢这类东西,他们总是查来查去。”

“他应该在睡觉。”

比莉站起来:“那么我来叫醒他。你有硬币吗?”

“当然。”路克还有一口袋昨天偷来的硬币。

比莉来到餐馆旁边的付费电话旁边。路克呷着咖啡看着她。比莉打电话时面带微笑,头微微倾斜,她在对着被自己吵醒的人展示魅力。她看上去引人入胜,路克再次感到了欲火的煎熬。

比莉回到桌边,说:“他准备带着指南过来找我们。”

路克看看手表,凌晨两点。“我打算从这里直接去机场,希望有早班机。”

比莉皱眉:“时间很紧张?”

“可能。我一直问自己:为什么我会放下一切事务赶到华盛顿?一定与火箭有关。此事除了对火箭的发射有威胁之外,难道还有别的可能吗?”

“有人想破坏发射?”

“是的。如果我是对的,我就要在今晚十点半之前拿出证据。”

“你希望我和你一起去亨茨维尔吗?”

“你还要照顾拉里。”

“我可以把他交给伯恩。”

路克摇头:“我不想这样……谢谢。”

“你总是单枪匹马。”

“不是那样的,”他说,他希望她能理解,“我愿意你陪我去,麻烦在于——我太希望你和我一起去了。”

她把手伸过塑料桌面,抓住他的手。“没关系。”她说。

“这让人困扰,你知道吗?我已经和别的人结婚了,但我不知道我对她的感觉。她什么样?”

比莉摇头道:“我不能和你谈论埃尔斯佩思,你得自己重新认识她。”

“我也这样想。”

比莉把他的手举到唇边,温柔地吻了一下。

路克咽了一下口水。“我过去总是这么喜欢你,还是刚刚喜欢上你?”

“过去就是。”

“我们似乎相处得很好。”

“不。我们吵得很凶,但我们互相爱慕。”

“你说我们曾经做过——在套房里。”

“别说了。”

“感觉好不好?”

她眼含泪水望着他:“是最好的。”

“那我为什么没有和你结婚?”

比莉哭了起来,娇小的身躯随着抽泣颤抖。“因为……”她擦着脸,深吸一口气,然后又开始哭。最后,她脱口而出:“我把你气疯了,你有五年没和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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