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微在车程的后半段睡着了,脑袋晃来晃去也没醒,面容充满安宁,大约梦中也很美好。
贺西洲就将车内的空调温度调高,尽量平稳地行驶,总是忍不住侧头去看副驾驶的人。他想起昨晚上在与沈星微闲聊时,她提出了一个假设。
她说:“其实当初闯进你家的,是任何一个符合你审美的女生,你都会留下她,对吗?”
贺西洲要回答这个问题,就免不了仔细回忆那一天。
在进门前,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把这个跟踪狂送到警局,必得让她狠狠吃个教训。可是开门之后,他看到沈星微回头,眼睛里充满恐惧,他什么话都还没说,就已经吓得瑟瑟发抖,一副窝囊软弱的样子,于是贺西洲转变了想法,不再坚持将人扭送警局,只打算口头上恐吓几句,让她长个记性,别再来跟踪自己。
可接下来的一切都是沈星微自找的了,她用那双漂亮的眼睛流下晶莹泪水,分明很害怕,却又对他充满敌意,像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猫冲他亮着爪子,一边求饶一边恐吓。又是可怜兮兮地抹着眼泪说对不起,又是怒气冲冲地大声诅咒他。
分明是在用力控诉他,用语言表达讨厌他,但贺西洲却看到了别的东西,她目光专注,紧紧注视着他时,眼睛里好像写满了“快点来喜欢我,快点来爱我”。
于是贺西洲认为这个假设不成立,就好像有人问贺西洲“如果你是个女孩”,或者是问他的父母“如果你们这辈子没生孩子”,又或者是“如果地球不存在”。
贺西洲永远不可能是个女孩,他的父母此生也不会是丁克,地球更不可能不存在,所以同理,在一个月之前的那天与他相遇的也只有沈星微,不会是其他人。
硬要假设的话,这个世界上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会像沈星微这样能够让他在一刹那就改变了想法。
此前贺西洲的审美非常模糊,他从小到大见得长得好看的人实在太多,圈子里形形色色的美女如流水一样,也没见他对哪个心动。
所以说喜欢,也不是用某个标准来判定,有可能是沈星微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一个不经意的刹那,就让贺西洲的审美在那一刻固定,成形,然后心动。
贺西洲昨晚给出答案就是,如果那天闯进他家的是别人,哪怕长得是个天仙,也会被他扭送去警局或者毫不留情地赶出家门。
虽然沈星微并未对这样的答案进行评分,但从她的神色和态度来看,应该是非常满意的,所以在今天开车回去的路上,她有好几次将吃的送到贺西洲嘴边,喂了他一些饼干,水果,被拒绝的卤味则到了她自己嘴里。
两小时的车程,到家之后他看见自己的车已经被送回来了,于是将公司的车停在门口,给杨衡打了电话让他来取车。他下车之后打开车门绕到另一边,解开沈星微的安全带,将人给抱了下来。
沈星微醒了,但只是睁了一下眼睛,又昏昏沉沉地闭上,本能地抬手圈住了贺西洲的脖子,把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懒洋洋地问:“到了吗?”
“到迪士尼了。”贺西洲关上车门,嘴上很不正经,“这就带你去跟老鼠大王合照。”
沈星微嗯嗯唧唧问:“谁?”
贺西洲抱着她进门,说:“米奇。”
老鼠大王当然是没有的,贺西洲只是亲自下厨给沈星微做了一顿饭,然后在浴缸放了水,让她好好泡了泡,从头到脚都洗得干干净净后她趴在床上玩手机,收到了法庭发来的调解员信息。沈星微打了个电话过去,与调解员简单聊了一下,因为春明集团的总部就在本市,所以法务部处理得很快,对于和解提出了相当丰厚的条件。
首先他们承诺,只要彭翰那边拿不出这幅画是他创作的证据,就会以违约向彭翰提起诉讼,那他要面对的索赔会是天价。其次就是,他们会仔细检验和鉴定沈星微是不是画的作者,一旦确认公司就会帮助沈星微澄清此前所遭受的污蔑,并且有意向与沈星微签约购买画的商用版权,希望沈星微能够考虑与春明公司签下合同。
春明公司当然站在自己的立场处理问题,但毕竟是公司内部先出了毛病,所以目前只能竭力将损失降到最低,“星”系列的产品已经开发,那幅画是谁创作的对公司来说并不重要,但舆论难缠,必须尽快恢复“昼”的声誉。
沈星微迫不及待地与贺西洲分享了这个好消息。他刚从浴室出来,毛巾擦着湿发,头发有些长了,凌乱地散在耳朵、眉眼,看见沈星微举着手机神采奕奕地跟他讲这些,不由笑了笑。
沈星微端详他的表情,顿时又想到了什么,迟疑地问:“为什么会解决这么快,还提出这么丰厚的条件,是不是你……”
贺西洲正在喝水,仰着头时喉结滚动,发梢的水液滴下来,顺着他的脊背往下流淌。他把杯子搁在桌上,转头往床上爬,抬手抓住了她的脚踝,握在掌中捏玩,“昼这个品牌不是我负责,我跟这些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你没看到我找律师都只找那种刚入职的菜鸟吗?就是怕公司的人知道这事儿是我搞的。”
沈星微被他拉了过去,仍没有察觉到危险,好奇地问:“那你为什么要这样针对你们的公司啊?是不是损失了很多钱?”
“我不一直这样吗?”贺西洲俯身过去,凑近她的脖子轻嗅,闻到一股香气,用唇轻轻触碰她的颈子,若即若离,“我这人就六亲不认,看谁不爽就整谁。”
“那你也太……”丧心病狂四个字还没说出口,贺西洲的唇就咬了下来,将剩下的话都堵在嗓子里。好在力道还算温柔,沈星微并没有抗拒,抬手将他抱住,顺从他的力道张开了嘴。
比起从前都是贺西洲一味侵略索取,沈星微被动承受,这次情况略有不同,她轻轻弯着舌尖,与贺西洲探进来的湿热舌头勾在一起,像猫科动物舔舐食物一样,轻轻□□他的唇。
贺西洲支起身,垂着眸看她,唇瓣已经被她舔咬得通红,眼底的情.欲染上眉梢,热烘烘的身体笼罩了她,仿佛每一处都在拽着沈星微陷进意乱情迷的潮水中。
他埋头在沈星微的脖子落下一串密集的吻,湿润的发梢搔动皮肤,沈星微缩着肩膀咯咯笑起来,什么时候被解开了衣扣都没留意。
不过很快沈星微就笑不起来,房中充满了哀哀的哭喊,黏腻的水声不断,她不停地喊贺西洲,仍阻挡不了他的肆意挞伐,每回感觉已经是极限了,累到不能再承受,却被他亲着耳朵低声哄一哄,就又顺从地全部接受。
很多声“星星”“宝贝”灌进耳朵里,把她的心脏裹得密不透风,结结实实地保护起来,用无穷无尽的爱。
沈星微在极度疲倦之下睡去,眼角的泪被轻轻吻走,连后来贺西洲抱着她去洗澡的事都没有印象,她沉入很深的梦境里。
沈星微梦到很久之前,父母还没离婚的时候,妈妈会抱着年幼的她,轻轻哼着歌:“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
沈星微短暂地当过一段时间的宝贝,后来母亲离开,她就不再是了。比她小两岁的弟弟妹妹,在与她吵架时狠狠推搡她,大声说:“你跟我们都不是一家人,凭什么要住在我们家?”于是沈星微开始谨记,不是一家人,不能住在一起,她再也不敢擅自打扰母亲。
她梦到自己在医院门口徘徊,她知道自己的心理可能生病了,所以本能地想要求医,可是踏进医院就要承担各种花销,病情确诊之后又不得不买药治疗,沈星微犹豫来犹豫去,最终选择离开,在文具店里买了一本厚厚的笔记本,开始写日记。
写着写着,日记突然张嘴说话,对沈星微说:“你在干什么?你已经很久没有来写我了,最近不想死了吗?还是不想诅咒那个可恶的贺西洲了?这个世界难道还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东西吗?”
沈星微怔怔地看着日记本,才发现自己手上并没有笔,没有往日记上写一个字。
她回答说:“我已经好了。”
日记本说:“什么好了?”
“我的病啊。”沈星微说:“已经好了,痊愈了。”
她缓缓睁开眼睛,已经是天亮,房间里的窗帘拉着,薄薄的空调被盖在身上,昨夜奋战过后的身体经过足够的睡眠和极其适宜的环境,已经恢复得很好。沈星微伸长手臂,在床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脚就触碰到了贺西洲的腿,她就蜷着脚趾头往他腿上蹭了蹭。
沈星微回想着这个梦,翻来覆去想了很多遍,从澎湃的内心渐渐变得平静,忽然意识到,或许以后她的梦里都不会再出现母亲了。
她曾经也在盼望着母亲回信息的日日夜夜中有过愤怒、怨恨、伤心,因此对一直没有得到回信这件事难以释怀,可是回过头来想一想,这是母亲自己的选择。她有了新的家庭,新的生活,新的儿女,她不想被过去牵绊,这并没有错。
沈星微也已经不是还没断奶的小孩子,不管被爱还是不被爱都已经长大,有了在这大千世界立足的能力。
她爬起来,伸手去摸床边桌子上的手机,这才发现手腕上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套上了那只飘花镯。沈星微用手指摸了摸,然后拿回手机缩回薄被中,与还在熟睡的贺西洲贴在一起,往他怀里蹭了几下,挤进他的胸膛前,将母亲的微信和通讯录给删掉,再打开浏览器一顿搜索。
贺西洲还在睡,像是连着十天没睡觉的猪,沈星微等了半个小时耐心告罄,肚子也饿得不行,就抬手掐他咪咪,“快点醒,别睡了,我好饿!为什么这么能睡!”
贺西洲被掐醒,低头看了一眼,脸上还满是惺忪的睡意,面无表情地问:“你已经饿到头眼昏花要从我身上吃母乳的地步了?”
沈星微没有跟他辩解,只是举着手机爬上他的身,兴致勃勃地说:“这个月的月底有宝瓶座流星雨,你上次说带我看流星雨却没有看到,这次我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