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FALLS
现在是周二上午11点整,西沃恩·克拉克和格兰特·胡德开始在维多利亚大街的调查。他们忘记了维多利亚街是单行道,直接将车开上了乔治四世大桥。格兰特一路上谩骂着那些“禁止入内”的标志,最后不得不再次开往草地市场拥挤的十字路口,慢吞吞地驶向交通灯。
“停靠在马路边吧!”见他摇了摇头,西沃恩问,“为什么?”
“既然交通这么糟糕,那就顺其自然吧。犯不着让它变得更糟糕。”
她笑着说:“格兰特,你总是循规蹈矩?”
他朝她瞥了一眼,“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打开左转向灯,在交通灯处甩掉了三辆车。西沃恩看看他的表情,禁不住笑了起来。他拥有一辆飙车仔的跑车,但那只是表面现象,车里坐着的却是一个循规蹈矩的年轻人。
“你刚刚和别人出去了吗?”她问道。这时,交通灯变色了。
他若有所思,最后说道:“不仅是刚刚。”
“有好一段时间,我都在想也许你和埃伦·怀利……”
“我们调查过一宗可恶的案件。”他反驳道。
“好吧,好吧!你们俩似乎一见如故。”
“我们相处得不错。”
“我就是这个意思,那出现什么问题了吗?”
此时他的脸涨得通红,说道:“你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在想级别的不同是否是一个因素,有些男人想不通这一点。”
“因为她是警长而我是警员?”
“是的。”
“不会吧,我甚至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他们到了交通枢纽地带的街心转盘处,右边通向城堡,而他们却向左转了过去。西沃恩感觉不对劲,问道:“我们去哪儿?”
“我会在西港向左拐,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们可以在格拉斯广场找到停车位。”
“我敢打赌你会向停车计时器投币。”
“除非你想要得到罚款的荣誉。”
她轻蔑地哼了一下,不服气地说:“我工作起来也是很卖命的,年轻人!”
他们找到了停车场,格兰特向计时器里投了几枚硬币,撕下小票,并将其塞进车窗。
“半小时够吗?”他问。
她耸了耸肩,说道:“要看我们能发现什么。”
他们走过一个名叫“最后一滴”的酒吧,历史上格拉斯广场曾经是一个对罪犯实施绞刑的地方,这个酒馆由此命名。维多利亚大街曲曲折折地通向乔治四世桥,酒吧和各色礼品店林立街头。在街道的较远一侧,以酒吧和俱乐部居多,其中有个地方看起来像是古巴风格的酒馆及餐厅。
“你怎么看?”西沃恩问。
“没有这么多雕像,我没怎么想,除非这里有个卡斯特罗。”
他们走完了整条大街,然后又从街道的另一侧返回。这边有三家餐馆,与其相连的是一家干酪商店和一家专卖刷子、绳子的商店。这三家店中的第一家便是皮埃尔酒馆。西沃恩透过窗户往里看,发现里面很空旷,基本没有装饰。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径直走了进去,他们并没有介绍自己的身份。几秒钟后他们就出来了。
“去过一个地方了,只剩下两个地方了。”格兰特失望地说。
接下来的一家店叫“粮仓”。进门后,走过一段楼梯才到达酒馆大厅,服务人员正匆忙地准备着午餐。这里并没有雕像。
他们回到街上,西沃恩重复着那句可能是线索的话:“This queen dines well before the bust.”她无奈地摇了摇头,“也许我们理解错了。”
“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再发送一封邮件,向Quizmaster求助。”
“我认为他不会乐意帮忙的。”
格兰特耸了耸肩,问道:“下一家店,我们可以喝杯咖啡吗?我今天没有吃早餐。”
西沃恩啧啧地说:“你妈妈怎么说你的呢?”
“她说我睡过头了。然后我告诉她说我熬到午夜是因为我一直在试图破解这个该死的谜团。”他停顿一会儿,“某人还承诺过早餐请客呢。”
“蓝色情调”是他们的最后一站。这家餐馆向客人承诺他们的菜肴为“世间美味”,而当他们走进去时才发现,跟传统餐厅没什么区别:破旧的漆木,小得可怜的窗户并没有照亮这狭小的空间。西沃恩环顾四周,甚至连一瓶花都没有。
她转身面对格兰特,他指向一段蜿蜒的楼梯,说道:“那边有个阁楼。”
“有什么需要帮忙吗?”店员见他们走过来,上前问道。
“就一会儿!”格兰特向店员保证道,于是便跟着西沃恩上楼了。一间小屋连着另一间,当西沃恩走进第二个房间时,叹了一口气。跟在后面的格兰特,已经在心里做了最坏的打算。然后,他听到她喊道:“就是它!”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尊维多利亚女王的雕像,2.5英尺高,由黑色大理石雕刻而成。
“该死的!”他咧嘴笑了,“我们终于将它破解了!”
他正准备去拥抱她,她却迈开步子向雕像走去。雕像被放在一个低矮的底座上,两边镶着柱子,夹在两张桌子中间。西沃恩看看它的周围,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
“我要把它翻过来。”他抓着半身像的头将它从底座上取了下来。
“请问,”声音从他们后面传来,“有什么事吗?”
西沃恩从半身像下面掏出一张折叠的纸,笑吟吟地看着转向服务员的格兰特。
“请给我们来两杯茶。”他对服务员说。
“给他放两勺糖。”西沃恩补充道。
他们在最近的桌子旁坐下。西沃恩捏着那张纸的一角,问道:“你觉得我们能采集到指纹吗?”
“值得一试。”
她站起来,走向放在角落里的餐具盘取来一副刀叉。当服务员看到西沃恩的举动时,差点打翻了手中的茶杯,也许她以为这位客人打算在一张纸上用餐。
格兰特接过杯子,向服务员致谢。然后他转向西沃恩,问道:“上面写着什么?”
西沃恩抬头看看服务员,指着半身像说:“我们在那里发现了这张纸。”服务员点点头,“可以解释一下它为什么会被放在那儿吗?”服务员紧张地摇了摇头,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动物。格兰特试图消除她的疑虑,说道:
“我们是警察。”
“可以和经理谈谈吗?”西沃恩补充道。
服务员离开后,格兰特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那个问题。
“你自己看吧!”西沃恩说着便用刀叉打开那张纸让他看。
上面写着:B4 Scots Law sounds dear.
“只有这个吗?”他说。
“我们看到的是一样的。”
他伸手搔了搔头,说道:“没有其他提示了?”
“上次我们也没有多少提示信息。”
“至少比这次要多。”
她看着他把糖放进茶杯里,说道;“如果Quizmaster把线索放在这里……”
“那么他是本地人?”格兰特猜测道。
“如果不是这样,或许有个当地人帮他。”
“并且他知道这家餐馆,”格兰特说着便看向周围,“不是每个来这里的人都会不嫌麻烦地上楼来的。”
“你认为他可能是个常客?”
格兰特耸了耸肩,说道:“你看看,这附近有乔治四世大桥、中央图书馆和国家图书馆。学者和书呆子们最喜欢谜题了。”
“不错的想法,博物馆离这儿也不远。”
“还有法院……议会大厦……”他微笑道,“我突然想到我们可以把范围缩小。”
“也许我们可以。”她端起茶杯好像要干杯,“不管怎样,这是我们可以解决的第一条线索。”
“我们到达Hellbank这个级别前还有多少问题要解决呢?”
西沃恩若有所思道:“我想,要取决于Quizmaster。他告诉我Hellbank是第四级。回去后我再给他发封邮件,让他知道我们找到了。”她边说边把那张纸放进证据袋。
格兰特又开始研究这条线索了。“最初的想法是什么?”她问道。“我记得上小学时男厕所里的涂鸦。”他在餐巾纸上写下:
LOLO
AQIC
182Q
B4IP
西沃恩大声地读了读,笑了。“Be-fore I pee”她重复着这几个字母,“你认为B4可能是指这个意思?”
他耸了耸肩,“可能是一个地址的一部分。”
“或者一个地标……”
他看着她,直接打断道:“在地图上?”
“但是在哪个地图上呢?”
“也许就是接下来的线索要告诉我们的。你的苏格兰法律学得怎么样?”
“考试已经过去好长一段时间了。”
“拉丁语中是否存在‘dear’这个可能会与法律相关的单词呢?”
“去图书馆找吧,”她建议道,“我们刚刚经过了一个规模很大的书店。”
他看了看表说道:“我要去给计时器添加硬币了。”
雷布思坐在办公桌前,面前放着五张纸。他把其他诸如文件、备忘录之类的东西统统放在了地上。办公室里很安静,因为大部分人都前往格菲尔德广场开会去了。如果他们知道雷布思把办公室弄得乱七八糟肯定会抱怨他。他的电脑显示器和键盘放在两排桌子中间的过道上,旁边则是他的多层文件夹。
摆在他桌上的是五条人命的资料,也可能是五个受害人。卡罗琳·法默尔最年轻,失踪时只有16岁。今天早晨,雷布思最终还是给她的母亲打了电话。打这个电话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噢,上帝啊!有什么消息要告诉我吗?”突然激起的希望像火花,就在他回答的一刹那消失了。他查明了他必须要弄清楚的情况,卡罗琳自失踪后再也没有回来。当年,她的照片出现在各大报纸上时,还曾出现了未经证实的目击者,可到后来什么线索也没了。
“我们去年搬走了,”她的母亲说,“我是指把她的卧室清空了。”
雷布思猜想,之前的25年里,卡罗琳的房间一直在等待她回家:墙壁上挂着曾经的海报,衣柜里整整齐齐放着70年代少女的衣服。
“回想当时,他们似乎认为我们对她做了什么事,”她母亲继续说,“我是指她自己的家人。”
雷布思不想再说这个:因为说是因为父亲、叔叔或者表亲的舆论太常见了。
“然后他们开始找罗尼的碴儿。”
“卡罗琳的男朋友?”雷布思猜测道。
“是的,一位年轻的小伙子。”
“他们已经分手了,对吧?”
“你知道青少年是什么样的。”她似乎在诉说一两周之前发生的事。雷布思毫不怀疑,这些清晰的记忆在她清醒的时候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或许在梦里也一样。
“不过后来排除了他的嫌疑人身份吧?”
“是的,他们后来放过了他。但他再也不是之前的那个小伙子了,家也搬走了。几年来他一直给我写信。”
“法默尔夫人……”
“现在是科洪夫人了,乔离开了我。”
“对不起。”
“没关系。”
“是否有……”他突然停止,“对不起,这不关我的事。”
“对此他谈论的不多。”对于乔她仅仅说了这样一句话。雷布思怀疑会不会是卡罗琳的父亲让她离开的,而她的母亲并不知道。
“科洪夫人,这个问题可能有些蹊跷,邓弗姆林峡谷对卡罗琳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我……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也不知道。只是有件事引起了我们的注意,我们在猜想这是否与您女儿的失踪有关。”
“什么事?”
他想她不会乐意听他讲在峡谷发现棺材这件事,于是用陈词滥调搪塞过去:“恕我暂时无权奉告。”
沉默了一会儿后,她说:“她喜欢去峡谷散步。”
“她一个人去吗?”
“她想去的时候就会去。”她似乎明白了什么,“这就是你已经发现的?”
“不像你所想的那样,科洪夫人。”
“你们已经挖到她的尸体了?”
“还没有……”
“那是什么?”她尖叫着。
“我无权……”
他的话还没说完,她便挂了电话。他盯着话筒,然后也挂了电话。
在男厕所里,他拼命往脸上泼着水。他两眼发青,有些浮肿。昨晚,他离开外科展厅后开车去了波托贝洛,将车停靠在吉恩的屋外。看到她房间的灯已经熄了,已打开车门的他却又停了下来。他打算和她讲些什么呢?他想要做什么呢?想到这里,他静静地关上了车门,坐在那里,又关闭了发动机和前照灯,亨德里克斯的音乐《午夜的灯燃烧》(The Burning of the Midnight Lamp)静静地流淌着。
他回到办公室,一名身着便衣的警官将一个硕大的硬纸板文件盒带了过来。雷布思打开盒子,文件连盒子的一半都没有装满。他拿出最上面的文件,封面上贴着标签:波拉·詹尼弗·吉尔林(娘家姓:马西森);d.o.b.-10.4.50;d.o.d.- 6.7.77,在奈恩溺死。雷布思坐下来开始阅读。大约20分钟后,正当他在一张A4纸上潦草地写着什么时,埃伦·怀利到了。
“很抱歉,我迟到了。”她边说边脱下外套。
“对于案件的开始时间,我们的观点肯定不同。”他想起了昨天她说过的话,于是说道。她的脸涨得通红,但当她看向他时,发现他面带微笑。
“你发现什么了吗?”她问。
“我们北方的朋友还不错。”
“波拉·吉尔林的案件吗?”
雷布思点点头。“她死于27岁,结婚4年,丈夫在北海石油勘探站工作。住在小镇郊外的漂亮小平房里,没有孩子。她在报亭做兼职……可能不是因为财务需要。”
怀利来到他的桌前,问道:“谋杀的可能性排除了?”
雷布思轻轻叩击着他的笔记,说:“根据我目前的了解,没有人对此做过解释。她似乎也没有自杀的倾向,所以人们不知道她究竟是从海岸的哪个具体位置落入水中的。”
“病理检查报告呢?”
“在这儿,你可以去联系一下唐纳德·德弗林吗?问他能不能抽时间和我们见个面。”
“德弗林教授?”
“昨晚我碰见的熟人就是他,他同意为我们研究验尸报告了。”他没有讲德弗林卷入此事的实际情况以及盖茨和柯特是如何当场拒绝他的。“档案上有他的号码,他是菲利普·巴尔弗的邻居。”
“我知道了。你看了今天的早报没?”
“没有。”
她从包里拿出报纸,打开内页。上面写着:
拼凑人像:菲利帕失踪那天,德弗林看到这个男人在她的公寓外。
“可能是任何人。”雷布思说。
怀利点头表示同意。她留着短黑发,鼻子直挺,眼睛和嘴巴小小的。“我们现在濒临绝望了?”
雷布思点了点头。将拼凑人像公诸媒体,尤其是这种被排除的构画出来的相片拼图,就是一种视之为绝望的行为。“联系德弗林吧。”他说。
“好的,长官。”
她拿走报纸,坐在一张空闲的办公桌前,歪着脑袋,好像在清理蜘蛛网。然后她拿起电话,开始在漫长的一天中拨打第一个电话。
雷布思继续阅读之前的材料,没过多久,一名警官的名字在他脑海中闪过,这名警官曾经参与了这起奈恩案件的调查。
一名姓沃森的探长。
他就是“农民”警司。
“很抱歉打扰您,长官。”
“农民”警司微微一笑,拍了拍雷布思的背,“你没有必要再叫我‘长官’了,约翰。”
他带着雷布思走进大厅,这栋房子是由位于南外环路边的农舍改装而成的。室内墙壁漆成了淡绿色,摆着五六十年代的家具。一道墙将起居室和厨房分隔开来,分成了早餐吧台和用餐区。餐桌擦得干干净净,厨房的灶台看起来也很干净,壁炉搁架看起来也一尘不染,一眼望去没有发现一个碟子或者壶是脏的。
“想喝杯咖啡吗?”
“喝茶就可以了。”
“农民”警司笑着说:“难道我的咖啡会把你吓跑吗?”
“你最擅长在别人快要离开的时候才会冲好咖啡。”
“随便坐吧,我一会儿就好。”
雷布思并没有坐下,而是在起居室里转了转。玻璃柜中陈列着瓷器和装饰品,墙壁上挂着全家福。雷布思直到现在才承认有几张图片确实为警司的办公室增添了不少光彩。地毯清洗得干干净净,镜子和电视也同样看不见一点尘埃。雷布思走到玻璃门前,凝视着外面延伸到陡峭山坡的小公园。
“女仆今天刚刚来过吧?”他大声说。
“农民”警司又轻声一笑,将茶盘放在柜橱操作台上,回答道:“自从阿琳去世后,我开始喜欢做些家务了。”
雷布思转过身看着那些相框,警司和他的妻子在某个人的婚礼上,或是和他们的孙辈们齐聚一堂,或在国外海滩上,警司总是笑吟吟地微微张着嘴,而他的妻子则显得比较内敛,她大概只比他矮了一英寸,但体重仅是他的一半。她已经去世多年了。
“也许这是我怀念她的方式吧。”“农民”警司说。
雷布思点了点头,心想,“农民”警司是不忍她离开。他很好奇是否她的衣服仍在衣柜中,她的首饰依旧在梳妆台上的盒子里……
“吉尔在新岗位上表现得怎么样?”
雷布思走进厨房。“她给我开了假条,”他说,“命令我去治疗。还有,她对埃伦·怀利有些误解。”
“我看新闻发布会了,”“农民”警司边说边端详着托盘,以确定没有忘下什么,“吉尔没有给埃伦时间去适应新岗位。”
“故意这么做的。”雷布思补充道。
“也许吧。”
“没有你在身边,有些事挺滑稽可笑的,长官。”雷布思将长官两个字说得很重。警司会意一笑。
“谢谢你,约翰。”他走近开始沸腾的水壶,“即使这样,我想你并不纯粹是来看望我的吧。”
“是的,是关于你曾参与的奈恩的一个案件。”
“奈恩?”“农民”警司惊讶地扬起眉,“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我从西洛锡安区去的奈恩,当时我在总部因弗内斯。”
“是的,你去奈恩调查一起溺水案件。”
警司陷入沉思,最后说道:“噢,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波拉·吉尔林。”
“对,就是吉尔林!”他将手指捻得发出啪啪的响声,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忘记,“但这个案件已成定局了,不是吗?……如果你介意我这么说的话。”
“我不确定,长官。”雷布思看见警司将水倒入茶壶。
“好吧,我们把茶端到休息室聊吧,你可以将事件的原委讲给我听。”
雷布思再一次讲述了整个故事:在瀑布发现了玩具娃娃,接着又出现亚瑟王座之谜以及发生于1972年到1995年的一连串溺死和失踪案件。警司则聚精会神地研究着他带来的那些剪报。
“我竟然不知道在奈恩沙滩发现了玩偶,”他承认说,“那时我已经回到了因弗内斯。在我看来,这与我们曾要找的波拉的死亡线索有着密切的关系。”
“当时没有人对这之间的联系进行调查。波拉的尸体被冲到了小镇四英里以外的海滩上。如果现在有人认真思考这宗案件,他们可能会认为是想借此来悼念她。”他停顿一会儿,“吉尔不相信这之间有联系。”
“农民”警司点了点头,说道:“她是考虑到了案件的法定操作流程,你得到的这些材料有一定的偶然性。”
“我知道。”
“尽管如此……”警司倚靠在椅背上,“这确实也是一连串的案件。”
雷布思紧张的心情稍微放松了。“农民”警司似乎注意到了他的情绪变化,笑着说:“约翰,时机不佳对吧?当你找到让我信服的线索时,我已经退休了。”
“也许你可以和吉尔谈谈,同样让她信服。”
“农民”警司摇了摇头,说道:“我想她不会听我的,现在由她负责……她知道我已经没有说话的分儿了。”
“确实有点残酷。”
“农民”警司看着他,说:“不管怎么样,你也知道这是事实。你要说服的人是她,而不是年老退休的我。”
“你仅仅比我大10岁而已。”
“约翰,我希望你能明白,60岁与50岁截然不同。或许体检并不是一件坏事,不是吗?”
“即使我已经知道医生会怎么说?”雷布思举起茶杯一饮而尽。
“农民”警司再次拿起奈恩案件的资料,问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你说此案件已成定局,那你不妨想想当时比较让人震惊的事,不管是多么细微或者看似偶然性的任何事。”他停顿了一会儿,“我也打算问你是否知道玩具娃娃的事。”
“但现在你知道了,我对玩具娃娃的事一无所知。”
雷布思点了点头。
“你想要得到所有的五个玩偶,对吗?”警司问他。
雷布思同样承认道:“这可能是唯一可以证明它们之间存在联系的方法。”
“你是指在1972年留下第一个玩偶的那个人,也同样为菲利普·巴尔弗留下了一个玩偶吗?”
雷布思又点了点头。
“如果有人可以查出来,那么这个人一定是你。我一直相信你那倔强的脾气和不听从上级命令的胆识!”
雷布思将茶杯放回茶托,说道:“我会把这句话看成是你对我的赞扬。”然后他又向房间四周看了看,准备站起来和“农民”警司道别,此时他心有所感。“农民”警司现在能指挥的只有这套房子了。他将他的规则带到了这间屋子里,就像当初他管理整个圣伦纳德一样。一旦他失去将房子保持现状的意志或者能力,他就可能垮掉,直到死去。
“这样做毫无希望。”西沃恩·克拉克说。
他们在中央图书馆待了将近3小时,随后在一家书店花了差不多50英镑够买苏格兰地图和旅游指南。此时他们正在大象咖啡馆霸占着一张六人桌。他们的座位在咖啡馆里侧的窗下,格兰特正凝视着外面的格雷夫莱尔教堂墓地和城堡。
西沃恩看着他,说:“你不愿去想了?”
他仍然看着窗外,答道:“有时候必须这么做。”
“好吧,谢谢你的支持!”愤怒的语气出乎她自己的意料。
“最好这样,”不顾她的语气,他继续说,“那些天我陷入填字游戏的困境时,我并没有想破脑子去钻研,而是先将它丢弃一边,然后再重新拾起。用这种方式,我总会很快找到一两个答案。问题是,”他转过身看着她,“将自己的思维封锁在了一条小道上,到最后你就会无视所有可以取而代之的选择。”他起身走到咖啡馆放置报纸的地方,取了份《苏格兰人报》。“彼得·比,”说着他将报纸上的填字游戏折叠到了最上面一页,“他是个神秘人物,不采用其他人玩填字游戏的方法。”
他把报纸递给她,她看到彼得·比是字谜的编辑。
“有十二行字母,”格兰特说,“他让我寻找一个罗马武器的名称,但到最后却是一个回文构词法。”
“挺有趣的。”西沃恩说着将报纸铺在了放着六本地图册的桌子上。
“我只是试图向你解释,有时候必须让你的头脑子清醒一会儿,然后再从头开始。”
她瞪着他,说道:“你是说我们刚刚浪费了半天的时间?”
他耸了耸肩。
“好吧,非常感谢。”她推开椅子,跺着脚去了洗手间。洗手间中,她斜着身子靠在洗手盆上,盯着洁白发光的表面。极具讽刺的是,她知道格兰特的话是对的,只是她不能以他那样的方式放手。她开始只是想玩一下这个“游戏”,可现在自己已经身陷其中了。她想知道菲利普·巴尔弗是否也同样着迷。如果她被困住了,会请求别人帮忙吗?西沃恩想起自己还尚未就此游戏询问过菲利普的朋友或家人。在十几次采访中也没有人提及这个游戏,这又是为什么呢?也许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有趣的电脑游戏,和本案无关……
吉尔·坦普勒任命她为新闻联络员,但是在埃伦·怀利在新闻发布会上使她蒙羞之后。如果出于团结怀利的原因而拒绝接受这个职位,感觉肯定不错,但事实上这于事无补。西沃恩害怕自己过多地受到约翰·雷布思的影响,她和他共事多年,已经逐渐了解了他的长处和缺点。归根结底,和其他许多警官一样,她更喜欢特立独行,并且希望自己可以做到。然而这个团队的风格并非如此,这里只允许一个雷布思存在,而她只能争取晋升。好吧,只有这样才可以使自己在吉尔·坦普勒的战营中站稳:遵守命令,背后支持上司,不承担任何危险。这样一来,她就可以安全地得到继续晋升的机会了……先是探长,然后40岁时可能是总督察。她现在明白了,吉尔那晚邀请她喝酒吃晚餐就是想告诉她,她自己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要结交正确的朋友,并且善待她们。如果你足够耐心,回报会随之而来。对于埃伦·怀利这是个教训,但对于她来说意义却大不相同。
回到咖啡馆,她见格兰特·胡德已经完成了填字游戏,将报纸丢到一边,此时的他,靠在椅子上,若无其事地将笔放入口袋。隔壁餐桌坐着的那位喝咖啡的女性对他的行为投来批判的目光,而他正努力控制自己的眼神,目不斜视。
西沃恩向前走去,点头指向《苏格兰人报》,说道:“你已经做完了?”
“第二次做更容易一些,”他低声回答,声音听起来像合唱队演唱的《年少轻狂》(Teenage Kicks),想到这儿,西沃恩禁不住暗自笑起来,“你为什么笑嘻嘻的?”
那位女客人继续阅读自己的书,看起来像是穆里尔·斯帕克的著作。“我只是刚好想起了一首老歌。”西沃恩说。
格兰特看着她,但是她并不打算继续解释,于是他伸出一只手指着那个填字游戏,问道:“知道什么叫同音异义词吗?”
“不知道,但听起来似乎有些粗俗。”
“当一个词听起来像另一个词时,它们就是同音异义词,填字游戏总是运用这一点。在今天我第二次做的时候才想到这种方法,也正是这次使我陷入了沉思。”
“想到了什么?”
“关于我们的最新线索,‘Sounds dear’,我们一直在考虑‘dear’是指‘昂贵’还是‘珍视’?”
西沃恩点了点头。
“但是它有可能是一个通过‘Sounds’变出来的同音异义词。”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她跷着二郎腿,满怀兴趣地将身子前倾。
“这可能告诉我们,我们想要的词不是‘d-e-a-r’而是‘d-e-e-r’。”
她皱着眉头,说道:“这样我们将此线索转变为‘B4 Scots Law deer’?可我看不出其中的奥秘,还是它事实上就是比之前更讲不通?”
他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然后又将注意力转移到窗外,说道:“如果你这么认为的话。”
她拍了拍他的腿,说:“不要这样。”
“你以为就只有你心情不好吗?”
“很抱歉。”
他看着她,她笑了起来。“这样就好多了。”他说,“好吧……是不是曾有一个关于荷里路德的名字由来的故事?关于一位古代的国王射一只鹿的?”
“这可难倒我了。”
“对不起,打扰一下!”他们旁边的桌子传来声音,“我忍不住偷听到了,”她将书放在桌子上,“那是12世纪的大卫一世国王。”
“是吗?”西沃恩说。
女士无视她的惊讶,继续说道:“他外出打猎时撞到一只鹿,当他抓住鹿角时发现鹿已经消失了,手中只剩一个十字架。荷里十字架意思是神圣的十字架,大卫把它作为一个征兆,于是修建了荷里路德修道院。”
“谢谢你。”格兰特·胡德说。那位女士弯腰回礼,又继续看书。“能够遇到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真好!”他补充道,像是惩戒西沃恩。她眯起了眼睛,向他皱了皱鼻子。“这么说可能和荷里路德宫有关。”
“其中一个房间可能叫作B4,”西沃恩说,“就像学校的教室一样。”
他发现她一点都不严肃,说道:“可能是苏格兰法律中有关荷里路德的那部分——这可能会与另一个皇室家族有关,就像我们曾找到的维多利亚。”
西沃恩展开双臂。“可能吧。”她不情愿地承认道。
“现在我们必须找一个友好的律师。”
“财检部门的律师可以吗?”西沃恩问,“如果可以,我倒是认识一个人……”
法院在钱伯斯街上的一幢新楼里,途中正好穿过博物馆的楼群。尽管西沃恩向他声明罚款会更便宜些,但格兰特还是坚持返回到格拉斯广场给停车计时器添加了些硬币。她提前出发,边走边向路人询问法院的地址,直到找到哈里特·布拉夫。这位律师穿着灰色粗花呢丝袜和平底黑鞋。尽管如此,西沃恩还是禁不住注意到了她线条明显的脚踝。
“我亲爱的姑娘,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布拉夫边说边拉着西沃恩的手,像摇着一个水泵一样摇晃着她的手臂。“真是太好了!”西沃恩注意到,这位老妇人化的妆仅仅起到了让她的皱纹显得更加引人注目的效果,而且使她的脸颊看起来特别花哨。
“我希望没有打扰到你。”西沃恩说。
“一点也没有。”她们站在大厅的主入口处,到处都是法庭庭警、律师、保安员和面带忧愁的家庭成员。在大楼的其他地方,犯人和无辜的人在接受着审判,判决书即将下发。“你在这里是参加审判吗?”
“不是的,我只是有个问题,想问问你是否能够帮忙。”
“非常乐意。”
“我发现了一张字条,它可能涉及一个案件,但它又似乎只是一个代码。”
律师惊讶地睁大眼睛。“太令人兴奋了!”她略微有些气喘地说道,“让我们找个地方坐下,然后你可以告诉我关于它的一切。”
她们找了一个空着的长椅坐了下来,布拉夫隔着聚乙烯袋阅读着那张字条。西沃恩见她皱起了眉头,默默地读着。
“很抱歉,”她最后说,“也许你告诉我相关的背景会有一定的帮助。”
“这是关于一起失踪案的调查,”西沃恩解释,“我们认为她可能加入了这个游戏。”
“你需要解决这个问题才能进入下一级?太奇怪了!”
这时格兰特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西沃恩将他介绍给哈里特·布拉夫认识。
“发现什么了吗?”他问。西沃恩摇了摇头。他看着律师,“B4在苏格兰法律中没有什么特殊含义吗?某个段落或小节里面也没有吗?”
“我亲爱的孩子,”布拉夫笑了,“可能会有4B,而没有B4,但是就这也有几百个例子呢。按照一般的规则,我们只使用阿拉伯数字。”
格兰特点点头,说道:“有可能是‘第四段,B小节’?”
“一点没错。”
“第一条线索,”西沃恩补充道,“和王室有联系,答案是维多利亚。我们在想这条线索是否跟荷里路德有关。”她解释着自己的推理,布拉夫再次看了看那张字条。
“好吧,你们俩比我聪明多了。”她承认道,“也许我的法律思维太直观了。”她伸手将字条递给西沃恩,却又马上缩了回去,“我猜想是不是‘Scots Law’这个词将你们困住了。”
“什么意思?”西沃恩问。
“如果这条线索故意掩盖真实信息,那么写它的人会从侧面思考。”
西沃恩看了看胡德,他只是耸了耸肩。布拉夫指向字条,说道:“据我这些天在山上散步时的了解,“‘law’这个词在苏格兰语中也有‘山’的意思……”
雷布思正在给狩猎塔酒店的经理打电话。
“它可能在仓库吗?”他问。
“我不确定。”经理说。
“我可以看一看吗?可以问问其他人,看看是否有人知道。”
“有可能在改装时被扔掉了。”
“我可是抱着乐观的态度的,巴兰坦先生。”
“也许发现它的人……”
“他说他已经上交了。”雷布思之前已经打电话到《信使报》,并和当年参与此案的记者谈过话了。记者感到很好奇,雷布思承认又有一口棺材在爱丁堡浮出水面,并有意地强调这些棺材可能与爱丁堡“历史上历时最长的案件”存在着某种联系,最后他希望媒体能够配合四处打探一下此事。记者将发现棺材的那只狗的主人的姓名告诉了他。雷布思接连拨了好几个电话才找到这个人,结果被告知他将棺材留在了狩猎塔酒店,因为当时他并没有想那么多。
“这样啊,”经理说,“我不能承诺……”
“你一旦找到了请立即告诉我。”雷布思重复着自己的姓名和电话号码,“这是一项紧急任务,巴兰坦先生。”
“我会尽力而为的。”经理叹了一口气。
雷布思挂断电话,向另一张桌子望去,埃伦·怀利和唐纳德·德弗林正坐在那边。德弗林还是穿着一件旧羊毛衫,但这次纽扣完整无缺。他们正在查阅格拉斯哥溺死者的尸检记录,从表情就可以看出,他们并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德弗林和她并排坐着,在她接听电话时,德弗林的身子就会向她的方向倾斜着。他可能只是想听听电话那边的人在说什么,但雷布思看得出来,怀利不喜欢这样。她试图偷偷移动椅子,倾斜着身子,尽力背对着这位病理医师。到现在为止,她都没有看雷布思一眼。
他记下狩猎塔酒店的通话信息,然后又回到电话前面。然而,发生在格拉斯哥的棺材案件更加棘手,报道这个案件的记者已经升迁,新闻台的记者已经没有人能记得这件事了。雷布思最后找到了当地教堂牧师住宅的电话号码,并联系到了马丁牧师。
“你知道棺材后来怎么样了吗?”雷布思问。
“我想是记者拿走了吧。”马丁牧师说。
雷布思向他致谢后又继续开始看报纸。通过这份报纸,他和报社取得了联系,报社编辑对雷布思的故事很感兴趣,所以他再一次讲述了“爱丁堡棺材”案件的原委以及他这项调查的难度。
“爱丁堡的这个棺材是在哪里发现的?”
“在城堡附近。”雷布思说,神情中带着几分愉悦,他几乎可以想象此时编辑正在记录,并想着要报道这个故事。
又过去一分钟左右,雷布思打电话到人事部门,拿到了那个记者珍妮·加布里埃尔的地址,她现在居住在伦敦。
“她在一个大报社工作,”人事部门经理声明说,“那是珍妮梦寐以求的工作。”
雷布思出去买了些咖啡、几块蛋糕和四份报纸:《时代报》《电报》《卫报》和《独立报》。他浏览着这四份报纸,用笔画着记号,并没有发现珍妮·加布里埃尔的名字。但他没有放弃,而是打电话到各个报社询问。当他打第三个电话时,总机请他稍等,这时他瞥见德弗林的蛋糕碎屑洒落到了怀利的办公桌上。
“正在为您转接。”
这是雷布思今天听到的最甜美的声音,然后就有人接通了电话。
“这里是新闻台。”
“请帮我找珍妮·加布里埃尔。”雷布思说。
“我就是,请说。”
于是滔滔不绝的谈话又开始了。
“天哪!”记者最后说,“已经过去20年了!”
“差不多吧,”雷布思说,“我猜现在你已经没有玩具娃娃了吧?”
“是的,早就没有了。”雷布思顿时感觉自己的心情有些沉重,“我搬到南方时把它送给朋友了,他一直对这些东西很痴迷。”
“有可能让我联系上他吗?”
“请稍等,我去找下他的电话号码……”在等待的时候,雷布思开始漫不经心地研究起圆珠笔的结构,他发现自己已经记不清圆珠笔的工作原理了。弹簧、套管、笔芯……他把手中的笔拆开,然后又组装起来,结果毫无收获。
“实际上他就在爱丁堡,”珍妮·加布里埃尔说,然后她把号码告诉了他,“他的名字叫多米尼克·曼。”
“太谢谢您了!”雷布思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多米尼克·曼不在家,但是答录机提供了一个手机号码,最后终于联系到了他。
“喂?”
“是多米尼克·曼……”雷布思欲言又止。不过这次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曼还保存着棺材,今天晚些时候就会送到圣伦纳德。
“非常感谢您!”雷布思说,“这么多年来一直保留着它很有趣吧?”
“我打算把它用于我的一个装置艺术作品上。”
“装置艺术?”
“至少我曾经是个艺术家,现在我经营一家画廊。”
“您还在绘画?”
“只是偶尔。幸好我没有使用它,否则它可能会被漆上染料,装饰上绷带,然后卖给某个收藏者。”
雷布思说完谢谢便挂断了电话。德弗林已经吃完了自己的蛋糕,现在正盯着怀利放在一边的另一份资料。奈恩的棺材案件处理起来就容易多了,雷布思打完两个电话便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记者告诉他们正在调查,之后他又接到了来自奈恩的电话,得知棺材就放在邻居家的车库里。
“我邮寄给您好吗?”
“好的。”雷布思说,“请明天寄给我吧。”他考虑派车去取,但想到会超出预算,备忘录上面记载着这一问题呢。
“邮费怎么办呢?”
“附上您的详细地址,我会退款给您的。”
打电话的人想了一会儿,说道:“我想应该没问题,我必须相信你,对吧?”
“如果你不相信警察,还能相信谁呢?”
他放下电话,又向怀利的办公桌瞥了一眼,问道:“怎么样了?”
“还在进行。”她说,声音中带着些许疲倦与烦躁。德弗林站了起来,蛋糕屑从他的膝盖上掉落下来,他问道:“卫生间在哪里?”雷布思给他指了指厕所的方向。德弗林起身离开,却又在雷布思面前停了下来。
“真是无法形容我有多喜欢干这个。”
“能让你高兴我很开心,教授。”
德弗林用手指戳了戳雷布思的夹克领子,说道:“我想,这才是你的风格。”他面露喜色,步履艰难地挪出房间。雷布思走向怀利的办公桌。
“如果不想他流口水,你最好把蛋糕吃掉。”
她考虑了一会儿,然后把蛋糕分成两块,将一块塞进嘴里。
“我找到玩偶了,”他告诉她,“已经查出了两个,另一个也很可能会找到。”
她将咖啡一饮而尽。“你比我们做得好!”她端详了另一半蛋糕一会儿,然后将其丢进了垃圾桶。“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她说。
“德弗林教授会很伤心。”
“那正是我希望的!”
“他是来这里帮忙的,记住了!”
她瞪了他一眼,“他身上有臭味!”
“是吗?”
“你没有察觉到?”
“确实没有。”
她看着他,似乎这个评价表明了他身上存在的很多问题,然后她失落地垂下双肩。“你为什么要我帮忙?我又没有用,所有的记者和电视观众都见到了,每个人都知道。你是在做同情残疾人之类的事吗?”
“我女儿就是个残疾人。”他轻声说。
“天啊!我不是……”她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如果要我回答你的问题,我身边唯一在讨厌埃伦·怀利的人就是她自己。”
她用手揉着自己的脸,努力想让上升的血液回落。“把这话告诉吉尔·坦普勒。”最后她说。
“吉尔把事情弄得一团糟!这不是世界末日。”此时他的电话响了,他走回了自己的办公桌。“你还好吧?”他问。见她点了头,他才转过身去接电话。是酒店打来的,他们在储存遗失物品的地窖里找到了棺材。里面还储存着几十年来捡到的遗失物,有伞、眼镜、帽子、外衣……
“太让我激动了!那些东西竟然还在那里。”巴兰坦先生高兴地说,而雷布思只对棺材感兴趣。
“您可以明天邮寄给我吗?我会退邮费……”
德弗林回来时,雷布思正在追查在邓弗姆林发现的棺材,这次他碰壁了。没有人——包括当地媒体和警察——知道棺材的事。雷布思虽然得到去打听一下的承诺,但他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已经过去30年了,再次出现的可能性很小。德弗林见怀利又打完了一个电话,便小声给她拍手鼓掌,而她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她看向雷布思,说道:
“黑兹尔·吉布斯的验尸报告我已经找到了。”雷布思注视了她一会儿,然后微笑着轻轻点了点头。这时,他的电话又响了,是西沃恩打来的。
“我要和大卫·科斯特洛谈谈,”她说,“如果你现在方便的话,和我一起去吧。”
“你不是和格兰特在一起吗?”
“坦普勒把他绊在那里好几个小时了。”
“是吗?也许她是想把你的联络工作交给他吧。”
“不准气我!现在,你是过来还是不来……”
科斯特洛待在自己的公寓里。当他开门看到他们时不禁大吃一惊。西沃恩向他保证肯定没有坏消息,他似乎还是不相信她。
“我可以进去吗,大卫?”雷布思问。科斯特洛看见是他,便慢慢点了点头。雷布思看到,科斯特洛还穿着他上次来访时穿的衣服,在这期间起居室似乎也没有打扫过。年轻人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疯长的胡子,很不自在地用指尖摩擦着下巴。
“难道没有一点消息吗?”他滑倒在坐垫上,而雷布思和西沃恩仍然站着。
“有些零碎的消息。”雷布思说。
“难道就不能说得详细点吗?”科斯特洛动来动去,试图为自己找到一个舒适的坐姿。
“其实,大卫,”西沃恩说,“那些详细情况,至少有一部分,是我们来这儿的原因。”她递给他一张纸。
“这是什么?”他问。
“这是从我们认为是菲利普参玩的游戏中获得的第一条线索。”
科斯特洛低垂着头,仔细看这条信息。“什么游戏?”
“她在网上找到的游戏,是由名叫Quizmaster的人经营的。玩家解开一条线索便可进入新的一级。菲利普玩到了Hellbank这个级别,也许她已经解决了这个关卡的难题,我们还不确定。”
“菲利普?”科斯特洛怀疑地说。
“你从来没有听过这个游戏吗?”
他摇了摇头,说道:“她没有提过。”他朝雷布思看去,而雷布思拾起一本诗集。
“她对游戏感兴趣吗?”西沃恩问。
科斯特洛耸了耸肩。“晚会上的活动,你知道的,类似看手势猜字谜的游戏,比如说棋盘问答、禁忌游戏。”
“但没有虚拟游戏吗,比如说角色扮演?”
他轻轻摇了摇头。
“也没有网络游戏?”
他开始用手摆弄起他那长得如猪鬃一般的头发,说道:“这是我第一次听说。”他看看西沃恩,又看看雷布思,“你确定这是菲利普?”
“我们非常确定。”西沃恩声明。
“你认为这和她的失踪有关?”
西沃恩什么也没说,只是耸了耸肩,然后扫了雷布思一眼,想知道他是否有要补充的话。雷布思陷入了沉思,他想起菲利普·巴尔弗的母亲口中的科斯特洛以及他是如何让菲利普和家里闹翻的。当他问及原因时,她只是说: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
“这本诗很有趣!”他挥舞着手中的书。其实这是一本小册子,粉色的封面配有插图。然后他读了其中两行:
你不是为罪恶而死
是为了填补死亡的空缺
雷布思将书合上并将其放下。“我没有想过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说,“但现在这就是事实。”他点燃一支香烟,“大卫,还记得我们上次的谈话吗?”他吸了一口烟,然后打算把烟盒递给科斯特洛,他却摇头拒绝了。雷布思注意到,地上有半瓶威士忌,靠近厨房的地上放着半打罐装啤酒,还有酒杯、碟子、叉子和外卖食品的包装袋。他曾认为科斯特洛不是个酒鬼,而现在他不得不改变之前的看法了。“那时我问你菲利普是不是和什么人见面了,你说如果是这样她会告诉你的,她不会隐瞒自己的事。”
科斯特洛点了点头。
“这是她玩的游戏。这个游戏不容易,有许多填字游戏。她可能需要别人的帮助。”
“她没有请我帮过忙。”
“那她从来没有提及网络或者一个叫Quizmaster的人?”
他摇了摇头,问道:“这个Quizmaster究竟是谁?”
“我们也不知道。”西沃恩如实承认,然后向书架走去。
“但是他会主动站出来吗?”
“希望如此吧。”西沃恩从书架上拿起玩具士兵,“这是一个游戏部件吗?”
科斯特洛转过头看了一眼,说道:“是吗?”
“你不玩吗?”
“我甚至不知道它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战争中。”西沃恩打量着那只已经坏了的火枪。
雷布思看见科斯特洛的笔记本电脑开着呢,旁边的柜橱上放着教科书,地上有一台打印机。“大卫,你在上网吗?”他问。
“每个人不都在上网吗?”
西沃恩勉强一笑,将玩具士兵放回书架。“雷布思探长仍然在手忙脚乱地使用电动打字机呢!”
雷布思明白她在将他当作笑料以使科斯特洛放松警惕。
“对我来说,”他说,“因特网就如米兰守门员努力防卫的足球一样。”
这时科斯特洛微微一笑,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科斯特洛真的是这样的人吗?雷布思开始纠结这个问题。
“如果菲利普在瞒着你这件事,大卫,”西沃恩说,“那她还会有其他的事情瞒着你吗?”
科斯特洛点了点头,他仍然在坐垫上动来动去,似乎心里总感到不安。“也许我根本就不了解她,”他不情愿地承认道,然后又开始认真思考这条线索,“你们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西沃恩查出来了,”雷布思说,“但又把她引向了第二条线索。”
西沃恩把第二张纸条递给他。“这比第一个更加没有意义,”科斯特洛说,“我真的不相信这是菲利普所为,这不是她的风格。”说着就准备把纸条还给西沃恩。
“她的其他朋友呢?”西沃恩问,“他们喜欢玩字谜之类的游戏吗?”
科斯特洛盯着她说道:“你认为他们中可能有一个是……”
“我只是猜想菲利普是否会向别人寻求帮助。”
科斯特洛思考了一会儿。“没有,”他最后说,“我想不到会有这样一个人。”西沃恩接过第二张纸条。“这是怎么回事?”他问,“你知道它是什么意思吗?”
她再次看着这条看过不下四十次的线索。“不知道,”她摇摇头,“现在依然不知道。”
之后,西沃恩开车送雷布思回圣伦纳德。开始几分钟他们一直沉默着,交通非常拥挤,下班高峰期似乎比前一周提前了。
“你怎么看?”西沃恩问。
“我想我们太心急了。”
他的回答正在她的意料之中。“你追查的棺材和玩偶很有趣吧?”
“依我看,是个相当奇怪的游戏!”
“网络上的智力游戏都很古怪。”
雷布思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我可不想成为看见其中联系的那个人。”西沃恩补充道。
“我的部门呢?”雷布思猜测,“还是有潜力的,对吧?”
西沃恩也点点头,“如果所有的玩偶之间真的有联系……”
“给我们一点时间吧,”雷布思说,“而且,科斯特洛先生的背景有待于进一步调查。”
“他似乎比我想象的更聪明。从他开门时的表情可以看出来,他被什么事吓到了。还有,背景调查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这并不意味着我们没有错过什么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西尔弗斯负责这个任务,这个家伙非常懒,认为应该把懒惰列入奥运会项目。”他半转着身对着她,问道,“你呢?”
“我至少要尽力让别人看起来我在做事。”
“我是指你现在打算去做什么。”
“我准备回家,今天到此为止。”
“最好小心点!总警司坦普勒喜欢她的职员完成8小时的工作。”
“即使那样她也应该感谢我……你不是也一样吗,你最后一次只工作8小时是什么时候?”
“1986年9月。”雷布思笑着说。
“公寓装修得怎么样了?”
“换线的工作已经完成,现在开始刷漆了。”
“找到买家了吗?”
他摇了摇头,说道:“你不也在困扰中吗?”
“是你决定将它卖掉的。”
他狠狠瞪了她一眼,说道:“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Quizmaster?”她思忖一会儿,“我几乎快要喜欢上这个游戏了!”
“如果……”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也很喜欢。”
“通过操纵你?”
西沃恩点了点头,答道:“如果他可以操纵我,那么他肯定也可以操纵菲利普·巴尔弗。”
“你坚持你设想的‘他’?”雷布思说。
“方便起见。”这时手机响了,“我的电话。”西沃恩见雷布思将手伸进自己的衣袋时说道。她的电话放在汽车音响处的小充电器里,西沃恩按下按钮,然后戴上耳麦和扬声器。
“免提。”雷布思提示说。
“喂?”西沃恩应答道。
“请问是克拉克警官吗?”
她听出了说话者的声音,说道:“科斯特洛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只是一直在想……你说的关于游戏之类的东西。”
“我确实知道有个人喜欢玩游戏,更确切一点,菲利普认识这样一个人。”
“叫什么名字?”
西沃恩扫了雷布思一眼,他已经掏出并打开了笔记本。
大卫·科斯特洛说出那个名字,但他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很抱歉,”西沃恩说,“请你再说一次好吗?”
这次他们两人听得一清二楚,是雷纳德·马尔。西沃恩皱了皱眉头,默默叫着这个名字。雷布思点了点头,他确实知道雷纳德·马尔,他是约翰·巴尔弗的合作伙伴,现在经营着巴尔弗在爱丁堡的银行。
办公室里很安静。有的警察已经下班了,有的去格菲尔德广场开会了。之前外面还有巡逻队,现在巡逻队也缩减了人数,一眼望去几乎一个人都看不到。又是没有关于菲利帕任何消息的一天,不知道她是否还活着。信用卡和银行存款还处于原封不动的状态,她也没有联系朋友和家人,什么线索也没有。警察局传言,比尔·普莱德在公共办公室里挂了一个摇摇晃晃的记事板,大家不得不弯腰以避免撞到它。约翰·巴尔弗一直在施加压力,而媒体总是在报道着一些没有实质意义的内容。郡警察局局长要求ACC提交现状报告,也就是说ACC也在私下里对本案进行着调查。在没有任何新线索的情况下,他们正在对相关人进行第二次甚至第三次访问。每个人都战战兢兢的,神经越来越紧张。雷布思试图打电话给在格菲尔德的比尔·普莱德,却没有打通。于是他又打电话到总部,请求联机到重案组第二小组找克拉弗豪斯或者奥米斯顿。最后是克拉弗豪斯接听的电话。
“我是雷布思,我需要你的帮助。”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愚蠢到主动向你施加恩惠?”
“你非要提出这么难回答的问题吗?”
“雷布思,带上你那像石头一样的脑袋滚回去。”
“我求之不得,但你母亲欣然接受了,还说那像石头一样的脑袋比你还要爱她。”这是唯一能说服克拉弗豪斯的方法,那就是激将法。
“她是对的,我本来就是个刻薄的混蛋,让我们回到我的第一个问题吧。”
“很难回答的那个?好吧,那我们这样解决:你越早帮我,我就可以越早去酒吧泡个烂醉。”
“哦,上帝,你怎么不早点这么说,快说吧!”
雷布思微微一笑,说道:“我需要一个门路。”
“找谁?”
“都柏林警署。”
“做什么?”
“菲利普·巴尔弗的男朋友,我希望做一个关于他的背景调查。”
“我以2∶1的赔率在他身上押了10英镑。”
“我想到让你帮助我的最好的理由了。”
克拉弗豪斯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说道:“等我15分钟,不要离开。”
“我会等着的。”
雷布思放下电话,坐回到椅子上。这时他发现“农民”警司的旧椅子竟放在办公室中。吉尔肯定把它送给了办公室中想要这个椅子的那个人。于是他将这把椅子拖到自己的办公桌旁,舒舒服服坐了下去。他回想着自己对克拉弗豪斯所说的:我就可以越早去酒吧泡个烂醉。这是他的工作惯例,然而也正是他现在迫切需要的,只有喝酒才会遗忘。这时,电话响了,他拿起听筒,原来是手机。于是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喂?”
“约翰吗?”
“吉恩,我正打算打给你呢。”
“现在接电话方便吗?”
“当然了,那位记者还在骚扰你吗?”此时座机响了,雷布思想可能是克拉弗豪斯。他从警司的椅子上站起来,走到门外。
“没有什么我不能处理的,”吉恩说,“正如你需要的,我做了一些调查,但恐怕找到的信息还不是很多。”
“没关系。”
“花费了我整整一天的时间。”
“如果你方便的话,我明天去瞧瞧。”
“明天可以。”
“如果你今晚有时间……”
“噢!”她停顿了一下,“我答应了一个朋友去拜访她,她刚生了一个小孩。”
“那真不错!”
“很抱歉。”
“没关系,我们明天见面吧。你可以来警察局吗?”
“好的。”
待他们约定好时间,雷布思便挂断电话回到了办公室。他有种感觉,对于他要求今晚见面,吉恩肯定很高兴,因为这是她一直希望的,同时也暗示出了雷布思仍然对她有兴趣,而不是单纯为了工作的需要。
也可能是他自己想得太多了。回到办公桌前,他开始给克拉弗豪斯打电话。
“我太失望了!”克拉弗豪斯沮丧地说。
“我告诉过你我不会离开的,我已经信守诺言了。”
“那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有人打电话到我的手机上。”
“那个人对你来说比我更重要?现在我真的受伤了!”
“是我的赛马收注人,我欠他200英镑。”
克拉弗豪斯沉默了一会儿,才说:“真让人开心!好吧,你需要找的人叫德克兰·麦克马纳斯。”
雷布思皱着眉头说道:“这不是埃尔维斯·科斯特洛的真实姓名吧?”
“很显然,他已经将它传给了别人。”克拉弗豪斯把都柏林的电话告诉了雷布思,包括国际代码,“我不认为圣伦纳德那些小气鬼会让你拨打国际长途。”
“我必须填几份申请表才可以。”雷布思表示赞同,“感谢你的帮助,克拉弗豪斯!”
“你现在打算去喝酒吗?”
“我想我还是去比较好,希望收注的人找到我时,我已经神志不清了。”
“你说得对,赌马虽然很糟糕,但是威士忌还是很可口的。”
“反之亦然。”雷布思反驳后,就挂掉了电话。克拉弗豪斯说得对:圣伦纳德的大部分电话都不能拨打国际长途,但雷布思感觉超级长官的电话应该可以。唯一的问题是吉尔把门上了锁。雷布思想了一下,然后想起了“农民”警司为应对紧急情况而保留的备用钥匙。他在吉尔的办公室门口蹲下,掀开门侧地毯的一角。瞧,钥匙还在那儿!他打开门,走进了她的办公室,然后又关上了门。
他看了看她的新椅子,最后还是决定站着,倚靠在桌边。他不禁想起了那首《三只熊》(The Three Bears):谁坐了我的椅子?谁又使了我的电话?
他拨打了好几次电话才有人接听。“可否与……”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不知道德克兰·麦克马纳斯的头衔,“请帮我找德克兰·麦克马纳斯。”
“可以告诉我您是谁吗?”爱尔兰女人的声音轻快诱人。雷布思想象着对方乌黑的头发和丰满的躯体。
“探长约翰·雷布思,来自苏格兰洛锡安与边界区警局。”
“请稍等。”
他等待着,整个身子像变成了一品脱吉尼斯黑啤,啤酒的量似乎正好与酒杯大小相符。
“雷布思探长吗?”清脆悦耳,直截了当。
“苏格兰重案组的克拉弗豪斯探长告诉了我你的电话号码。”
“他真慷慨!”
“有时候他情不自禁想要帮忙。”
“我有什么可以为你效劳的?”
“我不知道你是否听说了我们现在调查的菲利普·巴尔弗失踪案件。”
“那个银行家的女儿?各大报纸上都有这个案件。”
“因为和科斯特洛有关?”
“科斯特洛家族众所周知,探长,可以说他们是都柏林社会的重要组成部分。”
“你比我更了解,这正是我打电话给你的原因。”
“现在吗?”
“我想知道关于这个家族的一些情况,”雷布思开始在纸上乱画,“我确信他们毫无瑕疵,但我仍然想要找一些证据。”
“至于‘毫无瑕疵’,我不能做这样的保证。”
“噢?”
“每个家庭都有一些难以启齿的秘密,不是吗?”
“我也这么认为。”
“也许我可以把科斯特洛家族的那些难以启齿的秘密寄给您,怎么样?”
“真是太好了!”
“能告诉我你的传真号吗?”
雷布思将传真号告诉他,并提醒道:“你得用到国际代码。”
“我可以找到的。请问你将如何对此信息保密?”
“我将尽我所能保密。”
“我相信你的话。你是橄榄球迷吗,探长?”
雷布思料想他的回答应该是肯定的,说道:“我只是个观众。”
“我会去爱丁堡观看六国联赛。也许我们可以见面喝一杯。”
“我很乐意!告诉你我的电话号码。”他说出了自己的办公室电话号码和手机号码。
“我一定去拜访你。”
“你来了我请你喝大份威士忌。”
“希望你说话算数,”对方停顿一下,“你不是真正的橄榄球迷,对吧?”
“是的。”雷布思承认道。电话的另一端传来笑声。
“但你是诚实的,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再见,探长。”
雷布思挂断电话。他猛然意识到自己仍然不知道麦克马纳斯的头衔,对他的情况也一点儿都不了解。他低头看着纸上乱画的东西,发现自己画了六个棺材。他等了20分钟后才接到麦克马纳斯的回复,但传真机死机了。
他先去了莫尔廷,然后去了皇家橡树,接着又去了斯旺尼斯。他在每个酒馆里喝一点酒,均以一品脱的吉尼斯黑啤作为开端。他很久以前就想尝一下这种啤酒了,这种酒口感好却容易胀肚子。他知道自己不能喝太多吉尼斯黑啤,接下来只喝IPA,最后又喝了一杯加水的拉弗多格。然后,他乘坐的士来到了牛津酒吧,吃了份咸牛肉和甜菜根卷,随即又吃了些苏格兰煮蛋。最后又喝了点IPA,因为他需要些喝的东西将食物冲到肚子里。他看见几个常客,里面的套间被一群学生占着。在吧台前就坐的人很少说话,似乎是因为楼上狂欢亵渎了神明。哈利待在吧台里,很显然在享受着狂欢者将要离开的喜悦。当有人掀起新一轮的狂呼时,哈利一直保持着平和的情绪和吧台周围的人一起评论着:“还好你们就快离开了……去夜总会吧……那里的夜晚才是属于年轻人的……”一个油光满面的年轻人,笑而不语,那笑容看起来蠢蠢的,他没有对任何一个评论表示赞同。哈利反感地摇着头。当那年轻人端着几品脱还溅着泡沫的啤酒离开吧台时,一位常客告诉哈利,这个人大不如以前了。接下来又是一阵值得批判的狂潮,这似乎与在场的每个人希望通过评论而得到的结果背道而驰。
雷布思依然未能忘记关于小棺材的事。他一直在思考着,将那些小棺材看作是杀人犯的“杰作”……他想知道会不会有更多的棺材,那些没有被发现的棺材也许正躺在野外荒地上慢慢腐烂着,或许被藏在某个地方的裂缝里,也可能变成公园探秘者要寻觅的以死亡为主题的饰品……亚瑟王座、瀑布镇的发现以及吉恩拥有的四个棺材。雷布思发现这其中的联系让人害怕。他想,换作是自己,也许会将棺材烧掉,或者像土著居民那样悬挂在树上。然而除了一个盒子,什么都没有……偏偏这样做。
这时门打开了,每个人都抬起头看着新来的客人。雷布思挺直腰杆,尽量不让自己表现出惊讶的表情。进来的是吉尔·坦普勒,她第一眼就看见了他,笑着解开外衣纽扣,取下围巾。
“我就想会在这里找到你,”她说,“我给你打电话但没打通。”
“你想喝点什么?”
“杜松子酒。”
哈利听了他们的谈话后,已经将酒杯准备好了。“加冰柠檬吗?”他问。
“好的。”
雷布思注意到在吧台的其他人都走开了,给他和吉尔留出了最大的私人空间。他为吉尔埋了单,吉尔喝了一大口酒。
“我需要喝酒。”她说。
雷布思举起酒杯向她敬酒,“干杯!”然后他抿了一小口,吉尔笑了。
“很抱歉,”她说,“我这样做太无礼了!”
“不顺利?”
“我已经很幸运了!”
“那是什么风把你吹到这儿来的?”
“有些事需要找你。还是和往常一样,你没有跟上我的工作进展。”
“我现在没有什么要报告的了。”
“又走进死角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需要再多几天的时间。”他举起酒杯。
“还有一件小事,关于你和医生的预约。”
“嗯,我知道了。我保证会抽时间去的。”他看着手中的酒,“顺便告诉你,这是我今晚的第一杯酒。”
“是啊,确实如此!”哈利边擦着酒杯边喃喃自语。
吉尔笑了,注视着雷布思,问道:“和吉恩的合作怎么样?”
雷布思耸了耸肩,说道:“还行,她正集中精力调查历史背景方面的问题。”
“你喜欢她吗?”
这时雷布思惊讶地看着吉尔,说:“你能为我免费做媒吗?”
“我只是好奇。”
“你过来就是为这事?”
“吉恩曾被酗酒者伤害过,这也正是她丈夫的死因。”
“她告诉过我了。你用不着在这方面操心。”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酒杯,说道:“和埃伦·怀利一起工作怎么样?”
“我没有任何怨言。”
“她和你谈过我吗?”
“没有。”雷布思喝完酒,摇晃着酒杯向哈利示意。哈利放下抹布,开始倒酒。雷布思感觉很尴尬,他不习惯吉尔待在这儿,不喜欢她在他毫无心理准备时来拜访。他不喜欢那些常客们听他们讲话,吉尔似乎也感觉到了他的不自在。
“你更愿意我们在办公室谈?”
他耸了耸肩。“你呢?”他说,“喜欢新工作吗?”
“我想自己可以胜任。”
“我已经埋过单了。”他指了指她的酒杯,哈利再度将酒倒满。吉尔摇了摇头,“我要走了,得赶紧回家了。”
“我也一样。”雷布思装模作样地看了看表。
“我的车在外面……”
雷布思摇头谢绝,说:“我喜欢散步,保持体形。”
吧台后面,哈利不屑地哼了一声。吉尔系上围巾。
“明天见!”她说。
“你知道我的办公室在哪儿吧?”雷布思补充道。
她仔细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墙壁的颜色如同二手烟过滤嘴的颜色一般,上面还贴着灰蒙蒙的罗伯特·彭斯的图片——并点头道:“是的,我知道。”她轻轻挥了挥手,似乎在向整个酒吧的客人告别,然后转身离开了。
“你的上司?”哈利猜测道,雷布思点了点头。“我和你换吧。”酒保说,引得那些常客哈哈大笑。一名学生从包间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信封,背面写着所需饮料的清单。
“三瓶IPA,”哈利看了清单后自言自语,“两瓶啤酒,一瓶杜松子酒,酸橙和苏打水,两瓶贝克酒和一瓶白干。”
学生看着纸条,惊讶地点了点头。哈利装作没看见。
“可能是学生,但这附近像他们这么聪明的家伙却不止是学生。”
西沃恩坐在起居室里,盯着电脑屏幕上的信息,这是她发邮件告诉Quizmaster自己在解决第二条线索后收到的回复:
我忘了告诉你,从现在起你必须看着时间行动,24小时后,下一条线索将会失效。
西沃恩在键盘上打字:我想我们应该见一面,我有一些问题想请教您。她点击“发送”后,接下来就静静等待着。他的回复很及时:游戏将回答你的问题。
她又开始敲击键盘:有人帮助菲利普吗?还有其他人玩这个游戏吗?
她等了几分钟,仍然没有回复。
她到厨房里又倒了半杯智利红酒,这时她听见电脑提示有信息。她急匆匆跑回起居室,顾不得洒在手背上的红酒。
你好,西沃恩。
她盯着屏幕,发送者的地址是一连串数字。还来不及回复,电脑提示又有一条消息:
你在吗?我看见你的灯是亮着的。
她一下愣住了,只有屏幕在闪闪发光。他就在这儿!就在外面!她飞快地朝窗户冲过去,楼下停着一辆车,车灯还亮着。
是格兰特·胡德的阿尔法。
他向她挥着手,她一边骂着一边跑向前门,下楼走出公寓。
“有你这么开玩笑的吗?”她生气地哼了一声。
从驾驶座上走出来的胡德被她的反应惊呆了。
“我刚和Quizmaster在网上聊天,”她解释道,“我还以为你就是他。”她停顿一下,眯起眼睛看着他,“你怎么做到正好在那时发信息的呢?”
胡德举起手机,带着几分炫耀,说道:“这是可以上网的手机,我今天才弄到手,可以批量发邮件。”
她从他手中夺过手机,仔细研究起来。“格兰特真是救世主啊!”
“很抱歉,”他说,“我只是想……”
她将手机还给他,她相当清楚他想做什么:炫耀他那新玩意儿。
“那么你来这儿干什么呢?”她问。
“我想我已经破解出来了。”
她盯着他,说道:“又破解了?”他只是耸了耸肩,“你怎么总是等到深夜呢?”
“也许在深夜我才有最佳思考状态。”他向上瞟了一眼公寓,“那么,你是否打算邀请我上去呢,或者我们继续给邻居们免费表演?”
她环顾四周,的确有几个邻居的影子投射在窗户上。“那你上来吧!”她说。
到了楼上,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电脑,Quizmaster还没有回复。
“我想是你把他吓跑了。”胡德阅读着屏幕上的对话,说道。
西沃恩坐到沙发上,端起了自己的酒杯。“你今晚发现什么了,‘爱因斯坦’?”
“噢,爱丁堡人民最热情好客了。”胡德盯着她的酒杯说。
“你还要开车呢。”
“一杯没有关系。”
西沃恩站起来,轻轻地叹了口气以示抗议,然后直奔厨房。胡德从携带的包中取出了地图和指南书。
“你发现什么了?”西沃恩问道,递给他一个大玻璃杯,然后开始倒酒。她坐下来,一口饮尽后又重新倒满,然后将空瓶子放在地上。
“你确定我没有打扰到你?”他在取笑她,至少在试图取笑她。但她没有心情。
“告诉我你发现了什么。”
“好吧……如果你肯定我没有……”她愤怒的注视使他很快回归正题。他看着那些地图,说道:“我思考了一下那位律师所说的话。”
“哈里特吗?”西沃恩皱了皱眉头,“她说‘law’这个词有时候也有‘山’的意思。”
胡德点头。“‘Scots law’,”他大声说,“意味着我们要找的词也许是指在苏格兰与‘law’有着同样含义的词。”
“哪个词呢?”
胡德打开一张纸,开始大声诵读:“小山、高地、陡坡、斜坡、山峰、岩山、朝向……”他把这张纸递给她,说道,“词典里到处都是。”
她拿起那张纸,开始阅读。“我们已经查询过所有的地图了。”她抱怨道。
“但那时我们不知道要找什么。有些指南书的后面有山陵和高山的索引,除此之外,我们还要查看每页上的B4坐标格。”
“确切地说,我们要找什么呢?”
“鹿山,雄鹿坡,雌鹿银行……”
西沃恩点头表示赞同。“你在假设‘sounds dear’的意思是‘d-e-e-r’?”
胡德抿了一小口酒,解释道:“我做了很多假设,但总比什么都不做强。”
“不是必须在早晨到来之前完成吗?”
“是的,Quizmaster突然决定让我们必须按着限定的时间行动。”他拿起一本地图,轻轻地打开索引。
西沃恩从自己手中酒杯的上方看着他。她想,是的,如果没有走到这一步,就永远不会理解时间的作用。她现在仍然因为胡德用手机给她发邮件而感到心烦意乱。她很好奇为什么Quizmaster会如此易变。她已经将自己的姓名和工作的城市都告诉了他。现在他要找到她的地址有这么难吗?在网上可能5分钟就解决了。
胡德并没有察觉到她一直在盯着他。西沃恩心想,也许他比想象的更容易接近女孩。
半小时后,她打开了音乐,是张魔怪乐队(Mogwai)的唱片,给人自由随意的感觉。她问胡德是否想喝咖啡。他背靠沙发,伸展着双腿坐在地板上,大腿下摊放着英国军事地形测量图,现在他正研究着其中一个街区。他抬头望着她,眨了眨眼睛,似乎还没有适应房间里的灯光。
“好啊!”他说。
西沃恩冲完咖啡后,给他讲了雷纳德·马尔的事。他的脸沉了下来。
“你会保守秘密吧?”
“我想至少可以保密到明天早上。”他对她的回答似乎并不满意,边从她手中接过咖啡边嘟囔着道谢。西沃恩感觉自己的愤怒又要爆发了,这里是她的地盘,她的家。他在这里做什么呢?他是为警局工作,又不是为她自己。他怎么不打电话来告诉她去他家?她想得越多,就越觉得自己一点也不了解胡德。她以前和他一起工作过,也一起参加过派对,出去喝过酒,还一起吃过几次饭。她想他肯定没有交过女朋友。在圣伦纳德,一些同事用电视动画片里的“时髦的小东西”称呼他,他既是个能干的警察,也是个娱乐人物。
他不像她。他们一点都不像。虽然在这里她正和他一起分享着业余时间,也正是在这里她让他将更多的空余时间变成了工作时间。
她拿起一本地图册,是《苏格兰便利道路交通地图》,第一页上显示B4在马恩岛。这让她感到恼火,因为马恩岛并不在苏格兰。第二页显示B4在约克郡山谷。
“该死的!”她大叫起来。
“怎么了?”
“搞定这地图,就像邦尼王子查理[1]赢得战争一样艰难!”她翻到下一页,B4是金泰尔半岛。再翻到下一页,“费尔湖”一下子吸引了她的眼球。她仔细研究这个区域:M74高速公路和莫弗特镇。她知道莫弗特,是个风景旅游胜地,至少有一个比较不错的酒店,因为她曾停下来在那里吃过一次午餐。在B4区域的上部,她看见一个标志山峰的小三角形,那里叫作哈特山,高808米。她看着胡德。
“哈特[2]也是一种鹿,对吗?”
他从地上站起来,到她身边坐下。“哈特和雌鹿,”他说,“哈特是雄鹿。”
“为什么不都是雄鹿?”
“我想哈特年长一些。”他看着这页地图,肩膀摩擦着西沃恩的手臂,她努力着不让自己退缩回去,的确很难。“天哪!”他突然说,“这是某个不知名的地方的中心。”
“也许只是巧合吧!”她猜测道。
他点了点头,她看出他相信了她的说法。“B4,”他说,“这里刚好有一座小山,哈特又是一种鹿……”他摇了摇头看着她,“并非巧合。”
西沃恩打开电视,切换到电视文字广播频道。
“你干什么?”胡德问。
“看看明天的天气预报,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冒着大风爬哈特山。”
雷布思不知不觉又回到了圣伦纳德,将格拉斯哥、邓弗姆林、帕斯和奈恩这四个案件的文字材料收集到了一起。
“你还好吧,先生?”有位穿着制服的警官问他。
“为什么不好?”
他喝了好几杯酒,那又怎样呢?这并不会让他失去办事能力。外面的出租车正在等他。5分钟后,他爬上了自己公寓的楼梯。再过5分钟,他抽着香烟,喝着茶,打开了第一封文件。他坐在窗边,那里是他混乱的房间中唯一的绿洲。他可以隐约听见远处的警笛声,听起来像是救护车的声音,正从梅尔维尔街的快车道疾驰而过。他从报纸上截取了四个受害人的相片,这些黑白照中的她们正在向他微笑。由此他想起了一首诗歌,他知道这四人有着同样的特征:她们之所以会去世是因为她们空闲。
他用别针将照片固定在一块大软木板上。他还有一张从博物馆书店买来的明信片:三个亚瑟王座棺材的特写,棺材周围笼罩着黑暗。他把明信片翻过来,上面写着:1836年7月,在亚瑟王座东北坡的岩洞里,有人发现一个微小的松木棺材,里面装着一个雕刻而成并且裹着布衣的木偶。这让他突然想起了曾参与过此案调查的警察,也就是说可能会有文字记载。另一方面,当时是如何组织调查的呢?他怀疑那时已经有了现代的刑事调查局。他们可能会检测受害人的眼球,以此来寻找凶手的图像。女巫们是否做过关于亚瑟王座的交易呢?这些天,他一直怀疑她们做过这方面的交易。
他站了起来,打开音乐,是约翰博士的,然后回到桌子旁,又点燃一支香烟。烟雾刺痛着双眼,他禁不住闭上了眼睛。当他再次睁开双眼时,视力变得模糊了。那四位女人的照片就像隔着一层纱一样。他眨了好几次眼睛,扭了扭头,试图缓减疲劳。
几个小时后他醒了,仍然坐在桌子旁,头枕着双臂。那些照片仍然在那儿,这些焦躁不安的面孔也闯入了他的梦中。
“我希望可以帮到你们。”他对她们说,然后起身走到厨房,倒了一杯茶,来到窗前坐下。在这里他又熬过漫长的一夜。他为什么不想参加觥筹交错的宴会呢?
[1]1745年,邦尼王子查理领导了詹姆斯二世党人起义,挑战英国汉诺威王朝的统治。尽管叛军一路打到了德比,但还是于1746年在库洛登遭到惨败。
[2]哈特在英语中也有五岁以上的雄鹿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