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FALLS
他叫艾伯特·温菲尔德,朋友都叫他阿尔比。当得知警察将再次和他谈话时,他似乎非常惊讶,但在第二天上午约定的时间还是到了圣伦纳德警局。雷布思和西沃恩都在忙其他工作,温菲尔德足足等了15分钟。直到两个高大的警卫将他带进审讯室,他俩又让他多等了15分钟。门外,西沃恩和雷布思相互对视一眼,并点头示意,然后雷布思用力推开了门。
“温菲尔德先生,很感谢你能来。”雷布思说着,啪的一声关上门。这个年轻人几乎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房间的所有窗户都紧闭着,令人窒息。在一张狭窄的桌子两侧放着三把椅子——一侧有两把,另一侧有一把。温菲尔德一直盯着对面的两把空椅子,正对着桌子的墙面上挂有录音机、录像机,桌上写有名字,显然是之前的受审者留下的。墙上的禁烟标志被圆珠笔画得面目全非,接近房顶位置的墙上装着一台监视器,监视着室内的一举一动,并根据要求来决定是否需要录像。
雷布思向桌子的方向挪动椅子时,故意让椅子发出尽可能刺耳的摩擦声,并随手将一沓未注名的文件重重扔在桌上,弄得温菲尔德一头雾水。他不知道的是这些白纸全都是从复印机里拿出来的。
雷布思将手放在文件上,笑着对他说:“你一定受惊了吧?”声音极其平静、柔和、关切……西沃恩在雷布思旁边坐下来,介绍道:“我是克拉克警员,这位是雷布思探长。”
“什么?”年轻人问。浸满了汗水的额头被灯光照得锃亮,棕色的短发形成了一个美人尖,下巴长着粉刺。
“菲利普被杀的消息,一定让你感到很震惊吧?”西沃恩继续问。
“当然……绝对。”他的口音听起来像英格兰人,但雷布思知道他不是。在南方接受过私人教育的经历印证了他是苏格兰人。他的父亲在香港经商,3年前与妻子离婚,现居住在帕斯郡。
“你跟她很熟,是吗?”
温菲尔德看着西沃恩说:“可以这么说。她是卡米尔的好朋友。”
“卡米尔是你的女朋友吗?”西沃恩问。
“她是外国人吗?”雷布思高声问道。
“不……”他的目光转向雷布思,只停留了几秒,“她是斯塔福德郡的。”
“那就是说她是外地人了?”
西沃恩看了看雷布思,担心他过于气盛。温菲尔德盯着桌面一动不动,雷布思向西沃恩使了一个眼神。
“这里热吗,艾伯特?”西沃恩插了一句,“你介意我叫你艾伯特吗?”
“不……不,可以的。”他又抬头看了下她,立刻转向雷布思。
“开一下窗怎么样?”
“太好了。”
西沃恩看了看雷布思,他再一次挪动椅子并发出刺耳的声音。窗户很小,开在外墙上。雷布思踮起脚尖,将窗户往里拉开了三四英寸,微风便拂面而来。
“好些了吗?”西沃恩问。
“好多了,谢谢。”
雷布思站在温菲尔德的左边,双臂交叉倚墙而立,正好站在监视器下。
“还有几个问题。”西沃恩接着说。
“好的……问吧。”温菲尔德很配合地点头答道。
“你认为你跟菲利普的交情好吗?”
“我们有时一起去……我的意思是好几个人,一起去吃饭……”
“在她家?”
“也有一两次在我家。”
“你住在植物园附近?”
“是的。”
“那是城里不错的地段。”
“是我父亲的房子。”
“他住在那里吗?”
“不,我的意思是,那栋房子是他买给我的。”
西沃恩又看了看雷布思。
雷布思喃喃自语:“不错。”仍然双臂交叉着。
“要不是我父亲出钱,我是买不起那房子的。”温菲尔德说。
“你当然买不起。”西沃恩说。
“说说菲利普的男朋友吧。”雷布思说。
温菲尔德一直盯着雷布思的鞋,说:“大卫?想知道他什么?”
雷布思弯下腰,在温菲尔德面前摇了一下手说:“我在这儿呢,伙计。”然后又直起腰。温菲尔德的目光停留了几秒钟。
“我只想知道,你把他当作你的朋友吗?”雷布思问。
“嗯,现在说是,有点不太合适……我的意思是有些别扭。他们两个在闹分手,然后又和好了。”
“那你站在菲利普这边?”西沃恩猜测。
“我必须这样做,我的一切立场都要和卡米尔保持一致……”
“你说他俩在闹分手,是谁的错呢?”
“我认为是他们性格不合……人们常说异性相吸,有时候却适得其反。”
“温菲尔德先生,我没上过大学,你还是解释一下吧。”雷布思说。
“我的意思是,他俩在很多方面性格相似,这使得他们很难相处。”
“吵架吗?”
“何止吵架,双方必须有个输赢,连平局都不行。”
“这些不和有没有转化成暴力?”
“没有。”
“大卫的脾气暴躁吗?”雷布思继续问。
“跟其他人差不多。”
雷布思两三步走到桌旁,身体微倾,身影遮住了温菲尔德。“你见过他大发脾气的样子吗?”
“没有。”
“没有?”
西沃恩清了清嗓子,示意雷布思问到点子上了。“艾伯特,菲利普喜欢玩电脑游戏吗?”西沃恩的声音极其柔和。
“不知道。”被问及这样的问题,他很惊讶。
“你玩吗?”
“大一的时候玩过毁灭……在学生会的时候还玩过弹球游戏。”
“是网络弹球游戏?”
“不是,就是一般的弹球游戏。”
“菲利普曾玩过一种类似于寻宝的网络游戏。”西沃恩打开一份资料,并顺手挪到温菲尔德面前,“这些线索让你想起了什么没有?”
他皱着眉头读着面前的资料,然后吐了口气说:“什么也没有。”
“你是学医的?”雷布思打断道。
“是的,大三学的。”
“很难学吧。”西沃恩说着又将那张资料拿回自己面前。
“你可能都不相信。”温菲尔德笑了笑。
“我们相信。”雷布思说,“在工作中,我们经常会与医生打交道。”虽然他所说的“我们”中的一些人会刻意躲避他们……
“我想你知道颈动脉的一些知识吧?”西沃恩说。
“我知道它的部位。”温菲尔德很是疑惑地回答道。
“那它的功能是什么?”
“它是颈部的动脉。准确地说,有两条。”
“用来将血液送入大脑吗?”西沃恩问道。
“我查了下字典。”雷布思对温菲尔德说,“这个词来自希腊语,是‘睡觉’的意思。知道为什么是这个意思吗?”
“因为按压颈动脉会让人窒息。”
雷布思点头道:“是的,深度昏迷。如果持续挤压……”
“天哪,难道这就是她死亡的原因?”
西沃恩摇头说:“我们认为她是首先被打昏,然后才被勒死的。”
审讯室里瞬间沉寂下来,温菲尔德的目光在两位侦探间游离着。然后他起身要站起来,手指紧紧抓着桌沿。
“上帝啊,你们不会认为……发发慈悲吧,你们认为凶手是我?”
“坐下。”雷布思命令道。其实,温菲尔德还没完全站起来,只是膝盖一直僵在那里。
“我们知道不是你。”西沃恩的语气非常肯定。温菲尔德坐了下来,几乎跌倒。
“我们知道你不是凶手,因为你有证据。当天晚上你和其他人都在酒吧里等菲利普。”
“是的,是的。”
“所以你没必要担心。”雷布思说着又退到墙边,“除非,你还知道什么。”
“不,我……我……”
“艾伯特,你们这些人中还有谁喜欢玩网络游戏吗?”西沃恩问。
“没有,特里斯特的电脑上有个盗墓游戏,但几乎人人都会玩。”
“也许吧。”西沃恩说,“你的朋友中还有谁是学医的?”
温菲尔德摇头,但西沃恩知道他仍在思考。“克莱尔,”他说,“克莱尔·本齐。我在聚会上曾见过她两次,但她是菲利普的朋友……我觉得应该是她以前的同学。”
“她是学医的吗?”
“是的。”
“你认识她吗?”
“她比我小一届,学的专业也不一样。哦,对了……”他抬头看了下西沃恩和雷布思,“该死的是,她想成为一名病理学家。”
“是的,我认识克莱尔。”柯特博士边说边领着他俩走向走廊。他曾是这个大学医学系的老师,办公楼就在麦克尤恩厅后面的那栋大楼里,雷布思之前来过这里。这里曾经是柯特和盖茨的教务办公室,但他从来没去过讲堂。柯特正带着他们去往那里。雷布思关切地问柯特的身体现在是否有好转,柯特解释说是胃病。“她是一个很友善的女孩,学习也非常好。我希望她能留在学校。”
“你这么说是意味着……”
“她才大二,还可能会改变主意。”
“有很多女性病理学家?”西沃恩问。
“不多,整个国家都很少。”
“你做了个奇怪的决定,不是吗?”雷布思接着说,“我的意思是你那时还很年轻。”
“也不是,”柯特沉思道,“我之前都是在研究生物学,解剖青蛙之类的。”他笑了笑,“所以相对活物,我更喜欢与死物打交道,没有必要去担心诊断,没有家人会等待,也不用为失误承担后果……”他在一扇门前停下来,透过门上的玻璃看了看室内,“就是这儿了。”
这间教室很小很破旧,墙的四周装饰着薄木板,弯曲的木质长椅靠在墙边。柯特看了下手表:“还差一两分钟才下课。”
雷布思往教室内看去。一个他不认识的老师正在给十几个学生上课。黑板上清晰地画着几张图表。现在,老师站在讲台上擦黑板。
“教室里看不到有尸体标本啊。”雷布思说。
“我们在实践课上才会用到。”
“你们还得到西部综合医院吗?”
“是的,到那儿的交通非常方便。”
太平间的尸检房早已不用了,之前主要是怕通风设备带出来的病菌引发肝炎,但又没有资金建新的尸检房,所以为了满足病理学家的需求,西部综合医院当然是他们的首选场地。
“人体是个令人着迷的机器。”柯特说,“只有尸检后才能完全体验到这一点。医院的手术只是集中在某一特殊部位,而我们却可以随意解剖任意部位。”
从西沃恩的表情可以看出,她希望他在这个话题上能止住激动的心情。“这是一幢老式建筑物。”她强调说。
“在大学的建筑物里面,不算是很老的了,这所医科学校来自早期的旧学院。”
“这里就是他们发现伯克的尸体的地方吗?”雷布思追问。
“是的,在他被处以绞刑后,有一条隧道是通向旧学院的,尸体都是通过这条隧道运输的——对于那些在夜里被处决的人来说。”他看了看西沃恩继续说道,“复活男子。”
“这会是一个很好的乐队名字。”
他皱着眉头以轻蔑的眼神瞟了她一眼,说:“尸体盗贼。”
“那张皮是从伯克的尸体上剥下来的?”雷布思继续问。
“关于这一点,你知道得很多。”
“直到最近我才有所了解,隧道是否仍然存在?”
“还存在一部分。”
“有时间的话,我想看看。”
“德弗林是你的熟人。”
“是吗?”
“他是早期医学系非正式的历史学家,写过关于这个问题的很多小册子……是他自己印刷的,但让人很受启发。”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他非常了解伯克和赫尔,他有一个理论,认为是肯尼特·洛弗尔博士把棺材放在亚瑟王座的。”
“嗯,是后来在报纸上被报道的那些吗?”柯特陷入了沉思,“洛弗尔?谁会说他是错误的呢?”他突然停下来,再次皱起眉头,“有趣的是你提到了洛弗尔。”
“为什么?”
“因为克莱尔告诉过我,她是他的后代。”突然有一个声音从里面传出:“是伊斯顿医生完成的,他们都对这种方式不予注意,我们最好离这个话题远点,免得自乱阵脚。”
“难道他们对这种问题十分热衷?”西沃恩问道。
“是的,他们热衷于回到新鲜的空气中去。”
只有少数学生朝他们那里匆匆瞥了一眼,那些看起来知道柯特是谁的人,有的鞠躬问好,有的微笑一下或者是说几句话。最后,大厅空出了四分之三,柯特踮起脚来。
“克莱尔?你能抽出一点点时间吗?”
她身材高瘦,长着短短的金发和直挺的鼻子,她的眼睛非常像东方人,偏向杏仁色。她的一只胳膊下夹着两个文件袋,另一只手拿着手机。走出教室的路上她一直在看手机,可能是在查阅信息,她面带微笑地走过来。
“柯特博士,您好啊。”她说话的语气几乎像是在打趣。
“克莱尔,这两个警官想问你一些话。”
“是关于菲利普的事情吗?”她低下头,失去了刚刚的幽默感,变得严肃起来。
西沃恩慢慢点了点头,说:“嗯,是的,一些后续问题。”
“我一直在想,也许不是她,也许是个错误……”她看着病理学家说,“你有没有……”
柯特摇了摇头,但比起拒绝回答这个问题来,这已经不错了。西沃恩和雷布思知道柯特是参与菲利帕·巴尔弗尸检的病理学家之一,另一个是盖茨教授。
克莱尔·本齐也知道这一点,她仍然在看着柯特博士,“你曾经有没有……你知道的……对你认识的人?”
柯特朝雷布思的方向扫了一眼,雷布思知道他想起了康纳·利里。
“这没有必要,”柯特对他的学生解释道,“遇到这种事时,你可以因为一些值得同情的理由而得到谅解。”
“我们可以得到同情?”
“是的,偶尔会这样。”他转头对她微笑着,不过笑容很快就消失了。
“那么我如何帮你们呢?”她问西沃恩。
“你知道我们正在调查菲利普的死因吗?”
“今早的新闻报道过。”
“好吧,我们只需要你来帮我们弄清楚一些事。”
“你们可以用我的办公室。”柯特说。
他们走在走廊上,雷布思看向克莱尔·本齐的后背。她抱着文件袋,和柯特博士并肩走着,并讨论着她最近的一堂课。西沃恩瞥了雷布思一眼后皱起了眉头,想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摇了摇头:告诉她他在想的问题并不重要。尽管如此,他仍认为克莱尔·本齐是个很有趣的人。早晨,她的朋友被谋杀的事情被公开,她还能够正常上课,即使现在有两个侦探跟着她,她还是很自然地谈论自己课堂上的事。
第一种解释是:情感转移。她把菲利普的事放在一边,仍旧想着日常的事。为了防止失声痛哭,而更加拼命地让自己忙碌。
另一种解释是,镇定自若。菲利普的死亡只是她的世界里一个小小的干扰。
雷布思知道自己更喜欢哪一种解释,但他不确定是否正确。
柯特博士和盖茨教授共用一个秘书,走过秘书办公室,就是柯特和盖茨的办公室,他俩彼此相邻。柯特打开门,请他们进去。
“我还有一两件事情要处理,”他说,“你们结束谈话后请把门关上。”
“谢谢。”雷布思说。
但是,当把他们带到这里后,柯特似乎突然不想让他的学生和两个侦探独处。
“我会没事的,柯特博士。”克莱尔安慰他,好像明白他的犹豫。柯特博士点了点头,然后走了。这是一个狭小且不通风的房间,墙上镶嵌着一个带玻璃门的书柜。书柜过于拥挤,许多书籍和文件挤满了书柜的角角落落。尽管雷布思认为桌上应该有一台电脑,但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因为桌面上到处都是文件、档案、文件夹、学术期刊、空信封……
“他并没有将多余的东西扔出去,不是吗?”克莱尔说,“当你想到他是如何处理一具尸体的时候就会觉得更有趣。”
她的话说得如此漫不经心,这让西沃恩感到颇为震惊。“上帝啊,对不起,”克莱尔边说边用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他们应该在这门课上颁发一个低级趣味的学位证书。”
雷布思想起了过去的尸检场面:将内脏扔进桶里,将器官割下来放到天平上。
西沃恩靠着桌子,克莱尔已经坐到了访问者的椅子上,那椅子看起来像一把20世纪70年代的餐厅椅。雷布思可以站在地板中央或者坐在柯特的椅子上,他选择了后者。
“那么,”克莱尔说着把文件夹放在地板上,“你们现在想了解什么?”
“你与菲利普是同学?”
“是的,有几年是。”
他们已经从克莱尔·本齐的第一次访谈记录中知道了这一点,格菲尔德广场警局中的两个人也给跟她谈过。
“你们曾失去了联系?”
“可以说……有时会有一些信件和电子邮件。然后,她开始在这里学习艺术历史,而我也被爱丁堡大学录取了。”
“你们又联系上了?”
克莱尔点点头。她跷着二郎腿,把玩着她左手腕上的手镯。“我给她发了一封邮件,后来我们见面了。”
“后来你经常看见她?”
“偶尔吧。课程不相同,学业也有差异。”
“朋友也不一样?”雷布思问。
“有时,是的。”克莱尔表示同意。
“你和以前的同学还保持着联系吗?”
“一两个吧!”
“那么菲利普呢?”
“不算是。”
“她是怎么与大卫·科斯特洛认识的?你知道吗?”雷布思其实知道答案,他们是在聚会上遇见的,但他想知道克莱尔究竟对科斯特洛了解多少。
“我想她和我说过在一个晚会上……”
“你喜欢他吗?”
“大卫吗?”她若有所思,“一个傲慢的家伙,特别自以为是。”
雷布思想反问她:那么他是不是也一点儿也不喜欢你?但他没问,他看到西沃恩将手伸进口袋拿出了一张折叠过的纸条。
“克莱尔,”她说,“菲利普喜欢玩游戏吗?”
“游戏?”
“角色扮演……电脑游戏……也许是在网络上玩的?”
她思考了片刻。好吧,只有雷布思知道她停一下是为了想出更好的答案。
“我们玩地牢游戏,学校里有个地牢游戏俱乐部。”
“你们都加入了吗?”
“直到后来我们意识到那确实是男孩子的游戏。”她皱起鼻子,“想到这个问题,大卫在学校不也玩过这种游戏吗?”
西沃恩把一张写有线索的纸条递给她看,问道:“以前见过这些吗?”
“它们是什么意思?”
“菲利普在玩的游戏。你笑什么呢?”
“Seven fins high……她看着那些似乎很高兴。”
西沃恩睁大了眼睛,说:“请详细说下好吗?”
“她高兴地到一个酒吧找我……天哪,我忘记是哪里了,也许是巴塞罗那。”她看着西沃恩,“是巴克卢街上的一个酒吧。”
西沃恩点头道:“请继续说。”
“她只是……她当时在笑……她还说了这个。”克莱尔指着那张纸,“Seven fins high is king,然后她问我是否知道它的意思。我告诉她我一点儿也不知道,她说‘是维多利亚线’,她看起来非常开心。”
“她没有告诉你是什么意思吗?”
“我刚才说……”
“我的意思是,关于它是一个测验线索的一部分。”
克莱尔摇摇头,说:“我想……好吧,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
“当时还有其他人在那儿吗?”
“没有,当时我正在喝饮料,她就跑过来了。”
“你认为她告诉过其他人吗?”
“据我所知并没有。”
“她没做过任何其他的解释吗?”西沃恩指着那张纸。她突然感觉轻松很多,“Seven fins”意味着她和菲利普解决的是同样的线索。她有点担心Quizmaster为她设置了新问题,专门为她设置的问题。现在她感觉自己比任何时候都要接近菲利普。
“这个游戏和她的死有关吗?”克莱尔问。
“我们还不知道。”雷布思告诉她。
“那你们没有嫌疑犯,没有……线索?”
“我们有许多线索。”雷布思迅速向她保证,“你说你认为大卫·科斯特洛很傲慢,告诉我,有没有更好点的东西?”
“你是什么意思?”
“我们听说他和菲利普曾有几次闹得很凶。”
“菲利普也尽可能努力反击。”她突然停下来,盯着地面。雷布思第一次希望自己能猜出别人的心思,“她是被勒死的,是吗?”
“是的。”
“根据我在法医鉴定课上所学的,受害人挣扎时他们会乱抓乱踢,还会咬人。”
“如果他们不昏迷的话就会这样。”雷布思安静地说。
克莱尔闭上眼睛,当她再次睁开时,眼眶里闪烁着泪光。
“按压颈动脉。”雷布思继续说。
“会导致生前的淤伤?”克莱尔从一本书上读到过。西沃恩点点头。
“好像我们昨天还是女中学生……”
“是在爱丁堡吗?”雷布思问,他在等着克莱尔点头应答。第一次交谈没有涉及她的家庭背景,都是谈些和菲利帕有关的信息。“你家住哪里?”
“现在是爱丁堡,但之前我们住在考斯兰。”
雷布思皱起了眉头,“考斯兰?”他知道这个名字的由来。
“是一个村庄……实际上仅仅是个小村庄。大概和瀑布相距1.5英里。”
雷布思立马抓住柯特的椅子,说:“那么你知道瀑布了?”
“过去经常听说。”
“巴尔弗家的杜松亭呢?”
她点点头,说:“有一段时间我经常到她家做客。”
“然后你们搬家了?”
“是的”
“为什么?”
“我的父亲……”她突然停了一下,“由于他的工作我们必须搬家。”雷布思和西沃恩彼此看了一眼:这不是她要说的话。
“你和菲利普曾去瀑布那里游玩过吗?”雷布思随意问道。
“你知道那个瀑布?”
他点点头,说:“我去过好几次。”
她笑了,眼里一片茫然。“我们过去经常去那里玩,把它当作我们的魔法王国,我们称它为生命永无止境之地,如果我们知道……”
她又中断了,西沃恩走过去安慰她。雷布思去外面的办公室向秘书要了一杯水。但当他端着水回来时,克莱尔的心情已经恢复了。西沃恩蹲在椅子一旁,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雷布思把水递给克莱尔,她用纸巾擤了擤鼻子。
“谢谢。”克莱尔简洁地说道。
“我想这次谈话到此为止吧。”西沃恩说。雷布思心里其实并不同意,可还是点头答应了。“克莱尔,你帮了一个大忙!”
“真的吗?”
西沃恩也点了点头,“如果方便的话,我们再联系吧。”
“好的。”
西沃恩把名片递给她,说:“如果我不在办公室,你可以拨我的呼机。”
“好的。”克莱尔把名片放进她的文件袋。
“你确定没事吗?”
克莱尔点点头,站了起来,紧紧抱着文件袋。“我还有课,”她说,“我不想错过。”
“柯特博士说你和肯尼特·洛弗尔是亲戚?”
她看着他,说:“我母亲那边的亲戚。”她停了下来,似乎在等待另一个问题,雷布思却不再问了。
“再次谢谢你!”西沃恩说。
他们看着她准备离开,雷布思为她开门时说:“克莱尔,还有一件事。”
她停下来,盯着他,问道:“什么事?”
“你告诉我们说你知道瀑布镇。”雷布思见她点头后继续问,“是否意味着你最近去过那里呢?”
“我可能经过那儿。”
他点了点头。她又打算离开了,于是他补充道:“你认识贝弗·多兹吧?”
“谁?”
“我想你所戴的手镯是她制作的吧。”
克莱尔举起手腕,说:“这个吗?”它看起来和吉恩买的那镯子很像,都是由抛光且有纹路的石头做成的。“菲利普给我的,她说镯子有魔力。”她耸耸肩,“当然,我并不相信……”
雷布思看着她离开,然后关上门。“你怎么看?”他转身回到房间问道。
“我不知道。”西沃恩坦诚道。
“是否有点像在演戏?”
“眼泪看起来是真的。”
“难道并不都是在演戏?”
西沃恩坐在克莱尔之前坐的那把椅子上,说:“杀手通常会隐藏得很深。”
“菲利普并没有在酒吧告诉克莱尔关于‘Seven fins high’这条线索的事,那么是克莱尔已经知道了它的意思了吗?”
“因为她就是Quizmaster?”西沃恩摇了摇头。
“或者说是另一个参与者。”雷布思说。
“那她为什么会告诉我们这些呢?”
“因为……”雷布思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让我告诉你我所想的。”
“她的父亲?”雷布思猜测说。
西沃恩点点头,说:“有些事她还没有讲出来。”
“他们为什么搬家?”
西沃恩思考了一会儿,没有立即想出答案。“也许她的母校可以告诉我们。”雷布思说。西沃恩跑去向秘书要电话本,雷布思拨通了贝弗·多兹的电话,响了六声她才接听。
“我是雷布思探长。”他说。
“探长,我现在有点忙……”
他可以听见其他人说话的声音,猜想可能是正在决定着买东西的游客。“我不这么认为,”他说,“我曾问过你是否认识菲利普·巴尔弗。”
“你问过吗?”
“你介意我现在问你吗?”
“一点也不介意,”她停了一下,“我的回答是不认识。”
“你从来没见过她?”
“从来没有,你为什么这么问?”
“菲利帕的一个朋友戴着一只镯子,说是她送的。在我看来像是你做的镯子。”
“很有可能。”
“但你没有卖给菲利帕吗?”
“如果那是我的,她可能是在一家店里买的。哈丁顿和爱丁堡各有一家工艺品店卖我的工艺品。”
“在爱丁堡的那家店叫什么名字?”
“巫术工艺,位于杰弗里街。如果现在你不介意……”她的话没说完,雷布思便挂断了电话。西沃恩回来了,她已经找到了菲利普母校的电话号码。雷布思拨通电话,开了免提以便让西沃恩也能听见。接电话的女校长当时是菲利普和克莱尔的一位老师。
“可怜的菲利帕,这个消息太可怕了……她的家人怎么渡过这个难关。”女校长说。
“我相信他们已经得到了全力的支持。”雷布思说,语气中尽可能表现出真诚和同情。
电话的另一端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实际上,我打电话是想问问克莱尔的事。”
“克莱尔?”
“克莱尔·本齐。关于菲利帕的一部分背景调查,我相信她和克莱尔当时是很好的朋友。”
“是的,非常好的朋友。”
“她们也住在彼此附近吗?”
“是的,在我们的东洛锡安区。”
雷布思想了一会儿,说:“她们是怎么去上学的?”
“噢,通常克莱尔的父亲开车送她们。有时候是菲利帕的妈妈,一位迷人的女士,我真为她感到悲痛……”
“那么克莱尔的父亲在爱丁堡工作吗?”
“嗯,是的,曾经是一位律师。”
“那就是他们搬家的原因?和她父亲的工作有关吗?”
“天哪,不是的。我想他们是被赶走的。”
“被赶走的?”
“嗯,本不应该讲别人的闲话,既然他已经去世了,我想也没关系。”
“我们会严格保守秘密的。”雷布思看了看西沃恩。
“那个可怜的男人进行了一些糟糕的投资。我认为他一直都很喜欢投机,可这次似乎走得太远,损失了大量的资产……他的房子……很多。”
“他是怎么死的?
“我想你已经猜到了。不久之后他在一家滨海酒店订了一间房,吃了很多药片。从律师到破产,毕竟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是的。”雷布思表示赞同,“非常感谢您!”
“好的,我也得走了,去参加课程说明会。”她的语气告诉雷布思这只是一个常规会议,一点也不有趣,“真可惜!两个家庭都被悲剧弄得四分五裂。”
“再见了。”雷布思说着就放下了电话,然后看向西沃恩。
“投资?”她重复着。
“如果不是他女儿好朋友的父亲,他还能相信谁呢?”
西沃恩点点头,同时提醒他:“约翰·巴尔弗即将埋葬他的女儿。”
“那我们去银行找另一个人谈谈吧。”
西沃恩笑了,说:“我刚好知道这个男人……”
雷纳德·马尔在杜松亭,于是他们开车前往瀑布镇。西沃恩要求停下来看看瀑布。一对夫妇同样也在观赏,男人正在给自己的妻子拍照,他问雷布思是否可以帮他们夫妇拍张合影照,听他的口音应该是爱丁堡人。
“是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雷布思假装不懂地问。
“多半跟你们一样。”男人站在他妻子的旁边,“请确保拍到瀑布。”
“你是说你们来这里是因为那个棺材?”雷布思仔细看着取景器问。
“是啊,她现在已经死了,是吧?”
“是的。”雷布思答道。
“你把我们都照进去了吗?”那个男人担心地问道。
“非常完美!”雷布思说着按下按钮。当然,当照片被洗出来时,上面只有天空和大树,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作为小小的回报,”男人拿回照相机,看着其中的一棵树说,“她就是在那里发现了棺材。”
雷布思看过去,那棵树上有一条关于贝弗·多兹陶器的广告。一幅手绘地图上标识着她的小屋,上面写着“销售陶器、茶和咖啡”。很显然,她扩展大了经营范围。
“她给你看过棺材吗?”雷布思问,事实上他是知道答案的。这里发现的棺材和其他棺材一起被锁在圣伦纳德警局里。
游客失望地摇了摇头,说道:“在警察手里。”
雷布思点点头,问:“那么你们下一站去哪里?”
“我们想去看看杜松亭,”他的妻子说,“希望我们能够找到它。我们花了半个小时才找到这里。”她看着西沃恩,“这里的人都不相信路标吗?”
“我知道杜松亭在哪里。”雷布思确切地回答,“你们下了这条小路,然后左拐穿过小镇。右边就有一个叫作梅多赛德的房产项目,从那里一直开车进去,你们就会看见杜松亭。”
男人面露喜色,说道:“太棒了,谢谢你!”
“不用客气。”雷布思回答道。两名游客挥手告别,急切希望快点到达杜松亭。
西沃恩悄悄走近雷布思,“完全是错误的路线吧?”
“如果他们走出梅多赛德,四个轮子还完好的话,那就算他们幸运了!”他咧嘴笑着对她说,“这是我今天做的一件好事。”
回到车上,雷布思问西沃恩:“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首先,我想知道马尔是不是共济会会员。”
雷布思点点头,说:“我会处理的。”
“然后我想我们直接从雨果·本齐[1]下手。”
雷布思依然点点头,“我们谁来提问呢?”
西沃恩舒服地靠着座位的后背。“我们见机行事吧!看看马尔更喜欢和谁交谈。”
雷布思看着她,“你不同意吗?”她问。
他摇了摇头,说:“不是这样的。”
“那是什么?”
“你的回答几乎和我说过的话一模一样。”
她转头看着他,问:“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雷布思脸上绽出笑容。“我正在判断呢。”他说完便开启了发动机。
杜松亭的几扇大门由两名警察守护着,其中一名女警官,他第一次来这里时曾见过,叫尼古拉·坎贝尔。有位记者将车停靠在路边,正在喝着什么,看见雷布思和西沃恩在大门处停了下来,然后继续玩他的字谜游戏。雷布思放低车窗。
“不再监听电话了?”他问。
“再也不会有绑架了。”坎贝尔回答。
“贝恩呢?”
“回总部去了,可能是发生什么事了吧。”
“我看见了一只秃鹫,”雷布思指着那个记者,“有食尸鬼吗?”
“有几个。”
“噢,还有一些正在路上吧。谁在那儿?”雷布思指向大门。
“坦普勒总警司和胡德警员。”
“是在准备下一场新闻发布会吧?”西沃恩猜测道。
“还有谁?”雷布思问坎贝尔。
“她的父母,”她告诉他,“家里的佣人……来自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和她家人的朋友。”
雷布思点点头,转向西沃恩,说道:“是否已经有人询问过那些佣人了,他们的所见所闻……”此时坎贝尔打开了门。
“迪基警长询问过了。”西沃恩说。
“迪基?”雷布思挂上挡,然后开车穿过大门,“那个不守时的小子?”
她看着他,说:“你想要独自完成任务吗?”
“因为我不相信别人能做对。”
“非常感谢。”
他摇下挡风玻璃,说:“当然也有例外。”
屋外的车道上停放着四辆车,雷布思记得杰奎琳·巴尔弗曾在这个车道上被绊倒过,那时她还以为他绑架了她的女儿。
“格兰特的阿尔法。”西沃恩说。
“这是接送老板的车。”雷布思猜测那辆黑色的沃尔沃S40是殡仪馆的。还有一辆古铜色的玛莎拉蒂和一辆绿色的阿斯顿马丁DB7,他不知道哪辆车应该属于雷纳德·马尔或巴尔弗。
“阿斯顿马丁是约翰·巴尔弗的。”西沃恩告诉他。他看着她。
“是猜测吗?”他问道。
她摇摇头,说:“笔录里面有。”
“接下来你会告诉我他的鞋号吗?”
一个女佣将门打开。他们出示许可证后,随女佣进了大厅。女佣什么也没说就走了,雷布思以前从来没有真正见过踮着脚走路的人,周围没有一点儿声音。
“这个地方就是真相的直接来源。”西沃恩一边打量着木质地板和已去世的巴尔弗家人的照片,一边咕哝着。楼梯下面还有一套盔甲,旁边放着一叠未开封的邮件。此时刚才那位女佣走过的那扇门又开了,进来一位高高的看起来很能干的中年女人,她的表情沉着而严肃。
“我是巴尔弗先生的私人助理。”她的声音不大。
“我们希望和马尔先生谈谈。”
她微微低着头,说道:“你必须明白这是一段非常艰难的时期。”
“他不会和我们谈?”
“不是‘不会’的问题。”她有点生气了。
雷布思慢慢点头,说:“告诉你,我将告诉坦普勒总警司,马尔先生正在阻碍我们对巴尔弗小姐谋杀案的调查。不知你是否愿意带我去找她?”
她的目光像匕首一样盯在他身上,雷布思也不甘示弱,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请在这里等一下。”她最后说。这时雷布思才第一次看到她的牙齿。当她走出门时,出于礼貌,他说了声“谢谢”。
“了不起!”西沃恩说道。
“她还是我?”
“战争即将打响。”
他点点头,说:“再过两分钟,我就要去穿上那套盔甲了。”
西沃恩走向桌子,浏览着那一叠邮件,雷布思也走到了她那里。
“我之前还以为我们会将邮件打开,能够找到赎金的要求。”他说道。
“本应该是的,”西沃恩回答道,打量着邮戳,“这些都是昨天和今天的邮件。”
“邮递员肯定忙坏了!”有些信封是卡片般大小带着黑色边框的,“希望私人助理会打开它们。”
西沃恩点了点头,又是那些食尸鬼,他们非常乐意收到某个熟悉的死者的葬礼邀请,你永远也不知道是谁送了慰问信。“应该由我们查看一下。”
“有道理!”凶手也可能是一个食尸鬼。
门又打开了,这次出来的是雷纳德·马尔,他穿着黑色的外套和白色的衬衫,打着黑色领带。他向他们走来,看起来很不乐意受到打扰。
“这次又是什么事?”他问西沃恩。
“马尔先生?”雷布思伸出手,“雷布思探长,我为我们如此鲁莽的闯入向你道歉。”
马尔点头接受了道歉,并和雷布思握了握手。雷布思从来没有学习过这样的“礼节”,在他十几岁时,父亲在某个醉酒的夜晚教过他如何握手。
“只要不需要太长时间就好了。”马尔趁机说道。
“有让我们谈谈的合适地方吗?”
“随我来吧。”马尔将他们领到一个走廊那里。雷布思看了看西沃恩的眼神并点了点头,告诉她马尔是共济会会员。她紧闭双唇,似乎在想着什么。
马尔打开一扇门,走进一个大房间里,房间里陈列着和墙一样高的书柜和一张标准尺寸的台球桌。当他打开灯时,用绿色的粗呢布窗帘装饰着的房间和其他房间一样,顿时笼罩着一种悲哀的气氛。两把椅子靠在墙边,中间是一张桌子,桌上有一个摆着一瓶威士忌和几个水晶玻璃杯的银色托盘。马尔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向雷布思示意他们是否要喝点酒,雷布思和西沃恩都摇头拒绝了。
马尔举起酒杯说:“愿上帝使菲利帕的灵魂得到安息!”然后喝下一大口酒。雷布思闻到他嘴里传出的威士忌味道,知道这不是他今天第一次喝酒,也可能不是他第一次举杯祝酒。如果他们俩单独在这儿,他们可能会彼此交换家庭住址——如果那样雷布思就会有麻烦——幸好西沃恩在这儿,他是安全的。雷布思这样想着,他将一个红色的球滚过桌子,球又反弹了回来。
这时马尔问道:“这次你们想知道什么?”
“雨果·本齐。”雷布思说。
马尔听见这个名字感到非常吃惊,他扬起了眉毛,又喝了一口酒。
“你认识他?”雷布思猜测道。
“不是非常了解,他的女儿和菲利帕曾在同一所学校上学。”
“他和你的银行有往来?”
“你知道的,我不能谈银行的生意,这不符合职业道德。”
“你不是医生,”雷布思说,“你只是帮别人保管钱。”
马尔眯起眼睛,说:“我们还有很多别的业务。”
“什么?你是指也帮他们赔钱吗?”
马尔急忙站起来,说:“这究竟和菲利帕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你只需要回答的问题是:雨果·本齐用他自己的钱和你们一起投资了吗?”
“不是和我们,而是通过我们进行投资。”
“你建议他的?”
马尔重新倒满酒。雷布思扫了西沃恩一眼,她安静地站在窗帘旁边,心里明白自己在这里的职责是保持沉默。
“你建议他的?”雷布思又问。
“我们建议他不要冒险。”
“但是他没有采纳你们的建议?”
“雨果的人生哲学是:生活无处不存在着风险。后来他……赌输了。”
“他让你们负责了吗?”
马尔摇头说:“我想没有,那个可怜的家伙自杀了。”
“他的妻子和女儿呢?”
“她们怎么了?”
“她们对你们怀恨在心吗?”
他又摇了摇头,说:“她们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他将酒杯放在台球桌的边缘,“但是这与……”然后他似乎明白了。“啊!你们仍然在寻找杀人动机……难道你认为一个死人会从坟墓里爬出来向巴尔弗银行复仇吗?”
雷布思滚动着另一个球,说:“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
此时西沃恩走过来,把一张纸递给马尔,说:“记得我问过你关于游戏的事吗?”
“记得。”
“这条线索,”她指向一个写着罗斯林教堂的线索,“你有什么看法?”
他眯着眼睛看了看,然后说:“我没有任何看法。”边说边把它还给了西沃恩。
“马尔先生,请问你是共济会地方分会的成员吗?”
马尔瞪着她,然后看着雷布思,说:“对于这个问题我不想做任何回答。”
“你知道的,菲利帕和我一样被要求解决这条线索,当我看到‘mason’s dream’这几个字时,我不得不找一个会员去询问它是什么意思。”
“它是什么意思?”
“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菲利帕是否按同样的思路去寻求帮助。”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我一点儿也不知情。”
“但她可能在谈话时会不经意提到……”
“没有。”
“马尔先生,她还认识其他会员吗?”雷布思问。
“我不知道。听着,我真的认为我已经给了你们够多的时间了。”
“是的,先生,”雷布思说,“谢谢你能见我们。”他又伸出手,但这次马尔没有回应。马尔默默地打开门,走出去了。雷布思和西沃恩随着他走到走廊,坦普勒和胡德正站在大厅的入口处,马尔一声不响地经过他们,然后消失在门后。
“你们究竟在这里做什么?”坦普勒低声问。
“努力寻找杀手,”雷布思告诉她,“你们呢?”
“你在电视上表现得不错哦!”西沃恩对胡德说。
“谢谢。”
“是的,胡德做得非常好!”坦普勒说着,看向西沃恩,“我真为他高兴。”
“我也是。”西沃恩笑着说。
他们离开房子,钻进各自的车。坦普勒最后说:“我要一个解释你来这里的报告。约翰,医生在等……”
“医生?”西沃恩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道。
“没什么事。”雷布思说着将车启动。
“她是想惩罚我们俩吗?”
雷布思扭头对她说:“西沃恩,吉尔想要你站在她那边,但你拒绝了。”
“我还没准备好。”她停了一下,“你是知道的,这可能听起来有点愚蠢,但是她有些嫉妒。”
“嫉妒你?”
西沃恩摇头说:“嫉妒你。”
“我?”雷布思笑了,“她为什么要嫉妒我?”
“因为你不按规则行事,她不得不嫉妒。因为你总是能够让别人为你工作,即使他们并不认同你让他们所做的事。”
“这么说我一定比我自己所想的要好。”
她顽皮地对他说:“噢,我以为你知道自己有多棒,至少你认为自己很棒。”
他看着她,说:“某个地方藏着骂我的人呢,只是我还看不清楚。”
西沃恩靠坐在座位上,问:“那么现在干什么?”
“回爱丁堡。”
“然后呢?”
雷布思边思考着边小心翼翼地驾车驶下车道。“我不知道,”他说,“回到那儿,你可能会想到马尔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你不会是说……”
“她看起来像他吗?这方面我不懂。”
西沃恩咬着嘴唇,认真地思考着。“在我看来富人都一个样,你认为马尔和巴尔弗夫人有私情?”
雷布思耸耸肩。“没有验血是很难证明的。”他扫视她一眼,“最好让盖茨和柯特保留一份抽样。”
“那么克莱尔·本齐呢?”
雷布思向女警官坎贝尔挥手告别。“克莱尔很有趣,但我们不能激怒她。”
“为什么?”
“因为从现在起一到三年内,她可能会成为我们友好的病理医师,我可能无法见到,但你会,有一点你要记住……”
“仇恨?”西沃恩笑着猜测道。
“是仇恨。”雷布思微微点头同意。
西沃恩琢磨了一会儿,说:“无论你怎么看待她,她完全有权利对巴尔弗家族愤怒。”
“那么,她又如何做到仍然和菲利普做朋友呢?”
“也许她在演戏。”这时他们回到小路上,她睁大眼睛寻找那两名游客,却没有看到他们。“我们是不是应该去梅多赛德看看他们是否还好?”
雷布思摇了摇头。然后他们一直保持沉默,直到离开瀑布镇。
“马尔是共济会会员,”西沃恩最后说,“他也喜欢玩游戏。”
“那么现在他是Quizmaster,而不是克莱尔·本齐?”
“我认为他更像是菲利普的父亲。”
“很抱歉我这么说。”雷布思一直在想着雨果·本齐。去瀑布镇之前,他曾向一个律师朋友打听过本齐。本齐专攻遗嘱和信托,是一个沉默而高效的律师,在这座城市里有许多客户。他投机的事并不是众所周知,也没有干扰过他的工作。而有传言说,他之所以把资金投放在远东创业上,是因为他接到秘密情报,并且受到他最喜欢的日报上的财经版的指导。如果这个说法可靠,那么雷布思则认为此事不能怪罪巴尔弗银行。也许他们所做的只是按照他的指示进行投资,然后当资金消失得无影无踪时,才不得不打电话通知他。本齐并没有输掉所有的钱——作为一个律师他应该挣了不少钱。在雷布思看来,他输掉的东西更重大,就是自信心。当他不再相信自己时,更容易想到的是自杀,之后认为自杀是必要的选择。曾经有过一两次,当雷布思喝着酒与黑夜做伴时,他也有过这样的想法。他知道自己不能从很高的地方往下跳——因为他在部队时曾被迫从直升飞机上跳下,使得他有些恐高。也可以先洗个热水澡,然后用剃刀割破手腕……可能会出现混乱,想到自己可能会面对的某个人——朋友或者陌生人,就觉得场面很有戏剧性。酒和药片……这些东西看起来不过是最基本的药物。不是在家里,而是在一个匿名酒店被员工发现了,对他们而言这只是一具孤独的死尸。
这些都是无聊的想法。但站在本齐的立场上……妻子和女儿……他认为本齐不应该这么做,抛下悲痛欲绝的家人。而现在,克莱尔想要成为一名病理医师——在一个充满尸体、通风的、无窗的房间里工作的职业。她处理的每具尸体都会让她想起她父亲……
“付钱买你的想法。”西沃恩说。
“不卖。”雷布思回答,眼睛依然盯着前面的路。
“振作起来,”西尔弗斯说,“现在是周五下午。”
“那又怎样?”
他盯着埃伦·怀利,说:“你不至于没有约会吧?”
“约会?”
“你知道的,一起用餐、跳舞,然后去他家。”随后他开始转着他的臂部。怀利皱着眉头,说:“我无法继续吃午餐了。”
她的桌上留着未吃完的金枪鱼酱和玉米三明治,金枪鱼不太新鲜,此时她的胃不怎么舒服。但西尔弗斯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一定得有个男朋友,埃伦。”
“在我绝望之际就打电话找你吧。”
“只要不是周五和周六晚上——我的狂饮之夜。”
“我会记住这一点的,乔治。”
“周日下午也不行。”
“当然了。”怀利禁不住想起这个安排可能最适合西尔弗斯夫人。
“除非我们加班。”西尔弗斯突然改变了想法,“你怎么看这种机会呢?”
“看情况吧,不是吗?”她知道要看什么情况:媒体的压力催促着必须尽快侦破此案。或许约翰·巴尔弗会向别人求助,从而向他们施加压力。刑事侦查局每周工作7天,每天工作12个小时办大案,当然会得到相应的报酬。但现在随着人员编制的紧张,预算也变得紧张了。英国联邦政府首脑会议(CHOGM)在这个城市召开时,她第一次发现有那么多兴奋的警察,像在享受加班大露营一样。可这已是多年以前的事了。她仍然记得西尔弗斯和那些警察一样,默念着“chogm”,似乎这就是他们的护身符。西尔弗斯耸耸肩离开了,可能心里还在想着加班的事。怀利把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德国学生于尔根·贝克的案件上,她突然联想到她曾经最喜欢的网球运动员鲍里斯·贝克,然后漫无边际地猜测着于尔根与他是否有亲戚关系。
她怀疑:一个真正有名的人作案时一定会使出一些手段,像对付菲利普·巴尔弗一样。
那么他们究竟取得什么进展了呢?他们似乎并没有比展开失踪调查的那天多了什么新的进展,雷布思有许多想法,却没有一个重点。就像他伸出手去,从一些树木和灌木丛中寻找各种可能性,然后期待着别人跟他一起去探索一样。她和他曾共同侦破过一起案件——在昆斯伯里楼发现一具尸体,当事情快要水落石出时却失败了。后来他把她扔在一边,并拒绝和她谈及此案件,更没有上诉法院。
然而,与其孤身一人作战,不如成为雷布思团队的一分子。她感觉自己把与吉尔·坦普勒之间的沟通桥梁彻底毁坏了,不管雷布思说了什么,她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她表现得太过分了,几乎要使坦普勒厌烦了。想方设法引起上司的注意从而获取晋升,这是一种懒惰的行为。她明白,坦普勒确实已经拒绝了自己。吉尔并不是通过这种方式爬到现在的位置的,而是通过竭尽全力的工作,并同不认可她这个女长官的偏见斗争中而获得的。
但那些偏见仍然存在着。
怀利知道她应该低头,不声不响地工作。西沃恩·克拉克就是这样做的,她看起来从来不爱出风头。尽管她非常有野心……也是自己的对手——怀利禁不住羡慕她。从一开始她就深受坦普勒的厚爱,这也是她——埃伦·怀利——会选择主动出击的原因,后来事实证明她是过犹不及,使自己完全被孤立了,以致于陷入在于尔根·贝克这起垃圾案件中脱不开身。现在是周五下午,没有人会接她的电话,更没人能回复她的提问。
此刻,时间停滞不前,仅此而已。
格兰特·胡德正在筹备另一场新闻发布会。他已知道即将到场的人的姓名,并安排了与一些重要人物的短暂会面,都是些著名的报道犯罪类事件的资深记者。
总警司坦普勒已向他透露:“格兰特,有件事你得明白,有些记者我们可以称为自己人,因为他们是温顺的。他们会听从命令,按照我们的需要去报道,并隐瞒我们不想公开的事。你们已经有一定的信任基础了,但有利也有弊。我们必须给他们一些好的稿子,因为他们都希望在同行中能提前一两个小时予以报道。”
“同行,长官?”
“对手。你要明白,虽然他们在新闻发布厅里看起来像是立场坚定的群众,其实并非如此。有时候他们会相互合作——比如说交换电话号码,然后他会和别人一起分享所得到的情报等,他们会轮流这么做。”
格兰特表示明白。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也是一种自相残杀。那些受雇佣但又不在决策圈中的人们,并不见得有多细心,但他们是最敏感的。他们会在适当的时机开支票,尽力去征服你。也许不是现金,而是请你喝酒和吃饭。他们会先取得你的信任,然后你会觉得他们其实并没有那么坏。到那时你就麻烦了,因为他们会在你一无所知的情形下一直盘问你。你可能只是回应一个暗示或玩笑,让他们明白你对所有的事都知情。然后不管你说出了什么,你会发现他们都会将你说的报道出去。你将成为‘一个警方消息来源’或‘一位匿名知情人士的调查’——如果他们还算善良的话。一旦他们从你那里得到了消息,便会向你施压,要么向你索取确切的依据,要么让你更痛苦。”她拍了拍他的肩膀,最后说,“总之,一定要明智!”
“是,长官!谢谢长官!”
“与他们好好相处是没问题的,你应该向那些重要人物介绍自己,但永远不要忘记你是站在哪一边……或者是立场,明白吗?”
他点点头,然后她交给他一份“重要人物”的名单。
每次会议他都会喝点咖啡或者橙汁,看见大部分记者也都在这么做,他放松多了。
“你可能会发现有些‘前辈’喝威士忌杜和松子酒,”一位年轻的记者曾说过,“但那不是我们可以做的。”
会议结束后,他和一位资深前辈在一起,他只要了一杯水,然后说:“年轻人喝起酒来可以像鱼儿喝水一样,但我发现自己做不到了。你喜欢喝什么酒,胡德警官?”
“吉利斯先生,这不是正式场合,请叫我格兰特。”
“那你必须叫我阿伦……”
格兰特仍然忘不了坦普勒的提醒。最后,他感觉自己在每一个即将认识的人面前的举止变得僵硬且笨拙。坦普勒给他在费德斯总部专门设置了一间办公室,至少在调查此案期间供他使用。她叫这间办公室为“谨慎起见”。她是这样解释的:他每天都在和记者打交道,最好是让他们远离此案的主要调查。如果他们碰巧到格菲尔德和圣伦纳德索要简报,或者是从一次简短的谈话中,没人知道他们是否会无意听到或注意到此案的进展。
“有道理!”他点头说。
“打电话也一样,”坦普勒继续说,“如果你要打电话给记者,请将办公室的门关紧。这样他们就听不见他们不应该知道的了。如果他们打电话给你时,你正好在刑事调查局或其他地方,就告诉他们你晚点回电话。”
他点了点头。
回想起这些,她可能把他当作了一只只顾点头的狗,那种在破旧落后的车后随处可见的狗。他努力想摆脱自己的想法,将注意力放在电脑屏幕上。他正在起草一份新闻稿,然后打印几份给比尔·普莱德、吉尔·坦普勒和副局长卡斯韦尔,以获取他们的意见和批准。
卡斯韦尔副局长在同一幢楼的另一层。他已经敲开过格兰特的门,并进来祝他能够获得好运。当格兰特介绍自己是胡德警官时,卡斯韦尔慢慢点头,仔细地打量着他。
“好吧,”他说道,“不要把事情弄得一团糟,那样我们不得不为你找一个更好的事情去做。嗯?”
他的意思是指如何使自己成为警长。胡德知道卡斯韦尔可以做到这一点。他已将一名年轻的刑事调查局警官——德里克·林福德探长提升为自己的部下了。问题是,无论是林福德还是卡斯韦尔都没有在约翰·雷布思身上花费什么时间,这就意味着胡德必须要多加小心。他已拒绝与雷布思和其他人喝酒了,但是他又突然想起他和雷布思单独在酒吧里喝酒的画面,这一切都发生在不久前。如果此事泄露给了卡斯韦尔,那么定会阻碍自己的晋升。他又想起坦普勒的话:如果他们知道了什么事,便会向你施压……他和西沃恩拥抱的画面又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从现在起他必须要事事小心:小心对待和他说话的人以及所说的话,小心对待和谁待在一起,小心对待自己所做的一切。
小心翼翼地不要为自己树敌。
又有一个人敲门,这次是文职工作人员。“有你的东西。”她说着交给他一个手袋,然后微笑着离开了。他打开手袋,里面有一瓶龙舌兰酒和一张卡片。卡片上写着:
真心祝贺你晋升!把我们看成是每天都要被告知自己的故事的昏头昏脑的孩子吧。
你的新朋友:第四等级[2]
格兰特笑了。他看了看字迹猜到应该是阿伦·吉利斯。让他觉得奇怪的是,吉利斯问他最喜欢的酒时他并没有回答……然而他却选对了。这不是凭猜测的,一定是有人告诉他。想到这儿,格兰特的脸一下子沉下来。这瓶龙舌兰酒不只是一个礼物,而是向他展示实力。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从口袋里掏出来。
“喂?”
“胡德警官吗?”
“请讲。”
“原以为我已介绍过自己,但我发现自己没有收到邀请。”
“请问你是……”
“我叫史蒂夫·霍利,你肯定看到了我的署名。”
“我看见了。”霍利确实不在坦普勒的“重要人物”名单上,她对他的评价是“狗屎”。
“好的,我们会在发布会上见面的。但我想我应该先向你打个招呼,收到酒了吗?”
格兰特没有回答,霍利却大笑起来。
“老阿伦,总是喜欢这么做。他以为这是聪明之举,但你我都明白他只是在玩花招。”
“是吗?”
“我不喜欢这种愚蠢的做法,毫无疑问你已经注意到了。”
“注意到了?”格兰特皱起了眉头。
“想想吧,胡德警官。”这时电话突然断线了。
格兰特盯着手机,突然醒悟了。目前那些记者只从他那里得到了办公室电话号码、传真号和呼机号。他努力思考着,确定自己没有告诉他们自己的手机号码,于是他想起了坦普勒的忠告。
“你一旦认识了那些记者,必有一两个人会缠着你——不同的联络员会遇到不同的情况。对于那些特别的记者,你可以告诉他们你的手机号码,这是信任的象征。对于其他人,你不必在意,否则你的生活将不再是你自己的……如果他们总是占线,你的同事怎么联系上你呢?我们和他们,格兰特,我们和他们……”
现在“他们”中有人知道他的手机号码了,他能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换号码。
关于龙舌兰酒,他知道与新闻发布会有关。他打算还给阿伦·吉利斯,告诉他自己这些天在戒酒。
他开始觉得戒酒的说法并非只是推辞的借口,如果他要坚持到底就必须对自己做出改变。
格兰特感觉自己已准备好了。
圣伦纳德刑事调查局已经没有人了,与这个谋杀案件无关的工作人员都已经打卡下班,迎接即将到来的周末。一些警官不得不在周六轮流上班。话说回来,对这些周六加班的警官来说,周日的假日就在眼前了。他们踏着轻松愉快的步伐,听着过时的流行音乐,整座城市一直到很晚才慢慢安静下来。一两个本地的贩毒团伙已开始出没,缉毒队此时正埋头工作,然而他们收到一个告密电话——在格雷斯蒙特的一间住宅里,卧室的窗户被一张银色挡板遮住,房门日夜都紧紧关着。他们猛冲进去,准备捣毁爱丁堡最后一个大麻原料的供应窝点,出人意料的是,他们却发现了一间刚刚装修过的一个十多岁小孩子的房间,小孩的母亲给他买了一条看起来很流行的月亮状地毯,代替以前的窗帘挂在窗子上。
一名缉毒队的警察抱怨道:“这该死的房间竟然是在装修!”
还有一些其他小插曲,但它们都相对孤立,几乎不能掀起犯罪的浪潮。西沃恩看了看手表,她之前给重案组打过电话,询问了关于电脑的事儿。在她还没解释到一半的时候,克拉弗豪斯就插嘴道:“已经有人开始着手做这项工作了,我们会全部传给他。”所以她现在一直等待着。她又拨打了克拉弗豪斯的电话,却无人接听,他也许在回家或者在去酒吧的路上。或许在周一之前,他都不会把资料发给任何人。她又等了10分钟,毕竟,她也有自己的生活,不是吗?如果她愿意,明天她可能会去看足球赛,尽管那只是一场友谊赛。星期天,她可以开车去兜兜风:这里还有很多地方她没有去过,如林利斯戈宫、福克兰宫、特拉奎尔宅等。一位几个月都没见面的朋友邀请她周六晚上去参加一个生日聚会,她可能不会去,许多无奈的选择摆在她面前……
“你是克拉克警官吗?”
他把随身携带的公文包放在地上,他给她的第一感觉像是一个挨家挨户逐一拜访的面无喜色的推销员。在他直起身时,她发现他有些肥胖,尤其是肚子。一撮短短的头发直直立在脑后,他介绍自己是艾瑞克·贝恩。
西沃恩说:“我听说过你,他们管你叫‘智囊’。”
“有时是这样,不过说实话,我还是喜欢别人叫我艾瑞克。”
“好吧,艾瑞克,不要太拘束,放松一点。”
贝恩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来。浅蓝色的衬衣显然是精心熨过的,纽扣之间的缝隙露出了淡粉色的皮肤。
“我们已经掌握了些什么?”他问。
贝恩目不转睛地盯着西沃恩,聚精会神地听着她的解释。她注意到他在轻微地喘着气,她很好奇,想知道是不是他的口袋里装着一个氧气呼吸器。
她尽量通过眼神交流让自己放松下来,但当他那肥胖的身体向她靠近时,她感到心神不宁。他的手指又短又肥并且没戴戒指,手表上布满了许多奇形怪状的按钮,下巴上的胡茬说明他今天早上没有刮过。
他没有打断她的话,也没有问任何问题。最后,他要求看一下那些邮件。
“邮件是在电脑里还是打印出来了?”
“都有。”
她从挂包中将打印好的邮件拿出来。贝恩移动椅子,更靠近桌子,这样他就可以将这些文件展开在桌子上了。他按照时间顺序,把文件一一排列开。
“只有这些线索吗?”他问。
“是的。”
“我需要所有邮件。”
西沃恩启动手提电脑,并连上她的手机。“我可以检查一下新信息吗?”
“为什么不可以?”他回答。
有两封来自Quizmaster的新邮件。
游戏时间快要结束了,探索者,还要继续吗?
一个小时之后,又补充了一句:
交流还是停止?
“知道‘她’这个词吗?”贝恩说。西沃恩不解地看着他,他解释道:“你可以说‘他’,也许这可以让我们的思维拓展一下,如果我……”
“好的,”她点头说,“随你。”
“你想要回复吗?”
她摇摇头,然后耸耸肩,说道:“我不确定我要说什么。”
“如果她没有关闭,那么追踪她就比较容易了。”
她看着贝恩,然后输入回复信息:正在考虑中。接着点击“发送”按钮。“你认为会有用吗?”她问。
贝恩笑着说:“好吧,就算是在‘交流’,现在让我看看其他信息。”
她连接上打印机,发现没有白纸了。“该死!”她抱怨道。橱柜锁着,她不知道钥匙在哪里。然后她想起了雷布思的文件袋——他们一起去审问医学学生阿尔比时,他从复印机里取出了一叠厚得吓人的白纸塞进了文件袋里。西沃恩走向雷布思的办公桌,打开抽屉。太好了!文件袋还在,那些纸也在里面。两分钟后她整理了和Quizmaster来往的所有信息。贝恩将那些信息摊开,几乎覆盖了整个桌面。
“看看这些信息?”他指着有些页面的底部说,“你可能从来没有读过,对吧?”
西沃恩必须承认这一点,邮件页眉上面还有额外的十几条材料:Return-Path,Message- ID,X-Mailer……她不懂这些是什么意思。
贝恩用手指蘸唇将它们打湿,说:“得将它们弄湿。”
“我们可以用它来确认Quizmaster的身份吗?”
“不能直接确认,但可以作为一个开始。”
“为什么有些信息没有页眉呢?”西沃恩问。
贝恩说:“那就是坏消息了。如果一封邮件没有页眉,可能意味着发送者和你使用的是相同的网络服务供应商。”
“但是……”
贝恩点点头,说:“Quizmaster不止有一个账户。”
“他改变了网络服务供应商?”
“这不常见。我有个朋友,他不愿意付网费。只要有免费服务的活动,他每个月就用不同的账户,这样他就可以一直使用这些账户提供的‘一个月免费’网络。等这个账户的时间到了,他就注销,然后去寻找其他账户。整整一年他都没有付一分钱。Quizmaster可能也会这么做。”贝恩的手指顺着每一个页眉滑下,在第四行上停下来,“这些就是他的网络服务供应商,看见没,有三个不同的供应商。”
“这样就很难追踪到了?”
“是的,很困难。但他一定建立了一个……”他的话还没说完便注意到了西沃恩一副惊讶的表情,于是他问,“怎么了?”
“你刚才说‘他’。”
“是吗?”
“如果我们坚持认为Quizmaster是男性,会不会更简单些呢?这并不是说我不支持你保持开放态度的想法。”
贝恩思考了一下,说:“好的。因此,就像我刚才所说的,他或她一定在每个供应商那里建立了一个支付账户。至少,我是这么想的。虽然只是一个月免费试用客户,但他们通常还是会首先询问一些详细的个人信息,包括签证卡和银行账户。”
“因此时间一到他们就可以开始收费?”
贝恩点点头,盯着那些信息轻声说:“每个人都会留下痕迹,只是他们不认为自己已经留下了。”
“就像法医鉴定,是吧?一根头发、一小片皮肤……”
“完全正确。”贝恩笑着说。
“因此我们需要和网络服务供应商谈谈,让他们交出他的具体信息?”
“如果他们愿意告诉我们。”
西沃恩说:“这是一起凶杀案调查,他们必须告诉我们。”
他扫视她一眼,说:“西沃恩,我们有渠道的。”
“渠道?”
“政治保安处专门处理高科技犯罪案。他们大多集中注意力于核心成员,例如追踪儿童色情内容的买家一类的东西。你恐怕不会相信:一些硬盘隐藏在其他硬盘里,屏幕保护程序里面隐藏着色情图片……”
“我们需要他们的许可吗?”
贝恩摇摇头:“我们需要他们的帮助。”然后他看了看手表,“今晚太晚了,不能做其他事了。”
“为什么?”
“因为今天在伦敦也是周五晚上。”他看着她,“请你喝一杯怎么样?”
她不想答应,虽然有很多借口可以搪塞,但最终她还是没有拒绝。他们穿过马路来到莫尔廷斯,当他们站在吧台旁边时,他又将公文包放在了靠近他的地板上。
“你在包里放了什么?”她好奇地问。
“你认为呢?”
她耸耸肩说:“也许是笔记本电脑、手机……小工具和软盘……我不知道。”
“那就是你所想的。”他拿起公文包放在吧台上,准备打开却又停了下来,摇摇头说,“也许我们得先彼此了解了再说。”于是他把公文包放在了他的脚边。
“你要对我保守秘密?”西沃恩说,“那是一个良好合作关系的开端。”
他们俩都笑了,这时他们点的酒也到了,她的是一瓶淡啤酒,而他点的则是一品脱啤酒。整个酒吧人满为患。
“圣伦纳德警局怎么样?”贝恩问。
“我想,和其他警局差不多吧。”
“有约翰·雷布思在的警局就没那么简单了吧?”
她看着他,惊讶地问:“你是什么意思?”
他耸了耸肩回答:“这是克拉弗豪斯说的,说你是雷布思的学徒。”
“学徒!”尽管酒吧里有立体音乐声,她的声音还是引起不少人扭头来看他们,“不要脸!”
“放松,放松!”贝恩说,“这只是克拉弗豪斯说的。”
“那你去告诉克拉弗豪斯让他把头塞进自己的屁眼儿里!”
贝恩哈哈大笑。
她说:“我不是在开玩笑!”随即自己也大笑起来。
喝了两杯酒后,贝恩说饿了,想去看看豪伊是否有空位。她本不打算答应他,喝了啤酒已经不饿了,但又觉得自己无法拒绝。
吉恩·伯奇尔在博物馆工作到很晚。自从德弗林教授提到肯尼特·洛弗尔医生后,吉恩像是被迷住了。她想自己去做一些调查,想知道这个病理医师的看法是否属实。她知道自己可以走捷径直接和德弗林谈,但似乎有什么东西阻止了她。她想应该是她仍然可以闻到他皮肤上甲醛的气味,感觉到他拉她的手时那冰冷如死尸般的触感。历史只将她和那些死去已久的人联系到了一起,通常从书籍和发掘的艺术品上获得纯粹的参考,仅此而已。她的丈夫去世的时候,阅读他的尸检报告是一件非常令人痛苦的事,然而记录的人似乎在享受着整个记录过程,对那些异常畸形的肝脏——肿胀和不堪重负——流连忘返。之所以用“不堪重负”这个词,很简单,她猜想死亡的原因是酒精中毒。
她想起约翰·雷布思的酗酒,她不认为这等同于比尔的酗酒。比尔可以草草结束早餐,然后去他藏着酒瓶的仓库,上车前他会在安全带下放上几瓶。而她不停地寻找证据,只在地窖和他的柜橱上发现了空空的威士忌酒瓶。他一直是个“活跃分子”,一个“稳定可靠”又“风趣的家伙”。直到后来生病,不得不把他送上病床。
她认为雷布思不会偷偷酗酒,他只是喜欢喝酒。如果他一个人喝酒,那是因为他没有多少朋友。她曾经问过比尔为什么要喝酒,比尔没能找到答案回答她。但她认为约翰·雷布思有答案,只是不愿意说。也许酒可以冲洗这个世界,洗涤一直保留在他心底的那些问题。
他没有像比尔那么疯狂地酗酒,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看见雷布思喝醉过。她感觉他是个沉睡者——喝了很多酒,似乎随时随地都可能陷入无意识之中。
电话响了,她慢吞吞地去接听。
“吉恩?”是雷布思的声音。
“喂,约翰。”
“我以为你已经离开了呢。”
“我要工作到很晚。”
“我只是在想你是否……”
“约翰,今晚不行。我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她捏了捏自己的鼻子。
“好吧。”他没能够隐藏自己的失望。
“这周末怎么样?有什么计划?”
“我想告诉你……”
“什么?”
“卢·里德明晚在戏院有演出,我有两张票。”
“卢·里德?”
“他可能很杰出或者装腔作势,只有亲自去听才会知道。”
“我有些年没有听过他的歌了。”
“那你不要指望他在这期间学会了怎么唱歌。”
“是的,可能没有学会。好,我们一起去吧。”
“我们在哪里见面?”
“早上我要去购物……午餐时怎么样?”
“好极了!”
“如果你没有其他事,我们可以共度周末。”
“非常乐意。”
“我也很乐意。我在城里购物……我们是否可以在圣安娜咖啡厅预订一个位子呢?”
“是在牛津酒吧那一排吗?”
“是的。”她说着笑了。因为她想起了爱丁堡的餐馆,雷布思所知道的那些酒馆。
“我会打电话预订的。”
“那就定在1点钟吧,如果他们没有座位安排给我们,就回我电话。”
“他们会安排好的,那里的厨师是牛津酒吧的常客。”
她问他案件进展得如何,他沉默了一会儿,直到想起了什么事。
“你知道德弗林教授所说的解剖学家?”
“谁?肯尼特·洛弗尔吗?”
“就是他。我去采访一位医学院的学生,菲利帕的朋友,结果发现她是肯尼特的后代。”
“真的?”吉恩努力不让自己表现得太过兴奋,“一样的名字?”
“不是,是克莱尔·本齐。她母亲那边和他有亲戚关系。”
他们又聊了几分钟。吉恩放下电话,看着她的周围。她的“办公室”是一个小房间,有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还有文件柜和书架。她在门后面贴了一些明信片,有一张是从博物馆商店买来的亚瑟王座棺材。秘书和其他工作人员在她的门外有一间很大的办公室,现在他们都已经回家了。在其他地方还有清洁工在打扫,一个保安在巡视。晚上她在整个博物馆里游荡,没有一丝害怕的感觉。即使在陈列着许多动物标本的旧馆,她依然很平静。周五晚上,她知道博物馆顶楼餐馆的生意会很火爆。那里有独立的电梯和迎宾人员,确保用餐者能够直接去餐馆,而不用穿过博物馆。
她想起了第一次和西沃恩见面的场景,是一次“糟糕的经历”。当然这与食物无关,尽管账单拿来时确实让人有些吃惊。她想是否应该晚点再招待她,10点后会降价,也许她们可以那时候再去用餐的。她摸摸肚子,想起了明天的午餐,心想不吃晚餐应该也没问题的。此外,她不确定10点钟时她还会在这儿,她对肯尼特·洛弗尔生平的调查没有找到多少信息。
肯尼特:她起初以为是印刷错误,可是它接着出现了很多次。肯尼特,不是肯尼恩,1807年生于埃尔郡的阿洛韦镇,伯克接受死刑时他才21岁。他的父母是农民,他的父亲曾雇佣过罗伯特·彭斯的父亲。肯尼特在当地接受教育,曾得到了当地教堂的牧师——柯克帕特里克的帮助……
外面的办公室有茶壶。她站起来走出去,门开着,她的身影投射在地板上。她懒得开灯,插上电水壶后,在水龙头下清洗了一个杯子,然后取出茶叶袋和奶粉。她双手抱在胸前,倚靠在工作台边。从门口向办公室看去,她看着自己的办公桌,桌上放着她目前为止所能找到的关于肯尼特·洛弗尔医生的所有资料。肯尼特协助进行了一个杀手的尸体解剖,将威廉·伯克的皮肤从尸体上剥下来。初步验尸由门罗医生负责,选出来的在场观众包括骨相学家、雕刻家、哲学家威廉·汉密尔顿和外科医生罗伯特·利斯顿。这次解剖在大学里的解剖中心公开进行,现场十分嘈杂,很多医学专业的学生都如同秃鹫般聚集而来,如饥似渴地观摩着,那些没有入场券而不能进场的学生则敲打着门要求进来观看,甚至与警察打架。
她一直在忙着研究历史书籍:有些是关于伯克和赫尔的案件,还有一些关于苏格兰医学史的书。由此看出,中央图书馆的爱丁堡室依然像以前一样重要,同样和国家图书馆联系紧密。两者都为她提供了一些影印本书籍,她也去了一趟外科展厅,查看了他们的图书馆和数据库。她还没有将这件事告诉雷布思,那是因为她担心。她感觉亚瑟王座这起案件是一个死胡同,约翰想要从这里找出答案,只会越来越偏离他现在调查的案件。德弗林教授说得对,迷恋往往是让人跌落的陷阱。这只是历史——古老的历史,与巴尔弗案无关。凶手是否知道亚瑟王座棺材似乎与案件毫无瓜葛。一切都无从辨别,她的调查是出于自己的需要,不希望约翰对此研究太多。他要做的事远不止这些。
走廊上传来了声音。这时沸腾的水花也传出了滴答声,所以她没想太多。她将水倒入了茶杯中,让茶叶袋在里面浸泡几次,然后便把它扔进了垃圾桶。她端着茶回到办公室,门依然开着。
肯尼特·洛弗尔于1822年12月来到爱丁堡,那时他只有15岁。她不知道他是坐马车还是徒步来的。在当时,徒步行走这么长的距离是很常见的,特别是当钱成为负担时。一位历史学家,在一本关于伯克和赫尔的书中推测,柯克帕特里克牧师为洛弗尔提供了资金支持,另外还把他介绍给一个刚从国外回来的朋友——诺克斯医生。诺克斯曾在滑铁卢做外科军医,并在非洲和巴黎学习过。诺克斯为年轻的洛弗尔提供了一年的住宿,让他开始了在爱丁堡的生活。然而,当洛弗尔进入大学时,他俩似乎变得疏远了,洛弗尔也搬到西港的寄宿宿舍……
吉恩抿了一口茶,翻了翻那些复印资料,上面并没有脚注和索引,因此不能证明这些明显“事实”的真实性。她是带着信念和迷信来调查的,因此她明白要从历史碎片中调查客观的事实是何等的艰难。传闻和谣言也可以印刷出版。错误——只是偶尔的危害——也悄悄混入其中。让她感到苦恼的是她几乎没什么东西可以查看了,目前只依靠单纯的评论是站不住脚的。像伯克与赫尔这样的案件造就了很多当代“专家”,他们相信自己的证据是唯一正确的、有价值的。
这并不意味着她就必须相信。
更让人沮丧的是,肯尼特·洛弗尔在伯克与赫尔的故事中只扮演了一个小角色,只存在于那么一个可怕的场景。在爱丁堡的医学史中,他更是微不足道。他的个人简介中也存在着巨大的缺口。读罢,她只能了解到他完成了学业就投入到教学领域中,还参加了伯克的尸体解剖实验。3年后他似乎出现在非洲,扶持那里的医术,并且从事着基督教的传教工作。她不知道他究竟在那里度过了多长时间。19世纪40年代末他再次出现在苏格兰,后来在新城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医疗机构,他的客户都是当地的有钱人。一位历史学家推测他接受了柯克帕特里克牧师赠送的大部分资产,并且“受到牧师的青睐而一直与牧师有信件往来”。吉恩希望能看看那些信,但没人在书中引述。她做了一个记录,试图追查那些信件。埃尔郡的教区可能会有一些记录,外科展厅也可能有人知道,但这些记录已经无法再复原了。因为在洛弗尔去世或者移居国外后,在处理他的财产时将记录销毁了。很多历史文献被收藏于海外——大部分在加拿大和美国……许多都是私人收藏的,这就意味着可以找到的资料几乎没什么可利用的细节性价值。
她发现的许多线索都难以寻找,因不能查出这些信件和文稿是否仍然存在,她感到非常沮丧。她想起了德弗林教授有一张洛弗尔制作的餐桌,据德弗林介绍,洛弗尔是个业余木工。她再次查看那些资料,确定里面并没有提及他的爱好。要么德弗林有一些书、一些她至今还未找到的证据,要么德弗林是神话的缔造者。她经常看到类似的故事:一些人“仅仅知道”他们所拥有的古玩曾经属于邦尼王子查理或者沃尔特·斯科特[3]。如果到最后她只能查出德弗林所说的洛弗尔曾做木活这件事,那么亚瑟王座的棺材是由洛弗尔留下的这一说法将不攻自破。她向后靠在椅子上,想到这一点就开始生自己的气。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忙于这个根本就不可能成立的假设。洛弗尔在1832年离开了爱丁堡,一群男孩于1836年7月在一个山洞里发现了这些棺材。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才被发现?
她从桌子上拿起一张宝丽来照片,是她在外科展厅拍摄的洛弗尔的肖像。他的皮肤白皙而光滑,活力四射,看起来不像是在非洲受尽磨难的人。她将画这幅肖像的艺术家的名字写在相片背面,然后起身离开自己的办公室,打开她上司的办公室并开了灯。他的书架上摞着厚厚的参考书,她从中找到了自己需要的那本书,开始查找画家斯格特·杰安西的名字。她读道:“于1825—1835年间活跃于爱丁堡,主要创作风景画,也有一些肖像画。之后,他便去欧洲游历了多年,最后才在霍夫定居。”这么说来,洛弗尔早年在爱丁堡时就让人给他完成了这幅肖像画,之后才开始独自旅行。她猜测画肖像画在当时应该很奢侈,只有在钱财宽裕时才支付得起。然后她又想起了柯克帕特里克牧师,这幅肖像可能是在他的要求下完成的,后来被送到了埃尔郡教区,用来纪念洛弗尔。
外科展厅可能深藏着还未被挖掘出来的线索,可能是有关这幅肖像的源头记录。
“星期一。”她大声说道。只能等到星期一了。这个周末她期望……卢·里德的音乐会可以帮她恢复过来。
刚关掉上司办公室的灯,她听到一个声音越来越近了。外面办公室的门打开了,电灯移了过来。吉恩向后退了半步,原来是清洁工。
“你吓了我一跳!”她将手放在胸前说。
清洁工只是笑笑,放下垃圾袋,返回走廊去取她的吸尘器了。
“介意我开始打扫吗?”她问。
“打扫吧!”吉恩说,“我已经完工了。”
清洁工开始清扫她的桌子,她发现自己的心还在“怦怦”跳,手还在微微颤抖。在她行走于博物馆的无数个夜晚,她第一次这么狼狈。她盯着肯尼特·洛弗尔的照片,在她看来,杰安西并没有恭维他的主题人物。洛弗尔看起来非常年轻,是的,还有那双冷漠的眼睛和嘴唇,显得精于算计。
“直接回家吗?”清洁工一边问她,一边走过来清理她的垃圾桶。
“可能中途会去一家酒吧。”
“一个人吗?”清洁工问。
“差不多吧。”吉恩回答。此时她的脑海中浮现了她并不想见到的她丈夫的影像。然后她想起了什么,又回到办公桌旁,拿起笔在她一直携带着的笔记本上写下了一个名字:克莱尔·本齐。
[1]克莱尔·本齐的亲生父亲。
[2]新闻界的别称。
[3]沃尔特·斯科特(1771—1832),英国诗人和小说家,开创了欧洲历史小说之先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