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微不明白贺西洲在忙些什么,他分明已经放假,却还是总抱着电脑,说的话总是装作听不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电脑里,重要到他立即马上,片刻耽误不得要处理一样。
沈星微臭着脸,用阴阳怪气的语气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什么大公司的老总,有个几百万的合同要你现在就处理呢!”
贺西洲听到了这句话,抬手在耳朵上挂着的蓝牙耳机轻轻一点,对电脑另一头正在汇报的特助发了个“暂停一下”,然后抬头望向沈星微,询问道:“怎么了?”
沈星微的脸色就更臭了,站在门边不讲话。因为她对于前去见贺西洲的父母这件事非常重视,以至于在几套衣服里挑挑拣拣,想要找一套更为庄重、得体的衣服,也在考虑要不要在耳朵、脖子这些地方戴一些首饰,这些都是需要好好抉择的。
所以她来到书房找贺西洲,想要他帮自己参考一下,只是这个人装模作样地戴着耳机,喊了两遍也没听见。
“我认为见你父母这件事要比其他事情重要。”沈星微板着脸,用冷漠的声音表达自己的愤怒。
贺西洲看了一眼特助发来的电子合同,又看了看面前要生气的沈星微,心里知道现在需要好好回答,因为这是沈星微换第三套衣服来到书房,而他前两次都在敷衍。他想了想,说:“这些都是旧衣服了,去见我爸妈当然要穿新衣服,等我把这里的事情处理了,十分钟后去找你,我们买些新的衣服。”
沈星微的脸色稍微有些缓和,露出了一点惊讶,摸了摸身上的衣裳说:“可是这套我才穿了三次呀,难道你们家有这样的规矩,见长辈需要穿崭新的衣服吗?”
“对呀。”贺西洲支着下巴看着她,语气认真,不像是随口胡说,“你知道的,有钱人家里奇怪的规矩很多,我爸妈平时就有一些莫名其妙的迷信,认为不遵守就会打破家里的财运。”
“讲得好像你家多有钱一样。”沈星微嘀咕道:“你高中的时候还不是要骑自行车上学。”
她说完转身就走了,大概是听了他的话回房间等着,贺西洲看着她的背影,认真想了想自己的高中,其中有一个交通工具确实是自行车,因为是市内重点中学,不便车接车送。不过那车子并不算很廉价,买的时候小几十万,后来被表弟看中,也是花了九万从他手里买走的。
他不知想了什么,笑了一下,转而打开蓝牙耳机对特助讲了一声继续,接着就听对面将重要事宜汇报完,他才说:“这种损害公司名誉的事情,在第一次回应时没能扭转风向,就会造成巨大损失,连发了三次公告才把公司名誉稳住,就这处理速度你跟我说快?公关部门养了一群吃白饭的?”
耳机那头讲了句:“抱歉小贺总,是我失言。”
下午的阳光正好,灿烂明媚,透过干净的窗子照进来,落在贺西洲平静而冷漠的眉眼上,他淡声说:“没有第一时间关注公司的舆论导向是公关部的失职,将相关负责人员全部辞退,以儆效尤。”
对方应了一声,贺西洲又问:“品牌负责人递交辞呈了吗?”
“没有,他向您预约了明天的时间,希望能与您面谈。”
“没时间。”贺西洲冷淡地回了一句,说完之后接着道:“今天就到这里。”然后摘下了耳机,关闭通讯,大片金光落在他身上,他伸了个懒腰,敛去了身上沉重的气质,仿佛又变成青春靓丽的大学生。
贺西洲从高三暑假就开始学习处理公司事务,只是在公司任职的并不是他,而是表哥在里面挂了个头衔,但是项目相关的合同都从贺西洲这里走一遍,再由特助将他的意思和决策转达给表哥和公司,这是他父亲的安排。
他管理的并不是公司内很大的板块,但平时合同账目也都是千万级别,贺西洲在一开始损失了一些之后,就掌握了其中的规则,开始为公司盈利。
他总有办法将手上的事情做好,这是天赋。只是在学业繁忙之余还要处理这些事,难免让他觉得疲累,但他从未抱怨一句,因为这是他应承之责。
贺西洲拿着平板起身,去了卧室,看到沈星微正捧着手机专注看着,已经穿戴整齐,似乎整装待发,余光看到贺西洲进房间,她才按灭手机,斤斤计较道:“还差一分十八秒,你就要迟到,不守时间的人不管做什么都注定失败。”
贺西洲走进去,往沙发上一坐,懒声问:“那总是在嘴上诅咒男朋友的人呢?会成功吗?”
“将会获得巨大的成功。”沈星微扬着下巴说。
贺西洲没有与她斗嘴,他现在有更好的,治理她嘴巴的办法,冲她招了下手,“过来坐。”
沈星微毫无防备,迟疑地走过去,“干什么?不出门吗?”
走到近处被贺西洲拉着手腕坐在沙发上,长臂一圈给揽入怀中,他反问:“出什么门?”
沈星微疑惑:“不是去买衣裳吗?”
贺西洲低眼看着她,沉默了片刻,俯身咬上她的唇。沈星微被吓一跳,身体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但也并没有做出什么激烈的反应,脑袋被他压得往后仰,唇瓣被不停吸吮舔咬,直到她脸颊和耳朵红成一片,心脏也抑制不住疯狂跳动,呼吸都变得急促困难,才伸手推他。
贺西洲将她放开,拇指轻揩她嘴边晶莹的水液,然后在她柔软的脸颊上掐了一把,才拿着平板慢声说:“在家里也可以买。”
沈星微也是头一次知道在家里也能购物,他在平板上找出购物界面,让沈星微在上面挑选。因为上面并没有标价,所以沈星微只选了两条裙子,贺西洲接过平板之后挑挑拣拣,加购了十来套,顺道还买了一些首饰和现货奢牌包,结账时没让沈星微看见,到了夜晚,那些衣裳就被洗干净熨烫平整,还有包装大气华贵的首饰包包,都陆续送到家门口。
当晚沈星微睡得很早,躺得很板正,姿势看起来比平时睡觉要正经很多,虽然嘴上没有说,但贺西洲也看出她心里有些紧张。他侧身将沈星微搂入怀中,将她翻了个面按着她的后背贴紧自己,随后将双腿探过去,与沈星微的腿脚纠缠在一起,轻蹭着她热乎乎的脚底板。
沈星微被这样闹了一下,轻轻皱了皱眉毛,但鼻子里都是熟悉的味道,也感受到自己被结实有力的怀抱包裹,所以并没有清醒,只是沉入了更温暖、安然的梦境当中。
隔天沈星微穿了件深蓝色的长裙,黑发一半绾起来一半披在肩头,v领的设计隐隐露出精致锁骨和白皙的颈子,腰部略有收束但并不紧贴身体,裙摆长度落在膝盖,配上一双星芒细闪高跟鞋。裙子的款式简约大方,颜色独特,站在光影下衬得沈星微的皮肤白得像牛奶一样,光是站在那里不说话,整个人都散发着不可言喻的贵气。
贺西洲抬头朝她看了一眼,更加认同人靠衣装的说法。
两人出门,坐上车之后沈星微从包里掏出小镜子,不停地照来照去,拿起手机翻了一会儿又放下,时而朝窗外张望,似乎难以消解心里的紧张。
贺西洲认为这有什么可紧张的。不过是普通地吃一顿饭,没必要搞得那么正式,他甚至想穿着大背心和沙滩裤,但是出门前沈星微黑着脸训斥。他调整了一下后视镜,从镜子里瞄她,并没有开口安慰什么,因为他觉得这模样的沈星微过分可爱,并且表现出来一副很在乎他的样子。
路上开了近一个小时离市来到郊外,进入宽敞广阔的别墅区。这一片地带是十年前建的,一开始便是奔着高端富人区打造,所以别墅建得偏西洋风,看起来像是小型宫殿,邻舍之间都建了高高的铁栅栏相隔。
尽管很多年过去,但这里的房子常年都被修缮保养,所以从外面看去并不显得建于久远年岁。沈星微透着窗子不停往外打量,圆咕噜的眼睛转来转去,自从进入别墅区之后,她的气质就沉默下来。
贺西洲在其中一栋别墅前停了下来,守在门口的保镖立即上前来,恭恭敬敬地打开车门,对贺西洲颔首,“小贺先生,欢迎回家。”
沈星微也下了车,对开门的保镖道了声谢,转头看见周围茂密高大的树木,风声化作哗然的叶响,投下的阴影笼罩了她,在炎炎夏日中送来一丝清凉。她的目光在面前的别墅看了又看,其后慢慢地往左偏移,直到视线落在百米之外的邻家。
她的神色有一丝恍然,仿佛夹杂着晦暗不明的情绪,令人无法一眼窥知。贺西洲走到她面前,低声询问:“怎么了?”
沈星微摇摇头,说了句没事,然后与他一同踏入黑金镂空的大门,进入别墅。
来之前沈星微想过很多种情况,思考着贺西洲的家庭究竟是什么样的,住在什么样的地方,会不会夸张到像电视里演的那样站满一排佣人随时准备伺候,有着各种各样的规矩。他的父母又是什么样的人,会不会严厉,又或者对她抱有别的成见……
但是进门之后,贺西洲冲客厅里喊了一声“爸”,紧接着沈星微就看见一个中年男人坐在沙发上,正捏着手里的平板皱着眉头,另一个手指疯狂地在屏幕上滑动,切水果的“噗呲”声传来,彰显着厮杀的激烈。
“我回来了。”贺西洲一边说着,一边弯腰给沈星微拿了一双崭新的粉色拖鞋,让她把高跟鞋换下来。
“回来了?”那中年男人放下平板,似乎因为游戏并未结束而有些依依不舍,旋即站起来笑着对沈星微道:“小姑娘,叫什么名?”
贺西洲的身高显然遗传了父亲,这中年男人也很高,身上穿着白衬衫和西裤,像是刚从公司回家的状态,外套随意地放在沙发上。虽然上了年纪,但这男人仍然有一张俊秀的脸,戴着一副眼镜,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儒雅随和的气息,沈星微见到他,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放松的心情,弯唇笑了笑,“叔叔好,我叫沈星微。”
正说着,一个中年女人端着水果出来。沈星微看到她第一眼就知道这一定是贺西洲的母亲,因为贺西洲的眼睛与她很像,含着笑的桃花眼,十分漂亮的眼型。她穿着白色长裙,一头卷发披着,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不深,看起来并不像四十多岁的人。
沈星微马上也叫了一声阿姨好,声线有些发紧。
“来了?”她见到沈星微和贺西洲,便露出欣喜的神色,冲沈星微招手:“快来吃点水果,外面热不热?我都说了让老贺去派人接你们的,还要自己开车来,累不累啊?”
贺西洲牵着沈星微走到沙发处坐下,哼笑一声,“少来这套,我们下午还要回去,不在这儿留宿。”
“我可真是太稀罕你在家里住了,就你那狗窝香,过年也别回来。”女人拍了一下他的手背,说:“厨师在做饭,这姑娘有什么忌口的,爱吃什么,你自己去跟厨师讲,别坐我这儿碍眼。”
贺西洲自己揉了两下手背,抓了个草莓放嘴里,看了沈星微一眼,然后晃去了厨房。
他走了之后,沈星微顿时又拘谨起来,只觉得浑身都绷紧了,吃了几个鲜嫩多汁的水果,在女人的轻声细语下回答了些问题。交谈过程中,她得知女人姓乔,单字一个蓝,可能是任职过教师,乔蓝很擅长跟年轻孩子打交道,很快就让沈星微卸下了防备和紧张,连带着她的家庭背景,所在学校也被问得底朝天。
“你最近在准备打官司?难怪西洲那小子前几天还跟他爸问了公司的法务部门。”乔蓝大概是见惯了官司,并不如寻常人那样一听到就觉得是天大的事,只是很平淡地掠过了询问她打官司的原因,笑眯眯地说:“现在的律师半吊子水平的也不少,考了证书之后就在里面浑水摸鱼,拿钱不好好办事,写个诉状书都要写个把月呢,你叔叔年轻的时候自己考过律师证,你把诉状书给他看看。”
这话正中沈星微的心尖了,因为她到现在都不是很信任那个看起来像是狙击手的律师,更觉得打官司这种大事,就应该跟长辈讲,让长辈拿主意,所以她马上把手机拿出来,将电子版的诉状书调出来递给乔蓝,很依赖地说:“乔姨您帮我看看!”
乔蓝接过手机粗略一看,神色顿时闪过一丝诧异,旋即又忽然笑出声,拍了拍沈星微的手。
沈星微不太明白这是什么含义,心里怀疑乔姨是嘲笑这诉状书写得像小学生的告状信,正想说话,就听乔蓝对沙发另一头正拿着平板厮杀水果的中年男人说:“贺春明,你要不要问问你儿子最近在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