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蒲猎猎小池塘,过雨荷花满院香,沉李浮瓜冰雪凉。竹方床,针线慵拈午梦长。
——宋?李重元《忆王孙?夏词》
午酣梦回那一刻,她神思恍惚,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
朦胧睁开眼,冰簟纱帐、玉炉篆香,小轩窗下一只龙泉青瓷瓶里斜插着几支粉白菡萏,窗外竹影柳荫蕴静生凉,隔绝了室外明晃晃的烈日炎光。
“姑娘醒啦。”一个小圆脸的年轻女子笑着捧来黄铜盆青瓷盏,伺候她漱口匀脸,她从迷糊中醒过神来,认出这是与她从小一起长大的贴身丫鬟紫燕。
她本能地环顾四周,只见鲛绡帐边如意菱花格子窗下设着一架凤首箜篌,鹤膝棹上的水晶盘里供着几个刚从西湖里摘上来的新鲜莲蓬,水灵灵青翠翠地甚是可爱,正对面一副六合素纱立屏上绘着精细的四时花卉——看到这熟悉又陌生的满室清雅,她终于确定这不是梦,自己是真的回到家中了。
归家的路有多难啊,她曾以为终此一生永远渡不过淮河长江了,就如同靖康之难里那些被掳劫的女子一样。却不料否极泰来,她竟被金人送回家中,如同拣尽寒枝的孤雁又回到温暖的窠巢。
那不堪回首的八年宛如一场噩梦,梦醒了,她仍是太常寺少卿家的千金小姐,仍是父母兄长千疼万宠的掌上明珠,家中并没有人如她从前所想的那般鄙夷她唾弃她,相反,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生怕触及她的伤心事。
“回来就好,什么都不必说了!”母亲紧紧抱着她一声儿一声肉地痛哭,一向恬淡自持的父亲也红了眼眶,颤巍巍地立了片刻,忽然斩钉截铁地说了这句话。母亲怔了怔,随即连连点头,大颗大颗的眼泪随着点头的动作砸落到光润的水磨青砖地上,兄长擦去满脸泪水,强笑道:“芸娘平安回来是喜事,咱们该好好庆祝才对。”
她看着父母鬓边的白发,看着兄长满眼的疼惜,心头那口强撑着的气忽然就散了,低头拭泪道:“女儿不孝,在金国时曾嫁县官为妾,那老爷也是汉人,经不住我再三哀求,才放了我回来。”父母兄长又惊又喜,对望了一眼,颤声道:“我们原听说你落在金兵手中……好,好,嫁的是汉人就好……”二老眉心的皱纹舒展开来,她看着这一幕,心里有些释然,又有些怅然——拗了一路,千不甘万不愿,到头来终究是听了那个人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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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生活似又回到了嘉定十四年之前的无忧无虑的少女时光,日长闲坐,无非焚香挂画、点茶插花。闺中绣罢,她便去二老膝下尽孝承欢,或去兄嫂房中哄逗甫交一龄的小侄儿,听到小婴童奶声奶气地把“姑姑”唤成“嘟嘟”,忽然心头一动,不由自主地想起另一个“姑姑”。
她曾许多次肖想过那“姑姑”白衣胜雪、清极生妍的模样,在王府时,也曾为可能的见面而忐忑不安——按照礼仪,她必须忍辱向金尊玉贵的长公主屈膝参拜。然而那人多次进出王府却从未造访过她,仿佛毫不在意她的存在,她自嘲地笑,笑自己撞了南墙仍自作多情,她本是明日黄花,那人自然是不屑理睬的。
一路上,杜王妃眼神躲闪,还没被追问几句就涨红了脸,于是她立刻猜到了这避重就轻的主意源自何人。小公子曾不遗余力地赞美过那人的聪慧机智,她却惊讶于那份恰到好处的妥帖,不是居高临下的怜悯,也不是自以为是的施舍。她终于隐隐约约意识到,或许,无关乎身份与美貌,甚至无关乎清白,只这一份洞明悉事又不露痕迹的体贴入微,已足叫热血男儿为之心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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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濡渐消,碧天夜色清凉如水,转眼已到七夕。这一日,她拗不过兄嫂,只得乖乖换上新裁的薄罗衫子随他们去涌金门外闲耍散心。西湖畔游人如织,到处是宽袍缓带的书生,到处是粉光脂艳的仕女,沿岸商贾林立,叫卖着各色鲜花鲜果、彩线彩绡,临安的一切都还是她离家前的旧模样。她恍惚微笑,隔着滔滔淮水和滚滚长江,重忆起三年前的那个七夕,那日他曾许诺她的“送你回家,回南朝”终成了真,可她真正想要的,却还没来得及让他知道。
她随着如潮的衣香鬓影缓缓向前,眼看已行至清波门外,忽听一声“周兄”,一个穿苍色襕衫的青年儒生不知打哪冒了出来,与兄长见了礼,又紧张地唤了声“周姑娘”,低着头向她一揖到底。
她平淡地还礼,在金国的八年早已消磨尽女儿家的羞怯。兄长笑道:“你不认得他了?这是郭家哥哥,从前见过的。”她微笑着抬头打量,只那么一瞬,郭处仁白净的面皮已涨得通红,手足无措地承受她清澈的目光,嗫嚅道:“这么多年了,周姑娘不记得了吧。”她笑道:“记得的。”看着他瞬间亮起来的目光,又补充道:“以前哥哥常说,郭相公是他的好朋友。”
郭处仁的神色又微微黯了下去,仍温和地向她微笑:“原来如此。”兄长不死心,力邀他一同回家过节,郭处仁和言推辞:“嫂夫人与姑娘闺中乞巧,外男不敢杂处,还是改日再登门叨扰邦衡兄。”
她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却没有再说话。回到家,兄长小心翼翼地解释:“芸娘,你别生气,这事我和爹娘决不勉强你……实在是子山求了我多次了,他的性情为人我是知道的……”她依旧沉默,兄长便不敢再说下去,讪讪地离开了。
母亲也娓娓劝她:“子山这孩子从小和衡儿一起长大,是个实诚人,他前头的娘子嫌他呆笨,他也不计较,爽爽快快写了合离书,还把大半家财都给了那妇人。衡儿总说他傻,我和你爹瞧着这孩子是心善……”她垂眼不语,母亲搂着她,颤声低道:“我的儿,你去了八年,如今回来才三四个月,叫我怎么舍得!我和你爹原本想好了,要安安稳稳地护你一辈子,决不能再叫你受苦了。可是,若是子山这孩子,我们是信得过的……芸儿,女儿家……终究是有个归宿好些呀。”
她无言苦笑,早知如此,倒不如当初将八年经历和盘托出,或可省下这些麻烦。毕竟,知晓一切却毫不介怀的,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人了吧。
她拒绝了几次,郭处仁却坚持不懈,屡托兄长带话,想要再见她一面。她有些恼火,着实厌恶他的纠缠,在她心目中,好男儿贵重自持,被拒绝后就该永不出现。
为了断他妄念,她答应相见。母亲和嫂嫂欢天喜地地将她装饰一新,她却在赴会途中将头上琉璃钗、珍珠篦都摘了下来交给紫燕,又用帕子擦去脸上脂粉,低头撇开兄长,光髻素脸地去见他。
郭处仁在西泠桥边等候已久,见她袅袅婷婷地来了,忙扶了扶头上巾帻,站直了一揖到底。她抬眼静静地打量他,个子不高不矮、身幅不胖不瘦、模样不俊不丑,是个顶顶寻常的仕子,与记忆中那个总和兄长并肩而行的少年模糊相似,却又记不真了。
“郭相公有何见教?”她客气地拒人千里。他愣了愣,目光复杂,有爱慕与怜惜,也有克制和犹豫,种种心绪交融在一起,反使他本就平庸的五官显得更木讷和笨拙。她看在眼里,忽然如惊雷滚过心头。
这样的神色,她从前在另一个人脸上也看到过。那人有着与郭处仁全然不同的刀凿斧刻般刚毅的面容,可他那日的神情,分明与此刻的郭处仁一模一样。她倏然笑,笑自己三年前的迟钝,笑昨日之日不可留。
“郭相公可知何人埋骨于此?”她一指桥边的慕才亭,亭下是南齐名妓苏小小墓,她欲藉此打开话题,断了他念想。郭处仁点了点头,低声道:“邦衡都对我说了。”她微笑:“还有些事,我哥哥不好启齿。”郭处仁又是一愣,喃喃不知如何作答,她淡淡福了一福,转身而去。
“周姑娘!”他追上几步,白净的脸红涨起来,“我,我还有几句话……”他怕她不肯听,急得语无伦次:“你不记得了,可我都记得的……苏堤映波桥上,你抱着满怀的荷花莲叶;还有,你和伯母去灵隐寺进香,在飞来峰道上唤我……还有,还有那次,你在秋千上弹箜篌……”他深吸了一口气,声息渐渐稳下来:“我在墙外听到叮叮咚咚的弦声……邦衡带我去后园,我一眼就看到你,你那时才九岁,穿着浅粉色的衫子,坐在朱漆秋千上,怀里抱着一把箜篌,一边弹一边伸长了脚尖去点地,一踢一踢的摇,见到我和邦衡也不下来,只是冲我们笑……我那时就想,长大后一定要考取功名,然后去府上向伯父求亲。可谁知……”他满眼痛惜:“邦衡说你被金兵掳走了,我不相信,定要等你回来。可我爹娘不答允,还是给我定了亲……她嫌我嘴笨惹她生气,我熬了两年,总算送走了她……然后,然后邦衡说你回来了……周姑娘,这番话藏在我心里许多年了,邦衡他都知道,我,我不管你在金国遭遇过什么,我也不想知道,我只想好好照顾你……邦衡说你舍不得父母,那我可以等呀,你才回来不久,是该好好陪陪伯父伯母的……”
她怔愣良久,终是默默低下了头,兄长在不远处看着,怕她一口回绝,忙跑来打圆场:“咱们先回去,让芸娘好好想想。”又定要他一同送她。
一路上,他沉默地走在她身后,始终保持着礼貌的距离,让她不由回想起那年方城街衢上,另一个人送她回去时相同的情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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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一切顺理成章,父母早就心取了他,时常婉言劝她,她却不敢答应,生怕又一步走错,抱恨终生。直到母亲急了,握着她的手愁道:“就是个泥人儿也有三分土性呀,你总这样拖着,再热的心也会变冷的,心冷了就回不了头了!”她一凛,咀嚼着母亲的话,忽然间豁然开朗。
半年后,她红灯彩轿、笙箫锣鼓地成了他的继室妻。洞房花烛,帐垂香暖,他的紧张尤甚于她,生怕弄疼了她、惹恼了她;她暗自惊讶,惊讶男子在床笫间竟会这般小心翼翼、轻怜痛惜,全然颠覆了她以往所知。
婚后的岁月平淡而安稳,父母兄长没有看错,他确是个温良忠厚的男子,虽不善言辞,却处处爱重她、疼惜她,公事之余便回家陪她,在公婆面前维护她,携她遍览西湖山水,从不在意旁人的闲话。
时光荏苒,一年后,她偶感不适,对了脉才知已有了身孕。他大喜过望,抱着她不知该怎么疼才好。她自然也是欢喜的,可欢喜里却搀着一丝隐忧——沦落风尘的时节,她用过许多虎狼之药,早已损了根本,不知还能不能平安诞下他的孩子。
九个月后,她奇迹般顺利地产下一个健康的男婴,公婆喜得手舞足蹈,忙不迭地给祖宗上香;他却冲到房中俯身抱住奄奄一息的她,惊魂未定地喊:“芸娘,芸娘,你还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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懋儿生得与他极像,公婆乐得合不拢嘴,连带着对媳妇也越来越满意。命运走过坎坷低谷,顽强地向上向前。
这一日,大雪纷飞,她坐在熏笼前抱着孩子柔声哄逗,看着懋儿酷似父亲的小脸,左亲一下右亲一下怎么都爱不够。他自府衙回来,一进门便兴奋地道:“金国要亡了!”她一怔,还未从眼前的岁月静好中回过神来,便听他笑道:“前几日金军在三峰山被蒙古杀得大败,所有将领都死了,这下金人再也翻不了身了!”她有些恍惚,不敢置信地问:“所有将领?”“是啊,”他笑,掰着指头数给她听,“高英、樊泽、张惠、完颜合达,还有完颜陈和尚……”
她茫茫然不知所以,紧紧抱住怀中的红绫襁褓,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他瞧见了,奇怪地问:“芸娘,你不高兴么?”她机械地笑了笑,熏笼里银炭烧得正旺,一窗之隔的室外层冰积雪,她身上也这样寒热相间,手脚都仿佛没了力气。忽而又想起一事:“子山,金国的兖国长公主……她怎样了?”“这倒没听说,”他好奇地问,“你认得金人公主?”“不,不认得。”她定了定神,“我曾听说这位长公主天人玉姿,是个不世出的美人。”“那就完了。”他摇摇头,有些遗憾,“落在蒙古人手里……”他没有说下去,答案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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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两年,金国灭亡,临安城中歌鼓雷动,庆祝靖康耻雪。在一片喜庆祥和中,她又为他添了女儿。
灵儿不满周岁,蒙军便在川蜀大开杀戒,与昔年金军并无二致。前线告急,临安却还是一派升平,汉上繁华,江南人物,尚遗宣政风流,绿窗朱户,十里烂银钩。
懋儿五岁了,上学堂,习翰墨,日日临习颜筋柳骨,偶有得意之笔就拉她来看。她爱怜地揉揉儿子的小手,夸奖他写得好看。懋儿煞有介事地道:“先生说,颜柳之外还有苏黄米蔡,还有二王,王体的行书最难。娘,您会写吗?”她一怔,心湖微微涟漪,旋即漾起平和的笑:“娘不会。不过我曾见过极漂亮的王体行书,法意兼备、骨澈神清,写字的人定是下过一番苦功,才能写得那么好。”懋儿垮了小脸:“娘又要讲铁杵磨成针的道理了。”她忍俊不禁,心底一片温柔。
那一日带着两个孩子回娘家,父母眉开眼笑,张罗了一桌子的精致点心款待两个小娇生。午后日长,懋儿跟着外公外婆午睡,她也有些困倦,和灵儿去昔日的闺房里歇息。半睡半醒间,听到灵儿咯咯地笑,睁眼一看,小女儿爬到妆台上打开她留在娘家旧奁盒,正伸手从盒底翻出一个褪了色的仙女面人。
“这是阿娘小时候玩的吗?”灵儿巧笑倩兮。她怔了怔,心底一页似被微风拂起,又很快服帖下去,微笑道:“不是,这是一个伯伯送的。把它放回去罢。”女儿乖巧地放下面人,又爬到她膝上撒娇:“灵儿也喜欢,让那个伯伯也送灵儿一个好不好?”她轻抚过女儿柔软的额发,遗憾叹道:“那位伯伯已经去世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留下儿女,如果他有女儿,想来也生得像他妻子那样好看。”灵儿听得懵懂,只晓得那伯伯不能送礼物给自己,眼珠一转,拍手笑道:“不怕,灵儿有爹爹呢,让爹爹给我买!”她也笑起来,清晰地感觉到心底翻开的一页又被合拢尘封,点头道:“是呀,咱们有你爹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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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柳画桥,风帘翠幕,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她在西子湖的温山软水里渡过了漫长的后半生,与他同赏四季更迭,交织出如诗如画的匆匆流年。转眼间,懋儿有了功名,灵儿有了人家,她与他又成了祖父母、外祖父母,最快乐的事便是在小院里含饴弄孙。
近年来,贾似道专权误国,襄阳城兵凶战危,他整日长吁短叹,身子渐渐不支。
弥留之际,他攥紧懋儿的手,一字一字吃力地道:“照顾……你娘……”懋儿泣不成声,小孙儿大哭着唤翁翁。她深深看了他一眼,遣散儿孙,将自己皱巴巴的脸贴在他枯瘦的手掌里,低语呢喃:“子山,咱们还有来生,你再等我一回,好不好?”他已不能言,唯有目光依旧温柔如故,与她就此缘定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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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他走后,她愈发老迈,眼花耳背,记事也不大清楚了。有一天前线传来噩耗,襄阳城破,蒙军势如破竹南下汉水,直取建康,临安城危如累卵。
懋儿要带她逃往福州,被她义正辞严地回绝:“男儿岂能苟且偷生,你可知金人尚有宁死不屈的忠臣良将,何况我大宋圣贤之邦?”懋儿急了,背起她就走,她哭得满头白发都散了:“回去呀,回去呀,你爹还埋在杭州呢,我哪儿都不去!”懋儿眼圈都红了,放下她当孩子一样哄:“阿娘,那您再陪爹爹一天,咱们明天出发。”
夜里,她抱着箜篌,有一下没一下地弹,小孙子悄悄溜进来,好奇地问:“祖母,您今天说金人也有好人,可爹爹说金人和蒙古一样,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她不以为然:“咱们大宋有岳武穆这样的英雄,也有秦桧这样的奸臣,金人之中自然也有忠臣良将,岂能一概而论?”小孙儿更加好奇,定要她讲金人忠臣良将的故事,她笑了笑,清清嗓子,缓缓道:“贞祐年间,蒙古大军攻破丰州……”
故事讲完,小孙儿意犹未尽,缠着她再说一个,她想了想,搂着孩子笑道:“那就再说一个金国雪娃娃的故事吧。”
两个故事讲完,小孙儿若有所思,过了片刻,又回过神来问:“祖母,您当真不去福州?”她点点头,神色斩钉截铁。小孙儿愣了愣:“您就这样舍不得祖父?”她微笑,自觉这一生从未如此笃定过。孙儿扭糖似地撒娇,定要她再说说祖父的故事,她莫名其妙地红了脸,恼羞成怒:“浑小子,那是我自家的事,谁也别想知道!”
赶跑孙儿后,她又抱起箜篌,有一下没一下地弹,冰弦在夜风中叮咚作响,久转不绝,似有人柔声唤:“芸娘,芸娘……”
她欣喜地应着,偎进他温暖的怀抱。
这一生,再也不用离开临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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