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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伊恩·兰金Ctrl+D 收藏本站

THE FALLS

“天哪,太吵了!”雷布思说道。他们回到戏院外的人行道上,他们进去时天还亮着,现在天已经黑了。

“你不经常看这类演出吧?”她的耳朵嗡嗡作响。她知道自己说话的声音非常大,是为了让他能听清楚。

“已经有一段时间没看了。”他承认。观众中混杂着年轻人以及与雷布思年龄相仿——也许比雷布思还要大一两岁的老朋克族。里德表演了许多雷布思从没见过的新题材,同时还加进了一些古典场景。他上一次来剧院,大概是UB4O乐队出第二张专辑时,究竟距现在有多远,他懒得去想以前那些事了。

“我们要不要喝一杯?”吉恩建议说。其实他们从下午到傍晚一直在喝酒——午餐时喝了些白酒,接着在牛津酒吧又喝了几杯。沿着利斯河到迪安村走了很长一段路,在途中,他们走走停停,在长凳上休息、闲聊,然后在海滨酒馆又喝了两杯。他们想早点吃晚饭,但刚从圣奥诺雷咖啡屋出来时并不饿,于是回到利斯城后打算去戏院。时间还早,所以他们决定先去柯南道尔喝一杯,再去戏院。

突然雷布思禁不住说道:“我还以为你现在已经滴酒不沾了呢。”话刚出口已后悔了,不过吉恩并不介意,只是耸了耸肩。

“你的意思是比尔的原因吗?事情不是这样的。我是说,或许对于某些人,他们要么灌醉自己要么许诺滴酒不沾,但我们要责怪的不是酒而是喝酒的人。一直以来比尔都有他自己的问题,这并不影响我迷恋喝酒,我也从没训斥过他,他也没阻止过我喝酒……因为我知道,喝酒对于我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停顿了一会儿,“你呢?”

“我?”雷布思耸耸肩,“我喝酒只是为了交际需要。”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对于这个问题,他们都笑了起来,就没有再继续聊了。此时刚好是周六晚上11点整,充斥着酒气的大街分外吵闹。

“现在你说我们去哪儿?”吉恩问。雷布思看了看手表,他能想到很多酒吧,但都不是想带吉恩去的。

“你能忍受强烈点的音乐吗?”

她耸耸肩问:“哪种音乐?”

“带音响的,只有一个房间的那种。”

她想了想,说:“是在去你家路上的那个吗?”

他点点头,说:“你知道那个地方是……”

“我看见过,”她看着他说,“所以……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你想去我那里过夜吗?”

“我想让你邀请我。”

“在地板上仅仅有一个床垫。”

她笑了笑,拉起他的手,说:“你是故意这么说的?”

“什么?

“你想要敷衍我?”

“不,只是,”他耸了耸肩,“我只是不想让你……”

她用一个吻打断了他。“我不会的。”她说。

他一只手扶着她的手臂,可以让她靠在肩膀上,问道:“还想着去喝酒吗?”

“想,酒吧远吗?”

“就在桥上,一家叫作罗亚尔欧克的小酒馆。”

“那带我去吧!”

他们手牵手走着,雷布思尽量不让自己感到尴尬。他仍不由自主地留意着从身旁路过的行人,他担心碰到自己认识的人——警察同事或者前科犯人,至少他不希望遇到。

“你有这样放松过吗?”吉恩突然问他。

“我想我一直模仿得不错。”

“在音乐会时我觉得你有点不一样。”

“是工作的原因吧。”

“我不这么认为。吉尔想要切断线索,我猜刑事调查局的大部分人也都在这么做。”

“或许不像你想的那样。”他想到了西沃恩,想到她正坐在家里盯着笔记本电脑……埃伦·怀利正在某个地方烦恼着……格兰特·胡德的床上则堆满了纸张,回忆着一个个名字和一张张面孔。“农民”警司正在干什么呢?他已经用一块抹布慢慢将家具表面都擦拭干净了吗?还有他们——乔治·西尔弗斯和乔·迪基,他们开始工作时很少进入状态,却从不介意加班到很晚。还有些人像比尔·普莱德和鲍比·霍根,他们工作都很努力,却只把工作局限在办公室里,他们能成功地把生活和工作分开。

接下来就是雷布思自己了,他一直以来都把工作放在第一位……因为工作可以让他不用面对家庭现状。

吉恩的问题打断了雷布思的遐想。“这条路上有24小时便利店吗?”

“不止一家,怎么了?”

“早餐啊,你家的冰箱不可能像阿拉丁的神灯什么都有吧!”

星期一早晨,埃伦·怀利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那里被大家称为“伦敦西区”,指的是托菲肯街警察局。她认为在这里更容易完成工作,因为这里的空间一点也不紧缺。几个周末积累下了几起棘手的案件:一起行凶抢劫案,三起入室盗窃案,一起纵火案。这些案件让同事们忙得团团转。当他们路过时,还是会去问问有关巴尔弗案件的进展情况。埃伦·怀利正在等待着雷诺兹和沙格·戴维森——等待着那两个人令她害怕的举动——谈论她在电视发布会上的表现,幸亏这次他们没有说什么。或许他们真的同情受难者,更大的可能性是他们愿休戚与共,即使在像爱丁堡这样的小城市,警察局之间还是存在竞争的。如果巴尔弗案件的调查毁在埃伦·怀利手里,同样也会让“伦敦西区”蒙羞。

“离职了?”沙格·戴维森问。

她摇摇头,说:“我接到一个任务,在这里处理会更容易些。”

“这样啊,但这儿和你梦寐以求之地相差太远了吧。”

“什么?”

他笑着说:“宏伟的蓝图、利润丰厚的调查、一切事物的中心。”

“我现在就在伦敦西区中心,”她对他说,“我已经很满足了。”戴维森向她挤了挤眼,雷诺兹带头喝彩,她笑了笑——因为她“回家”了。

有件事困扰了她整整一个周末——她已被边缘化了,从联络人的位置上坠落到与探长雷布思一起工作的边缘地带,再坠落到现在调查几年前的一起旅客自杀案。看来她越来越受冷落了。

因此,她提前做了决定:如果他们不想要她,她也就不需要他们了。“欢迎回到伦敦西区。”她对自己说。她拿过来之前带上的所有笔记,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她不再需要和六人挤在一起办公了。这里,电话不会再响个不停,再也不会看见咀嚼着含有尼古丁口香糖的比尔·普莱德拍打着手中的剪贴板从她身边走过。这里让她觉得很安全,在这里她可以毫无顾忌地给一个荒谬无益的案件下结论。

现在她必须做的就是努力向吉尔·坦普勒证明自己,直到让她满意。

她立即开始了手中案件的调查。她打电话到威廉堡警察局,跟一位叫作唐纳德·麦克莱的热心警长交谈,因为他仍然记得这起案件。

“在本·多科利的一个山坡上,”他说,“尸体是几个月后才被发现的,那里很偏远。在案发现场恰巧发现一双吉利运动鞋,否则可能会躺好几年。我们按照程序进行调查,没有在尸体上发现任何可以证明死者身份的东西,衣服口袋里什么也没有。”

“连钱都没有吗?”

“我们没找到一分钱,夹克、衬衫及衣服之类的商标也没有提供任何有效的线索。然后我们和提斯毕斯酒店进行协商,查找失踪者的记录。”

“手枪是怎么处理的?”

“怎么了?”

“你们在上面发现指纹了吗?”

“你是说那么长时间之后吗?没有,我们没发现。”

“你们至少查过吧?”

“是的。”

怀利正一项项做着记录,尽量长话短说。

“火药痕迹呢?”

“什么?”

“在皮肤上的,他是头部中弹的吧?”

“是的,头皮上也没任何烧伤或者残留物之类的东西。”

“那不是有些不正常吗?”

“如果说脑袋的一半被风吹走,然后被当地的野生动物吃掉就正常了。”

怀利停下了笔。“让我想象一下那个画面。”她说。

“我的意思是,那甚至不像一具尸体了,更像一个稻草人。皮肤就像一层羊皮纸一样。一定有令人毛骨悚然的狂风从山上呼啸而下。”

“你不认为很可疑吗?”

“我们都已经验过尸了。”

“你能给我再发一份验尸报告吗?”

“如我们有记录,当然可以发。”

“谢谢,”她的笔头抵着桌子,“手枪距离尸体多远?”

“大概20英尺。”

“你认为有没有动物移动了手枪的可能?”

“是的,或者像你说的那样,或者因为当时的动作反射。当人把手枪对准脑袋扣动扳机后,总会有个反作用力,不是吗?”

“我也这么想,”她停顿了一下,“那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嗯,最终我们尝试了面部重组,然后就发布了这张合成图像。”

“然后呢?”

“其实也没什么了,问题是我们觉得他看起来应该更老一些……大概40岁出头的样子,起码从合成图像上看是这样的。天知道那些德国人是怎么听说的!”

“他父母是怎么说的?”

“对,他们的儿子已经失踪有大半年……也许更长的时间了,后来我们接到了来自慕尼黑的电话,却搞不清是怎么回事儿。接下来,他们带着一个翻译出现在警察局,我们给他们看了衣服,他们还辨认了夹克、手表等其他个人物品。”

“你的语气听起来不是很肯定。”

“说实话,是的,我不确定。他们已经寻找一年了,都快疯了。他所穿的夹克只不过是一件很平常的绿色外衣,没任何特殊之处,手表也一样。”

“那你觉得他们仅仅是因为想要相信,所以才相信的吗?”

“他们希望那人就是他们的儿子,没错。但他们的儿子才刚满20岁……专家告诉我们死者的岁数已经是他们儿子岁数的两倍了。之后,可恶的报纸就把这件事刊登了出来。”

“那些关于剑和巫术之类的故事是如何编进去的?”

“你先等一下好吗?”她听见麦克莱把听筒放在电话旁边,正在指点别人,“过了这些鱼篓……那里是艾利租船出去时住过的小屋……”她想到了威廉堡,那里非常宁静,就在海边,在它的西面还有个小岛。渔人和游客络绎不绝,海鸥翱翔,海草游弋。

“很抱歉。”麦克莱说。

“你很忙吧?”

“噢,忙起来就是这样。”他报以一笑,她希望自己和他一起在那里。他们聊完后,她漫步到海湾,路过那些鱼篓……“我们说到哪里了?”他问。

“剑和巫术。”

“那个消息是被刊登在报纸上时,我们才第一次得知,当时那对父母再一次和一个记者谈起了这个话题。”

怀利拿起了摆在她面前的那些复印件,标题是:角色扮演游戏会不会是高地枪杀谜案的凶手?记者的名字是史蒂夫·霍利。

于尔根·贝克是个20岁的学生,他和父母住在汉堡市郊区。他在当地读大学,专业是心理学。他喜欢角色扮演游戏,曾经是角色扮演游戏团队中的一员,那个团队扮演过网络大学联盟社团。他的同学说在他失踪前一周就已经表现得有些“焦虑和困扰”了。最后一次离开家时,他身上背着书包。据他父母说,里面放着护照、几身换洗的衣服和相机,可能还有一个CD机、大约一打光盘。

他的父母都是教授——父亲是建筑师,母亲是大学老师,但是他们都放弃了工作专门出来寻找儿子。故事的最后一段用粗体字写道:“现在,这对悲恸欲绝的家长已经找到了他们的儿子,但他们仍然备感迷惑,于尔根怎么会死在苏格兰一个荒凉的山顶上呢?还有其他人和他们的儿子在一起吗?是谁的手枪?……是谁用枪结束了这位青年学生的生命?”

“那个书包及里面的东西一直没出现吗?”怀利问。

“从未出现,如果你认为尸体不是他,你也不会期望着书包出现。”

她笑道:“麦克莱警长,你真的帮了个大忙!”

“记得把你的需求写出来,我会让你有确切的证据的。”

“谢谢,我会的,”她停顿一下,“在爱丁堡刑事调查局,我们认识一位叫麦克莱的同事,现在在克雷米勒警局……”

“是的,我们是表亲,在婚礼上和葬礼上我见过他几次,他现在在克雷米勒吗?”

“他没有跟你说吗?”

“难道我被蒙骗了?”

“你有空时自己过来看看就知道了。”

怀利笑着打完了电话,还不得不告诉沙格·戴维森原因,因为他走到了她的办公桌前。刑事调查局的房间并不大,摆着四张桌子,在离门很近的地方还放着一个大橱柜,存放着过去的案宗。戴维森拿起了那张附有相片的新闻故事,读了一遍。

“看起来有些是霍利自己编造的。”他评价道。

“你认识他吗?”

“在酒吧见过几次,霍利的专长就是吹牛。”

她从他那里将文章拿了过来。可以确定的是,所有的关于虚幻游戏和角色扮演的报道都是模棱两可,文章充满了“可能”“也许”“好像”“我认为”……之类的字眼儿。

“我要和他谈谈,”她又看了看图片,说道,“你知道他的电话号码吗?”

“不知道,但他的办公室在爱丁堡办事处,”戴维森走回他自己的办公桌前,“你可以在黄页电话号码簿‘麻风病隔离区’的条目下找到它……”

史蒂夫·霍利还在上班的路上,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住在新城,离他称之为“神奇的死亡公寓”的地方只有三条街。并不是说他自己的房子和菲利普·巴尔弗的公寓在同一个小区,而是他现在住在与人合租的一套老式公寓——这是为数不多的几栋还留在新城的老房子——的顶楼,他居住的街道也没有在地图上被戳着“菲利普住址”的印章。即使是这样的环境,他还是看到了自己在住房方面有了改善,4年前,他就下定决心要住进这个城区,但当时对他来说似乎不太可能,直到有一天他从当地的早晚报上看到了死亡通告。他看到一个新城的地址后,就立刻给地址的主人写了封信并标明“紧急”。信的内容很简短,他只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生于何处,在哪里长大,最后搬到何处,后来又遭遇什么样的不幸等等。父母双亡后,他打算回到那个有着许多回忆的地方,他甚至希望房主考虑一下出售房子……

他的信居然起作用了。之前这套房子的所有权属于一位老妇人,老妇人死后,她最近的亲属——她的侄女读到了霍利的信,于是在那天下午给他打了电话。他去看了房子。房子有三个卧室,光线偏暗,散发着难闻的气味,但他觉得这些都是可以改进的。当老妇人的侄女问他打算出价多少买下房子时,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但他还是成功地将她蒙骗了。后来他利用自己特有的方式,将所有地产中介和律师绕开……在踢开中间人后,他们私下里达成了一个更加合理的价格。

老妇人的侄女住在博德斯,她似乎不太了解爱丁堡的房子有多么抢手,她甚至还把老妇人的许多家具都扔了。她的这些行为应该得到他的感谢,因为在他住进去的第一周就帮他腾空了地方。

如果他现在出售这套房子,口袋里大概会增加十多万英镑的收入,多么可观的一笔养老金啊!实际上,就在今天早晨他还想着相似的事情,巴尔弗的房子……然而据他的估计,他们肯定会了解菲利普的房子到底值几分几文。在去登达士街途中,他停下来接了个电话。

“我是史蒂夫·霍利。”

“霍利先生,我是怀利警长,来自洛锡安与边界的刑事调查局。”

怀利?他努力回想着她。噢,想起来了!在那场大型新闻发布会上。“是的,怀利警长,今早我能帮你什么忙吗?”

“关于你3年多前接触的一个案子……一位德国学生。”

“是那个只要20英尺的路程就可以找到的学生吗?”他笑着问。他停在一个小艺术馆外面,盯着窗户往里看,似乎对画的价格很好奇,画本身倒在其次。

“没错,就是那起案件。”

“不要告诉我你们已经抓到凶手了?”

“没有。”

“那是什么?”

她犹豫了,他皱眉沉思。“也许会发现新线索……”

“什么新线索?”

“现在,恐怕我还不能……”

“好吧,好吧,告诉我那些不是每隔一两天就能听到的事吧。你们总是想不付任何代价地知道一些事。”

“你不也是吗?”

他转身离开窗户,恰巧看见一辆绿色的阿斯顿从交通灯处飞驰而过:不难猜想,肯定是那位伤心的父亲……“这和菲利普·巴尔弗有什么关系?”他问道。

一阵沉默后,她问:“什么?”

“这可不是个贴切的回答,怀利警长,我上次遇见你的时候,你还对巴尔弗案很痴迷。难道说他们突然把你转到负责另一起甚至不在洛锡安与边界警局的案件中去了吗?”

“我……”

“你或许还没有言论自由吧?而我,却可以说我喜欢说的。”

“你编造的那个剑与巫术的故事?”

“那不是编出来的,是我从那对父母那里听来的。”

“他喜欢角色扮演游戏,是某种游戏吸引他到苏格兰……”

“根据目前可以利用的线索的推测。”

“但这样的游戏并没留下什么线索,不是吗?”

“苏格兰高地的山川,还有所有凯尔特神话之类的垃圾……只有像于尔根那样的人才会在那里结束自己的生命。为探索而出发,最后当他到达时,在目的地等待他的不过是一把手枪。”

“是的,我听说了你讲述的这个故事。”

“不管怎样,它和菲利普·巴尔弗案件有一定的关联,你不打算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霍利舔了下嘴唇,他很喜欢这个动作。

“没错。”怀利说。

“太让人伤心了!”他的声音带着热切的期盼。

“什么?”

“他们把你从联络人的位置上推下来,可这并不是你的错,对吧?有时候他们像嗜血的野蛮人,他们本该先让你做好准备的。天哪,吉尔·坦普勒做联络人那么多年了……她应该更了解这一点。”

一阵沉默后,霍利的声音变得柔和了些。“然后他们把这个职位交给了格兰特·胡德警官。一个光荣的榜样啊!如果说我见过他,他现在就是一个自以为是其实什么也不是的混蛋。就像我说的,发生那样的事情很让人伤心。怀利警长,你怎么样了呢?你被困在了去苏格兰高地山区的路上,围绕着一个记者——他曾经还是你的敌人——乱打转。”

他以为她已经走了,后来好像听到了一声叹息。

你太棒了,史蒂夫,将来有一天,你将有一席之地的,到时候你的成就也会挂在墙上让人们瞻仰……

“怀利警长?”他说。

“什么事?”

“如果触到了你的痛处,对不起。但是,听着,或许我们可以见上一面。我想我可能想到一个帮你的办法,即使帮不上太大的忙。”

“什么办法?”

“还是见面说吧。”

“不,”那边的声音变得坚决了,“现在就告诉我。”

“这样啊……”霍利把头转向阳光,“就你正在从事的工作来说,它要求保密,对吗?”他深呼吸了一下,“不必回答,我们俩都知道。但是比如说有人……一位记者出于想要报道一个更好的案例……知道了整件事,那么,人们很想知道他是如何知道的,你知道他们会先找谁吗?”

“谁?”

“联络官,格兰特·胡德警官,他是唯一一个和媒体有来往的人。如果某个记者不慎泄露了消息,嗯,说他的消息来源距离官方联络人足有一千英里之遥……不好意思,这点可能让你觉得有些蹊跷。你可能不想看见胡德崭笔挺的新衬衫上有点污泥,或者指向坦普勒总警司的严厉的批评。这些仅仅是我突然想到的,我还需要好好思考一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是的。”

“我们仍然可以见面,我整个上午都有空。我已经告诉了你你想了解的关于山里男孩的事,但我们还可以做更多的交流……”

雷布思站在埃伦·怀利的办公桌前差不多30秒才被她注意到。她正全神贯注盯着文件看,雷布思知道其实她并不是在看文件,而是在走神。直到沙格·戴维森路过时拍了拍雷布思的背,说了声“早啊,约翰!”,这时,怀利才抬头注意到雷布思的存在。

“周末过得很糟糕,是吧?”雷布思问。

“你在这里干什么?”

“来找你呀,我自己也在纳闷为什么要自寻烦恼。”

她看起来像在控制自己,一只手放在额头上,嘟哝着什么,又像在道歉。

“所以我没说错吧,周末过得很糟糕?”

戴维森再次路过时,手里拿着文件。“她10分钟前还好好的,”他停了下来,“那个人是笨蛋霍利吗?”

“不是。”怀利回答。

“我打赌是。”戴维森肯定地说,然后走开了。

“史蒂夫·霍利?”雷布思暗自猜测。

怀利叩击着手中的报纸,说道:“我不得不找他谈谈。”

雷布思点点头,说:“你要小心他,怀利。”

“我能对付得了他,不用担心。”

他又点了点头,说道:“这就对了,现在,你有没有兴趣帮我个忙?”

“那得看是什么忙。”

“我感觉你一直在想着那个德国学生的事……这是你回到‘伦敦西区’的原因吗?”

“我只是觉得我在这里可以做更多的事。”她把笔扔回桌子上,“看起来我似乎是想错了。”

“很好,我来这儿就是想让你休息一下。我要做几个访谈,需要一个同伴。”

“你要访谈谁?”

“大卫·科斯特洛和他的父亲。”

“你为什么选择我?”

“我想我已经解释过了。”

“出于对我的同情吗?”

雷布思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我的天啊,埃伦·怀利,有时候你太让人犯愁了。”

她看看手表,说:“11点半我还有个会要开。”

“我也是,要见医生。应该不会很久,”他顿了顿,“听着,如果你不想去……”

“好的,”她说,她的肩膀一下子垂了下来,“或许你是对的。”

太迟了,雷布思再三思量着,她好像已经走出了争斗。他想自己知道其中的原因,同时也知道自己几乎无能为力。

“太好了。”他答道。

雷诺兹和戴维森从另一张办公桌的方向看过来。“看那边,沙格,”雷诺兹说,“多有意思的二重奏。”

埃伦·怀利看起来像用尽了全身力气才从椅子上站起来。

他将她安顿在车中。她并没有问太多问题,似乎对路过的行人更感兴趣。雷布思把他的萨博汽车停在酒店的停车场,而后走进卡勒多尼亚酒店,怀利紧随其后。

“卡利”是爱丁堡的重要场所,也是位于王子街西面的一幢红色的高大建筑物,雷布思不知道一间这样的屋子要花多少钱。他只在这样的餐馆里用过一次餐,是和他的妻子以及妻子的一对朋友一起去的,那时那对朋友正在城里度蜜月。朋友坚持把晚餐送到他们的房间里,所以雷布思不知道最后花了多少钱。在当时,整个晚上他都觉得很不舒服,因为他正在调查一个案子,一直想着回去继续跟踪。罗娜很了解他,她和朋友们叙旧聊天时也没叫他。来度蜜月的那对情侣一直牵着手,甚至有时进餐时也不放开。相比之下,雷布思和罗娜几乎像是陌生人似的,他们的婚姻已是岌岌可危……

在他们等着接待员给科斯特洛的房间打电话时,他向怀利感叹道:“另一半的人就是这样生活的。”在大卫·科斯特洛的房间里,已经无人接听电话了。所以他问了附近的人,最后的回答都是:这对父母已经在周末晚飞往城镇和儿子共度周末了。

“我想我以前没有进来过,”怀利回答,“毕竟只是个酒店。”

“他们很乐意听你这样讲。”

“难道不是这样吗?”

雷布思感觉她并没有仔细考虑他刚才说的话,她一直心不在焉的,说话只是为了打破沉默。

接待人员给了他们一个微笑,说道:“科斯特洛先生等您们很久了。”她将房间号告诉他们,并带着他们向电梯走去。一个身着制服的服务员正在那里徘徊着,大概他从雷布思的表情看出没有他的事。电梯上升时,雷布思试着哼唱《门童》(Bell Boy)这首歌。

“你哼的是什么歌?”怀利问他。

“莫扎特的。”雷布思撒谎说。她点点头,好像她刚刚听出来了调子一样……

那根本就不是一个房间,而是一个套房,中间有扇门与隔壁套间相隔。在她丈夫关门前,雷布思飞快地瞥了一眼特丽萨·科斯特洛。起居室布局很紧凑:沙发、椅子、桌子、电视……与之相连的是一间卧室,起居室较远处是一间浴室。雷布思闻到了香皂和洗发水的味道,与经常在酒店房间里闻到的那股不透风的气味混在一起。桌子上放着一篮子水果,大卫·科斯特洛就坐在那里,刚刚拿了个苹果。他刮了胡子,头发依旧没有清洗,看上去油乎乎的。他的灰色T恤看起来很新,黑色的工装裤也一样。两只运动鞋的鞋带都没有系着,或者是忘了,或者是故意不系的。

托马斯·科斯特洛比雷布思想象的要矮一些,走起路来肩膀像拳击手一样摆动着。他身着淡紫色的开领衬衫,裤子上连着淡粉色的背带。

“进来,进来,”他说,“你们随便坐。”他向沙发的方向指了指。雷布思还是挑了个扶手椅坐下,而怀利依旧站着。对于这位父亲来说,除了他自己坐在沙发里似乎也没什么其他能做的了,他的胳膊伸展在身体的两边。过了一会儿,他拍拍手,叫了些喝的。

“我们就不喝了,科斯特洛先生。”雷布思说。

“你确定吗?”托马斯·科斯特洛看向埃伦·怀利,她也点点头。

“那好吧,”这位父亲再一次收回他的胳膊放到身体两侧,“我们能帮上你们什么忙?”

“科斯特洛先生,我们不得不在这样的时间来打扰你,实在是很抱歉。”雷布思瞥了一眼大卫说道,大卫也像怀利一样对这次行动很感兴趣。

“我们能理解的,探长先生。这是你们的工作,我们都愿意帮助你找出那个对菲利帕下毒手的混蛋。”科斯特洛握紧拳头,表示如果抓到凶手他一定会亲自处理。他的脸变宽了,不像之前看起来那样长了,头发已经剪短,整齐地向后梳着。眼睛看起来略微变小了,雷布思猜测是戴隐形眼镜的缘故,他曾经还担心隐形眼镜掉出来呢。

“科斯特洛先生,我们想问你几个问题……”

“你们介意问他问题时我待在旁边吗?”

“没关系的,或许你还可以帮上忙呢。”

“那就请问吧,”他环顾了一圈,“大卫,你听见了吗?”

大卫·科斯特洛点点头,咬了一口苹果。

“任由你们提问,探长先生。”这位父亲说。

“那么,或许我可以先问大卫几个问题。”雷布思做了个从口袋里掏出笔记本的动作,尽管他已经知道了他要问的问题,也知道不需要做什么记录。但是,有时候笔记本的出现可能会带来奇迹,被问者似乎更相信被记录下来的东西。

如果你在笔记本上记录了内容,那就意味着这些内容可能已经得到证实了。而且,如果他们想到他们的回答将被记录下来,在说每句话时都会多些思考,否则就会变得慌张而将真相脱口而出。

“你确定不坐下吗?”这位父亲拍着沙发问怀利。

“我还好。”她冷冷地回答。

双方的交流已经打破常规了,大卫·科斯特洛甚至对于笔记本一点也没表现出担忧。

“开始吧。”他对雷布思说。

雷布思盯着他问道:“大卫,我们之前和你提过菲利帕可能在玩网络游戏。”

“是的。”

“你说过你对此事一无所知,你也不喜欢电子游戏之类的东西。”

“是的。”

“但是现在我们听说你上中学时,在网络游戏‘龙与地下城’方面是比较专业的。”

“我记得那些,”托马斯·科斯特洛打断说,“你和你的哥儿们常常待在卧室里整天都不出来。”他看向雷布思,“好吧,探长,如果你相信的话。”

“我还听说成年人也有玩这类游戏的,”雷布思说,“几副扑克牌加上足够大的赌注……”

科斯特洛也微笑着承认:“是有一些赌博的人。”

“谁告诉你我是一个‘专家’?”大卫问。

“我们发现的。”雷布思耸了耸肩道。

“我并不是专家,当时盲目的狂热只持续了一个月。”

“菲利普当时在学校时也玩了那个游戏,你知道吗?”

“我不确定。”

“可是她已经告诉过你……我的意思是,你们都沉溺于那个游戏。”

“到我们最后见面为止,她并没有告诉我。我认为这种情况也从没出现过。”

雷布思盯着大卫·科斯特洛的眼睛。他们俩的眼睛都充满了血丝。

“那么菲利普的朋友克莱尔又是怎么听说有这回事的呢?”

这位年轻人哼了一声问道:“是她告诉你的?那个克莱尔奶牛?”

此时托马斯·科斯特洛发出啧啧声。

“没错,是的,”他的儿子快速回答道,“她一直试图挑拨我们,假装成‘一个朋友’。”

“她不怎么喜欢你吧?”

大卫沉思了一会儿,说:“我觉得更多的是因为她不能忍受看到菲利普快乐。当我向菲利普这么说时,她当场就笑了。她不明白,她的家族和克莱尔的家族有些历史渊源,我想菲利普可能是有些愧疚吧。克莱尔才是真正的盲点……”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们这些?”

大卫看着他,放声大笑,说:“因为克莱尔并没有杀菲利普。”

“没有?”

“我的天啊,你们不会要说……”他摇头,“我的意思是,当我说克莱尔不怀好意时,她只是参与了智斗游戏……用语言。”他停顿了一下,“但也可能那就是游戏,你这么觉得吗?”

“我们不抱有任何成见。”雷布思回答。

“我的天哪,戴维,”他的父亲说道,“如果你还有什么事要向这些长官汇报,尽管说。”

“我叫大卫。”年轻人大叫道。他的父亲看起来有些生气,却没说什么。“我仍然觉得不是克莱尔干的。”大卫补充道。

“那菲利普的妈妈呢?”雷布思随口问了一句,“你跟她相处得怎么样?”

“还好。”

雷布思对于这片刻的沉默没有做出回应,然后重复了一遍大卫刚才的话,这次是作为问题重复的。

“你应该知道母亲是如何和女儿相处的,”大卫补充道,“总是保护。”

“真是这样吗?”托马斯·科斯特洛向雷布思使眼色,而他正盯着埃伦·怀利,想知道刚才的话有没有引起她的感想,但怀利正朝窗外张望。

“问题是,大卫,”雷布思平静地说,“我们也有理由相信母女之间可能还是有摩擦的。”

“怎么可能?”托马斯·科斯特洛问道。

“或许大卫可以回答这个问题。”雷布思跟他说。

“是吗,大卫?”科斯特洛问他儿子。

“我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雷布思假装翻看笔记,“巴尔弗夫人一直隐藏着一个看法,那就是你要不择手段地毒害菲利帕的心灵。”

“你一定是听错了。”托马斯·科斯特洛再次握紧了拳头。

“先生,我不这样认为。”

“看看她背负在身上的巨大压力……她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想她知道。”雷布思仍看着大卫。

“对极了。”他说道。他已经对苹果完全失去兴趣了。将苹果搁在手里,暴露在空气中的白色果肉,已经开始变色了。他的父亲表现出了一副质疑的表情。“杰奎琳知道我曾给菲利帕出过主意。”

“什么主意?”

“她没有一个幸福的童年,对此她一直耿耿于怀。”

“你认为她是这样的吗?”雷布思问。

“那是菲利帕的事,又不是我的事。”大卫说,“她一直在做一个梦。她回到了伦敦,回到那套房子里,在楼梯间上下逃窜,像是为了摆脱什么。两个星期内的大多数夜晚她都在做着同样的梦。”

“你做了什么?”

“查阅了几本书后,我告诉她,那个梦可能是与她被压抑的记忆有关。”

“这孩子说的话让我晕头转向。”托马斯·科斯特洛承认道。他的儿子转向他。

“你成功地忘掉了那些不好的事情,的确很令人嫉妒。”他们相互对视着。雷布思认为他知道大卫在讲什么:在托马斯·科斯特洛身边长大并没有那么轻松。也许说的是儿子的孩提时代……

“她从没有解释过那可能是关于什么的?”雷布思问道。

大卫摇摇头,说:“也可能是什么都没有,梦可以有各种各样的解释。”

“但是菲利帕相信吗?”

“有段时间是这样的。”

“然后她对她妈妈说了这些事?”

大卫点头,说:“她将整件事都归罪于我。”

“可恶的女人,”托马斯·科斯特洛低声骂着,他擦了擦额头,“但后来她也遭到了巨大的压力,巨大的压力……”

“这些都是在菲利帕失踪之前发生的事。”雷布思提醒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巴尔弗家族。”科斯特洛低声咆哮道,与他儿子所说的稍显不同。

雷布思皱了皱眉头,问道:“怎么回事?”

“在都柏林的很多有钱人中,你都能听到对此的流言。”

“关于巴尔弗家族的?”

“我也不太清楚,过度扩张……清偿能力比率……我只听到这些词。”

“你是说巴尔弗银行正面临困境?”

科斯特洛摇了摇头,说:“如果他们不将情况逆转,会有一些传言提前开始盛行的。但银行的关键就在于自信,不是吗?几乎没有可以造成损失的流言。”

雷布思有一种感觉,科斯特洛原本不会说出任何事情的,但是杰奎琳·巴尔弗对他儿子的指控让他失去了平衡。他在笔记本上记下了第一条备忘:清查巴尔弗银行。

对此他也有自己的打算,就是提出关于这对父子在都柏林那段放荡日子的问题。但大卫现在看起来似乎已经平静了,他的青春期已经过去了。至于他的父亲,好吧,雷布思已经见识了他那脾气暴躁的征兆。他现在并不认为自己还需要一次他那暴脾气所带来的教训。

房间里又是一片沉默。

“这些信息对你有用吗,探长?”科斯特洛说着将手伸进裤子的口袋里,拿出一块怀表,打开,然后又合上了。

“只是刚才的信息有用,”雷布思承认说,“你知道葬礼什么时候举行吗?”

“星期三。”科斯特洛回答。

有时情况是这样,在谋杀案调查中,为能有新的证据浮出水面,警方会尽可能拖延埋葬被害者的时间。雷布思暗想他们又在幕后操纵——约翰·巴尔弗再次利用了他自己的方式。

“是土葬吗?”

科斯特洛点点头,说:“土葬比较好。如果是火葬,要想再挖掘出完好的尸体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那么,”他说,“除非你们中还有人想要补充什么……”

他们并没有再说什么。雷布思站起来,“好吧,怀利警长?”听到他的话,她好像从梦中突然惊醒一样。

科斯特洛坚持把他们送到门口,并挥舞着手向他们道别。而大卫没有从椅子上站起来。当雷布思道别时,他再次将苹果送到了嘴边。

门咔嚓一声关上了。雷布思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根本辨不清里面的人在说什么。他注意到隔壁的门打开了几英寸,特丽萨·科斯特洛正向外张望着。

“一切还好吧?”她问怀利。

“没事,女士。”怀利对她说。

雷布思向前走去,他还没有走到跟前,门就关上了。被拒之门外的雷布思在想是不是特丽萨·科斯特洛就像她看起来那样处于困境之中……

在电梯里,他跟怀利说送她回去。

“没关系,”她说,“我自己走回去吧。”

“确定?”她点了点头,他看了看手表。“你的表也是11点半吧?”他问道。

“没错。”她的声音略显低沉。

“好吧,谢谢你的帮忙。”

她眨眨眼,似乎没听见他说的话。他站在大厅里,看着她向旋转门走去。过了一会儿,他跟着她走了出去,来到大街上。她穿过王子大街,将包抱在胸前,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她顺着弗雷泽商店那侧的街道,走向夏洛特广场,巴尔弗银行的总部就在那里。他很好奇她究竟要去哪里——乔治街还是皇后街?要进新城吗?唯一弄清楚的办法就是跟着她,但他并不认为她会感谢他的好奇心。

“噢,真是见鬼!”路过十字路口时,他自言自语道。他不得不停下来等待红绿灯,只见她已经走到了夏洛特广场,正向广场的另一侧走去,步伐轻快。当他到达乔治大街的时候,就再也看不见她了。他对自己自嘲道:“了不起的侦探!”他一直走到城堡街,然后沿原路返回了。她可能会在一家商店或者咖啡馆里。管她呢,见鬼去吧。他打开他的萨博,从旅店停车场开了出来。

有些人心存邪念,他感觉埃伦·怀利就是这样的人。他最擅长从这方面评价一个人,一切都是经验告诉他的。

他回到圣伦纳德警局,开始打电话联系《周末日报》商业板块的一个人。

“巴尔弗家族的声誉如何?”没有客套,他直接问道。

“我想你指的是银行吧?”

“对。”

“你听说了什么?”

“在都柏林有些传闻。”

这位记者咯咯笑起来,“啊,是传闻,这世界没了它们怎么行呢?”

“没什么问题吗?”

“我可没那么说。就书面来看,巴尔弗银行一如既往地正常运转着,但数字也能掩盖不足。”

“然后呢?”

“他们下半年的预计数字已经缩减了,甚至都不足以引起大额投资者的察觉。但巴尔弗家族是一个由小额投资者组成的松散联盟,他们都有患臆想病的倾向。”

“特里,底线呢?”

“尽管是恶意收购,巴尔弗家族应该还能幸存下来。如果收支平衡表在年终看起来还是有些模糊,那么就可能有一至两部分惯例性地被砍掉。”

雷布思沉思着,说:“谁会这么做?”

“我想应该是雷纳德·马尔,只是为了表明巴尔弗在如今这个时代经受这些冷酷无情是罪有应得的。”

“不念旧情吗?”

“说实话,他们从来没有交情。”

“谢谢你,特里。大杯啤酒将会在牛津酒吧等着你。”

“那可能要等一段时间了。”

“你戒酒了吗?”

“医生的命令。我们这些人正在被一个个地除掉,约翰。”

有几分钟,雷布思深感同情,他又想到自己和医生的预约——因为此次通话再次错过。在放下电话的时候,他在笔记本上草草地写下了马尔的名字,然后圈起来。雷纳德·马尔,以及他的玛莎拉蒂和玩具士兵。或许会想到他失去了一个女儿……但雷布思这时已经开始改变这种看法了,他很想知道马尔是否知道自己的工作有多么不可靠,要知道,他们的积蓄一旦出现一点点闪失,那些小投资者们就会付出巨大的代价……

他又想起了托马斯·科斯特洛,那个人从来不必因迫于生计去工作,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雷布思还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他的父母一辈子穷困潦倒,甚至不曾拥有自己的房子。他父亲去世时只给他和弟弟留下了400英镑。至于葬礼,也是政府帮忙办理的。即使那时他揣着自己应得份额的票据走进银行分行经理的办公室时,他仍感到惊愕……他父母半生以来的积蓄仅仅相当于别人一个星期的工资。

他现在在银行已经有了自己的存款,尽管只是他每月工资里很少的一部分。公寓的贷款已经还清,无论是罗娜还是萨曼莎也从没向他要过什么。然后就是吃喝的花销和萨博车的停车费。他从不去度假,可能偶尔每周会买几张唱片或者CD。几个月前,他想过要买一套高保真音响,但商店告诉他目前没货,并承诺一有货,就会电话通知他,然后他就再也没接到过电话。卢·里德演唱会的门票也没有给他增添太多花销,因为吉恩一直坚持自己买票,第二天早晨还额外为他做了早餐。

“笑面虎警察!”西沃恩一进办公室就大喊道。她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旁边是来自费蒂斯总署的“智囊”。雷布思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咧着嘴大笑,然后他站起来,走了过去。

“我拿了交谈记录。”西沃恩举起手做投降状。

“你好,智囊。”雷布思说道。

“他叫贝恩,”西沃恩更正道,“他更喜欢被人叫作艾瑞克。”

雷布思直接忽视她的话。“好像星舰公司的人在这里。”他向一排电脑和连接线路看去:两台手提电脑、两台个人电脑。他知道其中有一台电脑是西沃恩的,另一台是菲利普·巴尔弗的。“跟我说说,”他向她问道,“关于菲利帕在伦敦的早期生活我们了解多少?”

她皱了下鼻子,思考一会儿答道:“不多,怎么了?”

“因为她男朋友说她曾一直在做一些噩梦,被什么东西追逐着在伦敦的一套房子里上下逃窜。”

“确定是伦敦的房子吗?”

“什么意思?”

她耸耸肩,说:“没什么,只是杜松亭给我的感觉是:铠甲套装和布满灰尘的旧台球室……想象一下在那种环境下成长。”

“大卫·科斯特洛说是在伦敦的房子。”

“转移注意力吗?”贝恩提醒道。他俩看向他。“个人想法而已。”他接着说。

“这么说真是杜松亭让她害怕吗?”雷布思问。

“让我们从杜松亭的那个问题中走出来去问问她好了。”西沃恩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脸部肌肉抽搐了一下,“对不起,那是最糟糕的一种尝试。”

“我听到过更糟糕的。”雷布思说道。他也有过这种想法。在案发现场,曾有人听到过一位穿着羊毛制服帮忙围警戒线的工作人员说:“我打赌她还没死,相信吗?”

“像是希区柯克的悬疑惊悚电影吗?”这时贝恩说道,“你应该知道的,《艳贼》那类片子。”

雷布思想起了他在大卫·科斯特洛的公寓里看见的那本诗集,名字叫作《我梦想成为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

你死,不会让生命贬值

你死,让生命更有价值……

“你说的或许是对的。”他说道。

西沃恩判断着他说话的语气,说:“这么说,你还是想知道菲利普在伦敦时的真实情况吗?”

他首先点点头,继而又摇摇头。“不,”他说,“你说得对……这样太牵强附会了。”

他走后,西沃恩转向贝恩,窃窃私语道:“他经常这个样子,越是牵强附会,他就越喜欢。”

贝恩笑了,他随身携带着自己的公文包,仍然没有打开。星期五晚餐过后,他们互相道别。星期六一大早,西沃恩就钻进车里,为了看足球赛驾车一路向北驶去。她不想让别人搭自己的车:她拿上睡袋,给自己了找间客房。希伯尼安队下午的胜利让她非常兴奋,然后她还进行了一点探险活动,吃了顿晚餐。她将笔记本电脑留在了公寓里,只随身带上了她的高保真随身听、六盘磁带和几个线装笔记本。一个没有Quizmaster的周末:这也正是医生所要求的。但她依然不能将其抛在脑后,总想知道有没有收到他的信息。周末,她很晚才回去,然后开始忙着去洗衣店。

现在,笔记本电脑就放在桌子上。她几乎不敢碰它,她害怕屈服于自己的渴望。

“周末过得还好吗?”贝恩问。

“还行,你呢?”

“不要声张啊,周五的晚餐是我周末最精彩的部分了。”

她微笑着接受了这份恭维。“我们现在干什么?把爱吹牛的人带到政治保安处吗?”

“我们和重案组谈过了,按他们的要求做吧。”

“我们就不能略过中间人吗?”

“中间人可不想那样子。”

西沃恩想起了克拉弗豪斯,贝恩可能是正确的。“那就继续吧。”她说道。

于是,贝恩拿起了电话,开始和在总部的克拉弗豪斯探长畅聊起来。

西沃恩将手指放在已经和手机连在一起的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上。周五晚上她将手机扔在了家里,回来时发现收到了一条短信,询问她的手机账号,她想确认是不是因为运营商觉察到了她上网时间的骤升。经过了解,事情确实如此。贝恩仍在忙着向克拉弗豪斯解释,她决定上会儿网,为了消磨一下时间……

Quizmaster给她发来了三条短信,第一条是周五晚上发的,大概正好是她下班回家的时间。

探索者——我的耐心耗尽了。线索和你密切相关。立刻回复我。

第二条短信是周六下午发的:

西沃恩?我对你很失望。你一直以来都很优秀。现在游戏结束了。

还是没有结束,周末午夜他再次发来了信息:

你在忙着追踪我,对吗?你还想见面吗?

贝恩结束通话后将电话放下,盯着电脑屏幕。

“你已经让他感到慌乱了。”他说。

“新的ISP吗?”西沃恩问道。贝恩检查了一下标题后点点头。

“新名字,什么都是新的。而且,他正在暗示,他并不是不可捉摸的。”

“那他为什么还不停手?”

“我不知道。”

“你真认为游戏已经结束了吗?”

“只有一种方法能够搞清楚……”

于是,西沃恩在键盘上敲下这些字:

整个周末我都不在家,我在打探情况。同时,是的,我还想见你一面。

她把信息发了出去。他们出去取了两杯咖啡,但他们回来时,依然没收到回信。

“他生气了吗?”西沃恩问。

“他可能不在电脑跟前吧。”

她看着他说:“你的卧室里没有电脑吗?”

“你是让我邀请你参观下我的卧室吗?”

她笑道:“不,我只是好奇。不是有些人能整日整夜待在电脑前吗?”

“完全正确,但我不属于那类人。我会定期去三个聊天室,可一两个小时之后就会觉得很无聊。”

“什么是聊天室?”

他把椅子往桌子边挪了挪,说道:“现在我们处于等待之中,或许我们该看一下巴尔弗小姐删掉的文件。”他看看她的表情,“你知道文件还可以恢复吗?”

“当然了,我们已经看过她的信件了。”

“但你们看过她的电子邮件吗?”

西沃恩不得不承认她还没有看过。说得更准确点,格兰特还不知道怎样才可以做到。

贝恩叹了口气,回到菲利普的电脑边继续工作。过了没多久,他们看到一系列信息,都是发给菲利普或者菲利普发出去的。

“这些是多久之前的信息?”西沃恩问。

“两年多前。她是什么时候买的笔记本电脑呢?”

“18岁生日时的礼物。”西沃恩说。

“挺不错的礼物。”

西沃恩点了点头,说:“她还收到一套房子。”

贝恩看着她,难以置信地摇摇头,说道:“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是一块手表和一台照相机。”

“就是这块手表吗?”西沃恩指着他的手腕问。

然而,贝恩的思绪早已飞远了。“现在我们已经恢复了她发送的所有电子邮件,包括她最早发送的那一封。”他点击最早的那封邮件,电脑显示无法打开。

“需要转变格式,”他说道,“或许被移动硬盘压缩了。”

西沃恩正努力研究着他正在做的事,但他的动作太快了。不一会儿,他们就读到了菲利普用电脑发的第一封电子邮件,是给她在办公室的父亲发的:

我只是测试一下电脑,希望你收到邮件了。这台电脑很棒!今晚见,菲利普。

“我猜我们需要读所有的邮件?”贝恩猜测道。

“我想也是。”西沃恩同意他的观点,“有什么办法可以把这些邮件一次性都转化好格式吗?”

“没有必要那样做,如果你去给我端杯茶来,不放糖的那种,我会试试看行不行。”

当她端着茶回到电脑前时,他已经在打印那些邮件了。“这样,”他说,“当我准备转化下一批的时候,你可以先读着这些。”

西沃恩按时间顺序先后开始阅读,不久后她发现了比菲利普和她的朋友之间的闲言碎语更有趣的事情。

“你看这封。”她对贝恩说。

他读了那封电子邮件。“来自巴尔弗银行,”他说,“一个叫作RAM的人。”

“我敢打赌那是雷纳德·马尔。”西沃恩拿回那张纸时说。

这封电子邮件的内容如下:

菲利普,听到你终于成为虚拟世界中的一员我真是太高兴了。我希望你玩得开心,你将会发现网络是一个强大的搜索工具,所以我希望它也能在学习上对你有所帮助。是的,你说的没错,你可以把信息删掉——那样可以节省内存空间,使电脑运行得更快。但是要记住,删除的文件还是可以被恢复的,除非你进行了特定操作。下面就是彻底删掉文件的方法。

发件人又继续解释了整个过程,最后署名是R。贝恩用一根手指指着屏幕下方的边缘。

“解释了这里为什么会有大片空白,”他说。“一旦他告诉她该怎么彻底删除的话,她就开始照做了。”

“也就解释了没有任何发给Quizmaster和来自Quizmaster的邮件的原因。”西沃恩一张一张翻看着这些信息,“这里甚至都没有她发给RAM的那些原始邮件了。”

“后边也没有。”

西沃恩揉了揉太阳穴,说:“为什么她要费劲把一切邮件都删掉呢?”

“我不知道,这可不是多数用电脑的人会做的事。”

“转发过去。”西沃恩说着将椅子滑过去。她开始给巴尔弗银行的RAM撰写新的邮件:

我是克拉克警官。情况紧急,尽快联系。

西沃恩又加上了圣伦纳德警局的电话号码,将邮件发了出去。然后拿起电话,拨通了银行的电话。

“请帮我接马尔先生的办公室。”她的电话被转接到马尔秘书那里,“马尔先生在吗?”她瞅了眼贝恩,他正喝着茶。“或许你可以帮我。我是圣伦纳德刑事调查局的克拉克警官,我刚给马尔先生发了封电子邮件,我想确认一下他有没有收到。很明显,我们这里的终端出了些问题……”当秘书去查看时,她停了下来。

“噢,他不在啊?你能告诉我他去哪里了吗?”她再次停了下来,同时认真听着这位秘书的动静,“真的是很重要的文件。”现在她的眉毛都竖起来了。“普利斯顿菲尔德之家酒店吗?那里不远,你能帮我给他捎句话吗,让他会后到圣伦纳德警局来一下。就5分钟的路程,这样或许比我们在他工作时去拜访他要方便些……”她又仔细听着,“谢谢,邮件发送过去了吗?太好的,谢谢。”

她放下电话后,贝恩已经喝完茶把杯子放回去了,正给她默默鼓掌。

40分钟后,马尔来到警局。西沃恩让一个警官护送他到楼上的刑事调查局。尽管雷布思不在,但这间办公室依旧很忙碌。警官把他带到了西沃恩的办公桌前,她点了点头,让银行家坐下。马尔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空椅子。其他警官对他的身份很好奇,大家都在打量着他。他穿着一身崭新的细条纹西装、白衬衫和淡柠檬色的领带,与其说像是一个来警局的访客,不如说他更像是一名高级律师。

贝恩站起来,把自己桌子旁边的椅子腾出来让他坐下。

“我的车还停在单行道上。”马尔说着,看了看手表。

“用不了多久的,先生,”西沃恩说道,“你认得这台电脑吗?”他拍了拍菲利普的电脑。

“什么?”

“菲利帕的。”

“是吗?我不认识。”

“我想你也不认识,但你们之间有电子邮件往来。”

“什么?”

“RAM就是你,对吗?”

“那又怎么样?”

贝恩走上前递给他一张纸。“这是你发给她的,”他说,“看起来好像巴尔弗小姐也看过它。”

马尔抬起头来,并没有看贝恩,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西沃恩。贝恩刚说的话已经令她畏缩了,显然马尔也注意到了这点。

这真是个大错误,艾瑞克!她想大声叫出来。因为现在马尔知道这是他们唯一能拿到的他和菲利普之间的电子邮件。否则,西沃恩一定会紧追着他不放,让他想想他们之间是否还有其他信件。

看完信息,马尔只问了一句,“怎么了?”

“我们只是出于好奇,”西沃恩说,“你给她的第一封邮件就告诉她怎么删除邮件。”

“菲利帕在很多方面都很注重隐私,”马尔解释道,“她很在意自己的个人隐私。她问我的第一件事就是关于删除资料的事,这就是我的回复。她不喜欢让任何其他人读到她的信件。”

“为什么不喜欢?”

马尔耸耸肩,说:“每个人都有自己不一样的一面,不是吗?给一位年长的亲戚写信的‘你’与写给一位密友的‘你’并不相同。当我给一个玩战争游戏的人发电子邮件时,我并不是很愿意让我的秘书读到。否则,她就会看到一个和平时工作中不一样的‘我’。”

西沃恩点点头,说:“我想我能理解。”

“也是由于我的职业的保密性——机密,如果你喜欢这样叫的话——是至关重要的,商业信件总是重要问题,我们会粉碎不需要的文件、删除电子邮件等等,这些都是为了保护客户和我们自己。所以,当菲利普提到删除按钮时,那种思考触及了我内心最重视的问题。”他停住了,在西沃恩和贝恩之间来回看着,“这些是你们想知道的吗?”

“那你们发电子邮件时还聊些什么呢?”

“我们也没有长时间的往来。就像蜻蜓点水一样,她有我的邮箱地址,也知道我是这方面的老手。开始还有很多问题请教我,但她学得很快。”

“我们还在电脑上努力地寻找着被删除的信件,”西沃恩高兴地说道,“你还记得你们之间来往的最后一封电子邮件是什么时候吗?”

“大概是在一年前,”马尔站起身来,“如果我们的谈话现在可以结束的话,我真的必须……”

“如果你没有告诉她怎么删除,或许这会儿我们早就找到那个人了。”

“谁?”

“Quizmaster。”

“游戏里和她较量的那个人吗?你们还是觉得这与她的死有关?”

“我很想知道。”

马尔现在站立着,将西服上衣整理平整。“若没有了Quizmaster这个人的帮忙,这个案子能破吗?”

西沃恩看向贝恩,他知道这是一条暗示。

“噢,是的。”他自信地说,“只是花费的时间会长一点,但我们将会继续调查他。这一路上他已经给我们留下了足够多的零零碎碎的东西了。”

马尔将目光从一个警官那里移向另一个警官那里。“好极了,”他笑着说,“好的,如果我还能帮上什么忙的话……”

“你已经帮我们大忙了,马尔先生,”西沃恩说,她的眼睛紧紧盯着他,“我会让一个不穿制服的警官送你出去……”

他走后,贝恩把椅子拉回到了西沃恩的桌子边上,坐在她身旁。

“你觉得就是他,对吗?”他悄悄地问。

她点点头,看着刚刚马尔走出去的方向,然后她的肩塌了下来,慢慢闭上眼睛,又揉揉眼睛说:“事实是,我没有一条线索。”

“你也没有任何证据。”

她点点头,仍旧闭着眼睛。

“直觉?”他猜测道。

她睁开眼,说:“我很清楚地知道要相信直觉。”

“听到你这么说我很高兴。”他对她微笑着,“有点证据就更好了,对吧?”

当电话再次响起的时候,西沃恩好像是在睡梦之中,所以贝恩接起了电话。是政治保安处一位叫布莱克的官员打来的,他想知道自己是否找对了人。当贝恩说自己就是他要找的人时,布莱克问他对电脑了解多少。

“略懂一点。”

“很好。现在身边有电脑吗?”贝恩回答他说有,他告诉贝恩该怎么做。5分钟后贝恩挂掉电话时,他感觉自己的面颊发胀,呼吸变得急促。

“我并不了解政治保安处的事,”他说,“但他们让我感觉自己似乎是第一天上学的5岁大的孩子。”

“听起来你回答得很好啊,”西沃恩肯定地说,“他们想要什么?”

“你和Quizmaster之间的所有电子邮件的复印件,外加你和菲利普·巴尔弗的ISP账号和用户名。”

“这是格兰特·胡德的机器。”西沃恩抚摸着笔记本电脑说道。

“还有他的账户信息,”他顿了顿又说道,“布莱克问我们有没有什么嫌疑人?”

“你没有告诉他吧?”

他摇了摇头,说:“但我们可以给他透露马尔的名字,甚至还可以发给他马尔的邮箱地址。”

“那样会有用吗?”

“或许有用,你知道美国人是可以利用卫星读电子邮件的吧?世界上的任何电子邮件……”见她盯着他,他大笑起来,“我并没有说是政治保安处有那种技术,但你也没听说过这种技术,对吧?”

西沃恩沉思着,说:“那就把我们掌握的资料给他们吧,告诉他们雷纳德·马尔好了。”

笔记本显示他们收到了一封新邮件。西沃恩点击打开了邮件,邮件来自Quizmaster。

探索者——我们在Stricture结束后见面。可以吗?

“好吧,”贝恩说道,“他终于问你了。”

所以游戏还没有结束?西沃恩回信写道。

特殊豁免。

她又写了封信:有些问题需要现在马上回答。

对方立刻回复:问吧,探索者。

于是她立即问道:除了菲利普之外还有其他人玩这个游戏吗?

她等了一会儿才收到回复。

是的。

她看了看贝恩,说:“他以前是说没有的。”

“要么他当时撒谎,要么就是现在撒谎。事实上,你再次问这个问题让我感觉你第一次就没有相信他。”

几个人?西沃恩问道。

三个。

他们之间是互相竞争吗?他们互相认识吗?

认识。

他们知道他们正在和谁玩游戏吗?

30秒后回答:当然不知道。

“真话还是谎话?”西沃恩问贝恩。

“我非常想知道马尔先生是否有足够的时间回到了他的办公室。”

“一个专业人士,为了领先于游戏进度,在车中随时带着电脑和手机并不会让我感到惊讶。”她为这种不经意间说出的双关语笑了。

“我可以打电话到他办公室。”贝恩拿起电话,西沃恩说了银行的号码。

“请帮我转接马尔先生办公室。”贝恩对接线员说,“是马尔先生的助理吗?我是洛锡安警局的贝恩警长。我能和马尔先生说句话吗?”他看着西沃恩。“一会儿就回来了吗?好的,谢谢。”然后想了想。“噢,还有什么其他方式能让我联系到正在车中的马尔先生吗?在那里他能收发电子邮件吗?”一阵沉默。“没有,好的,谢谢你。我待会儿再打过来。”他把电话放下说道:“他不能在车上收发邮件。”

“据他的助理所知是这样的。”西沃恩低声说。

贝恩点点头。

“这些天,”她继续说道,“你需要一部手机。”她想着,应该是一部像格兰特那样的手机。不知怎么回事,她突然想起了在大象咖啡馆的那个早晨。格兰特尽管已经完成了字谜但还是一直在思考,并努力地向隔壁桌的妇女解释着什么……她开始看她的下一条信息:

你能告诉我他们是谁吗?你知道他们是谁吗?

对方的回答很迅速。

不能。

你不能说还是你不知道?

都是。Steicture即将开始。

长官,最后一个问题。你是怎么选择菲利普的?

就像你说的一样,是她自己来找我的。

但她又是怎样找到你的呢?

Stricture的线索马上出现。

“我觉得他有太多的事情没有说,”贝恩说道,“或许是出于不习惯向他的下属汇报情况吧。”

西沃恩还想让对话继续下去,于是点头表示同意他的说法。

“我认为我还没有达到格兰特·胡德的水平。”贝恩补充说。她皱起眉头,表示不理解。“在破解谜题方面。”他解释。

“让我们等等看吧。”

“同时,我可以迅速把那些东西拿到银行。”

“好的,”西沃恩微笑着说,她又想起格兰特了。没有他她就不会有现在的这些线索。然而,自从他被调离后,他就再没有关心过这个案子,甚至都没有问过是否发现了什么新的线索……她很好奇他的注意力怎么能够转移得这么彻底,她在电视上看到的格兰特几乎再也不是那个半夜送她回家的人了,也不是在哈特山丧失自信的那个人。她知道自己更喜欢那种类型的他,并不仅仅出于对同行的嫉妒。她认为自己现在已经了解吉尔·坦普勒了,吉尔最近一直很害怕,她的新上司的恐怖会促使她严惩那些年轻下属。她把那些热情自信的人作为目标,这或许是因为她自己不自信。西沃恩希望这只是暂时的,她祈祷是这样。

她多么希望当苛责非难来临时,忙碌的格兰特能够给她这位老搭档留些时间出来,无论他的新老板喜不喜欢这样。

格兰特已经花了整整一上午来处理媒体的事情,重新编写了当天晚上要报道的新闻——希望这次能让总警司坦普勒和副局长卡斯韦尔都满意——同时也在等着受害者父亲的电话,对于没有给他们更多的节目播出时间去呼吁群众提供更多的信息,格兰特很生气。

“‘绳之以法’那档栏目怎么样了?”他已经问好几次了。他私下里觉得通过“绳之以法”播出这个案件是一个不错的主意,所以他又给爱丁堡的BBC打了电话,从那里得到格拉斯哥办事处的电话号码,然后又从后者那里获得了伦敦总部的号码。那里的接线总机也让他顺利通过了一个研究员对他的调查——研究员带着严厉的语气说,任何一个称职的联络官都应该知道他们应该已经知道的——然后告诉他,“绳之以法”已经结束转播,并且数月内将不再播出。

“噢,好的,谢谢。”格兰特说完后挂了电话。

他没有时间吃午饭了,早餐时在餐厅里吃了一个熏肉卷,不过那已经是6个小时前的事了。他很清楚自己周围的政治情况——警察局总部的政局。卡斯韦尔和坦普勒也许在一些事情上看法一致,但并不是每件事。在他们中间,他已经可以做到泰然自若了,尽力不让自己偏向任何一边。卡斯韦尔是掌握实权的人,但坦普勒是他的顶头上司,她有权力把他踢到冷衙门,而他的工作就是剥夺她的动机以及机会。

他知道自己现在身居高位,但那只是放弃了吃饭、睡觉和空闲时间换来的。再者,现在这个案子正得到愈来愈多的关注,不仅仅是伦敦的媒体,还有纽约、东京、新加坡和多伦多等媒体。国际媒体希望知道他们掌握的详细情况,他们将与爱丁堡通讯员之间有一次对话,胡德警官还会再一次接受媒体采访吗?

在每个案件的对话中,格兰特都感觉自己能够以肯定的回答来应对。他相信自己已经掌握了每个记者的详细信息,包括他们每个人的联系方式以及采访时的时差之类的细节。

“不要让我半夜给你发传真。”他曾跟新西兰的一位新闻编辑说过。

“那我更喜欢电子邮件,老兄。”

所以,格兰特把那些细节都记录下来,这倒提醒了他,他得从西沃恩那里将笔记本电脑取回来,或者买一个更加跟得上时代发展的新电脑,然后就可以利用自己的网站发布案件信息了。他已经给卡斯韦尔发送了一条备忘录,同时抄送给了坦普勒,陈述了这件事。

西沃恩和他的笔记本电脑:他已经很多天没有再想起她了。他对她的“迷恋”并没有持续太久。正如他们的关系没有得到进一步的实质发展——他的新工作会使他们之间产生裂痕。他知道他们可以不再纠结于那次亲密接触,直到看起来就像从未发生过。雷布思是唯一的目睹者,如果他们双方都否认,说雷布思在撒谎就可以了,所以他开始试着忘记那次接触。

现在只有两件事格兰特可以确定:一、他想长久地担任联络人。二、他很擅长这个工作。

他喝着今天的第六杯咖啡为自己庆祝,高兴到向过道中和楼梯边上的陌生人点头致意。他们似乎也知道他的身份,既想认识他,也想让他认识自己。办公室里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推开门——办公室很小,甚至不比一些警局里的柜橱大,而且光线也不好。无论怎么说,这也是他自己的地盘,他坐在椅子上接起来电话。

“我是胡德警官。”

“听起来心情不错嘛。”

“请问你是……”

“我是史蒂夫·霍利,还记得吗?”

“当然了,史蒂夫,要我帮什么忙吗?”但是他说话的语气一下子变得很职业。

“噢……格兰特,”霍利成功地让自己的语气带上了嘲讽,“我这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现在我晕了。”

“是吗?”格兰特坐在椅子里的身体向前倾了倾,感觉不是很舒服。

“苏格兰境内有妇女失踪……案发现场发现了玩具娃娃……网络游戏……学生死在山坡上……还记得这些吗?”

格兰特想他这是在摧残话筒这边的他,桌子、围墙一下子都变得模糊了,他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的头脑保持清醒。

“像这样的案子,史蒂夫,”他说道,并尽力表现出轻率的语气,“一个记者就可以解决的。”

“格兰特,我相信你已经自己解决了网上的一些线索。你是怎么想的?会与谋杀案有关吗?”

“我不想做任何评论,霍利先生。听着,不论你认为你知道什么,你都要懂得:那些故事,不论是真是假,都将给调查特别是关键性的调查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就是在关键时期对巴尔弗家族的调查吗?我还没听说……”

“总之,我想说的是……”

“听着,格兰特,承认吧,你他妈的在这件事上真的很混蛋,原谅我说脏话。你最好把我列在黑名单上。”

“我可不这么想。”

“懂了吗?你现在已经得到了这么好的新职位,我不希望自己看到你陷入火海。”

“我从一些事情中感觉到你不想要更好的职位,霍利。”

电话那头的人冲着格兰特的耳朵大笑着,说道:“从史蒂夫到霍利先生再到霍利……下次你会直接骂我的,格兰特。”

“谁告诉你的?”

“像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会密不透风?”

“到底是谁把这件事情捅出去的?”

“只是传言,传言罢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霍利停了一下又说道,“噢,不对,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怎么老是忘记,你他妈的在这个职位上才坐了几分钟,就认为自己能在我身上作威作福了。”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你和你那些贵宾犬们的小简报。所有那些东西,格兰特。你应该提防像我这样的人,最好采取你喜欢的任何方式对付我。”

“谢谢,我会的。你们会在多久之后将这些东西印刷出版?”

“还想冷眼旁观吗?”格兰特沉默不语时,霍利又开始大笑,“你甚至都不知道行话了。”他大叫着,格兰特很快就明白了。

“只是暂时的禁令。”他猜测道,知道自己说对了。两条禁令是指:一是法庭禁令,二是出版物禁令。“听着,”他说,“就现有的记录来看,我们不知道你提到的信息会与本案有关。”

“对我来说,起码这条也是新闻。”

“然而,很可能是条不利的新闻。”

“那就去控告我。”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们玩的这种肮脏游戏。”

“去他妈的!”

格兰特本来打算挂电话的,可是霍利刺激到了他。他站起来,狠狠地踢了桌子一脚,接着又踢了一脚,随后遭殃的是垃圾桶、周末买的公文包、墙角……最后他将头靠在墙壁上。

必须将这件事告诉卡斯韦尔,还要告诉吉尔·坦普勒。

首先告诉坦普勒……按照系统排名。然后她不得不将这个消息透露给副局长,而副局长就可能会打乱郡警察局局长的日程安排。下午3点左右,格兰特想知道他到底能把这个消息保留多久,或许霍利自己会给坦普勒或卡斯韦尔打电话。如果格兰特直到今天晚上还没说这事的话,他的麻烦会更大。甚至可能为那个“四眼”留下更多的时间。

他拿起电话,再次紧紧闭上眼睛,这期间,他默默地祈祷着。

拨通了电话。

快到傍晚了,雷布思依然盯着那些棺材看个不停。他偶尔会拿起其中一个,仔细地观察其制作手法,仔细地拿它和其他棺材做比较和对照。他突然间想到:何不去法院带回一个人类学家。用来制作棺材的工具应该留下可供专家鉴别和探索的沟槽或裂痕,如果每个连接处用的都是相同的雕刻器械加工而成,或许有一点是可以被证实的,或许会留下纤维或残存的指纹……那些碎布条能被追踪吗?他把受害者的清单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1972……1977……1982和1995。第一位受害人,卡罗琳·法默尔,是到目前为止最年轻的,其他的也只有二三十岁,对于女人而言,她们正处于生命的黄金时期。溺水或者失踪,失踪者不见尸体,这便是无法证明罪行存在的根源。溺水而死……虽然病理学能够辨出受难者落水之前的生命状态,仅此而已……如果说你把某人打晕然后将其推入水中,即使是对簿公堂,也可能还有回旋的余地,而谋杀罪就可能被减轻为刑事杀人罪。雷布思记得曾经有位消防员和他说过谋杀一个人的完美做法:让他们在厨房里喝醉,然后分尸把他们煮了。

干净利索。

雷布思不知道对手到底有多聪明。法夫、奈恩、格拉斯哥和帕斯——当然他涉及的范围很广,像一位旅行者一样。他想起了Quizmaster曾让西沃恩做过的远足旅行,把Quizmaster和留下棺材的人联系在一起可行吗?雷布思在笔记本上草草地写下“法院人类学家”,然后又加了“罪犯分析”。在大学里有专攻此领域的心理学家,可以根据罪犯的MO[1]推断出其性格特点。雷布思之前从不相信,但他感觉到自己像是在用拳头敲击一扇紧锁的门,没有他人的帮助,一个人永远打不开。

当吉尔·坦普勒从走廊里经过刑事调查局的门口时,雷布思觉得她可能没有注意到他。但她却径直朝他走来,满脸愤怒。

“我想,”她说“你已经听说了。”

“听说什么了?”他无辜地问。

她指着那些棺材说:“听说这些只不过是在浪费时间。”由于气愤,她的声音有些颤抖,紧绷着整个身体。

“天哪,吉尔,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她什么也没说,将胳膊抡过桌面,棺材被摔飞起来。坐在椅子上的雷布思奋力抢夺,见棺材纷纷摔在地上之后,便开始一个一个地拾起,并检查是否受损。当他再次抬起头来环顾四周时,吉尔已经向门口走去了。到了中途时停下,转过头来,说:“你明天就会明白了。”说完径直出门去了。

雷布思环视房间,被惊呆了的西尔弗斯和文职人员也中断了他们的谈话。

“她失控了。”西弗尔斯评论道。

“她说的明天是什么意思?”雷布思问道,但西弗尔斯只是耸了耸肩。

“她失控了。”他又说了一遍。

或许他是对的。

雷布思坐回到办公桌旁,思考着刚刚的话——“失控”有很多种方式,他知道自己也处于失控的危险之中……无论哪方面。

吉恩·伯奇尔花费了差不多一整天的时间想努力弄清肯尼特·洛弗尔和牧师柯克帕特里克之间的关系。她与阿洛韦镇和埃尔郡的一些人聊过了,其中有教区负责人、当地历史学家,还有一位柯克帕特里克家族的晚辈。她还向在格拉斯哥的米切尔图书馆打了一个多小时的电话,她从博物馆走到国家图书馆,又走到高级律师学院,最后她顺着钱伯斯街向外科展厅走去。在博物馆时,她盯着由斯格特·杰安西画的肯尼特·洛弗尔的肖像画看了很久,洛弗尔年轻时很英俊,通常在肖像画中艺术家会留下关于人物的职业、家庭、爱好等等蛛丝马迹。但这幅画很简单,只画了头和上半身,背景是纯粹的黑色,与洛弗尔亮黄又略带粉色的脸庞形成了鲜明对比。外科展厅还有很多其他肖像画,其中的人物通常会手持一本能够显示其研究领域的书,或者几页纸和一支笔。或许他们应该站在图书馆前拿着更加形象的小工具——一个头盖骨或一个大腿骨——摆一个姿势,构成一幅解剖学图像。洛弗尔的肖像画毫无瑕疵,使她备受困扰,要么是因为画家对这幅画的创作没什么热情,要么是画派执意主张表现其他的主题。她想起了牧师柯克帕特里克,想象着他付完费用后拿走这幅平淡无奇的装饰品时的场景。她很好奇这幅画有没有可能在表现着某些理想主义的主题,或者仅相当于一张美术明信片,只是在为洛弗尔做广告。这个年轻人看上去不过十几岁,却参与了伯克的事件。

根据当时的一份报告显示:“当时尸体大出血,到报告完成时,教室看起来就像屠宰场一样,血液溅得到处都是。”当她第一次看尸检报告时,读到这里,差点呕吐。伯克手下的受害者先被灌醉了,即使被人闷死也比这样好得多。吉恩又看了看肯尼特·洛弗尔的眼睛。黑色的瞳孔看起来炯炯有神,尽管他们已经目睹过恐惧。

她忍不住开始好奇,难道是因为他们?

那个看护者没能回答她的疑问,所以她问能否见一下他们的主管。尽管布鲁斯·科多和蔼热情,却没能帮助吉恩获取更多的信息。

“我们似乎没有任何记录了,”当他们到他的办公室坐下后,他对她说。“关于那个洛弗尔肖像画是如何到了学院手里的,我猜测可能是为了推迟遗产税而赠送的礼物。”他个子不高,但一表人才,穿着讲究,红光满面。他给她端来一杯茶,她接过茶。茶是大吉岭牌,每个茶杯都有独立的银色过滤器。

“我对洛弗尔的信件也很感兴趣。”

“是的,我们也很感兴趣。”

“你们什么也没有吗?”她惊讶地问。

科多主管摇摇头。“或者是他们认为洛弗尔先生不是多重要的人物,或者他们很珍视那些信,或者被藏在某个晦暗的角落里,”他叹了口气说,“非常遗憾,我们对他在非洲时期的情况一无所知。”

“还有可能是在爱丁堡,考虑一下这种情况。”

“他是被埋葬在那里的,我认为你不会对他的墓穴感兴趣……”

“他的墓穴具体在哪里?”

“卡尔顿公墓,离大卫·休谟[2]的墓地不远。”

“或许我会过去看看。”

“对不起,我不能帮你更多了。”他沉思了一会儿,脸上的表情明朗了起来,“唐纳德·德弗林家应该还有洛弗尔做的桌子。”

“是的,我知道,尽管学术好像和木匠活没什么关系。”

“我肯定在哪里有提到过这个问题,我好像回想起了过去读过的资料……”但是,尽管他已经足够努力了,科多还是记不清是什么地方和什么内容了。

那天晚上,她和约翰·雷布思坐在她位于波托贝洛的家中。他们吃着中餐外卖,她喝着雪当利酒,他喝着啤酒。他们听着尼克·德瑞克、珍妮斯·艾恩的音乐以及平克·弗洛伊德(Pink Floyd)的《干涉》(Meddle),声音开得很大。他看上去好像把整个人都深深地陷入了沉思之中,但她并没有抱怨什么。吃完东西后,他们出去散步了。玩滑板的那些孩子们,看起来很像美国人,听起来却像纯粹的语言搬运工,他们的谩骂声像大兵一样。一家油炸食品店刚开门,孩子们就闻到了烤肉的味道。他们两人仍然没有过多的谈论,这使得他们与身边经过的其他情侣看起来大不相同。沉默寡言是爱丁堡人的传统,把自己的情感隐藏起来,同时也会把自己的事情留给自己。有人把这种现象归结为是教会和约翰·诺克斯[3]的影响。她也听说过外人把这座城市称为“诺克斯堡”。但吉恩认为,更多的是与爱丁堡的地理条件有关,它拥有巨大的岩石和阴沉的天空,来自北海的风长驱直入,席卷着峡谷式的街道。时时处处都让人有一种正在被周围的环境击打着的感觉。到波托贝洛那些已被淹没了的地方游览时,她才感觉到:这个地方具有伤害和被伤害的天性。

约翰·雷布思也在思考着爱丁堡这座城市。当他从他的公寓里搬出来后,他要住到哪里去呢?他比较喜欢哪个区呢?位于爱丁堡海滩的波托贝洛是个不错的地方,那里有一种让人放松的感觉,但他总是要搬迁到南部或西部的村庄的。他的一些同事甚至搬到了更远的福尔柯克和林利斯哥,尽管波托贝洛不错,他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做好了这种上下班行程的准备。当他们沿着海滩漫步时,他还是忍不住要朝着沙滩的方向看去,好期待着发现一个小小的木棺材,就像他们在奈恩发现木棺材时那样。他到哪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那甜蜜的另一半会陪伴着他,为他的生活增添乐趣。瀑布镇发现的棺材现在越来越偏离他的工作重心了,据那位木匠说棺材是由其他人做的,另外四个则不同。如果凶手真的很聪明,他也许已经预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所以才会改变作业习惯,更换工具,将侦探骗入……

噢,上帝啊,他又想到这里,萦绕在脑海中的依旧是这些想法。他在海边坐下来,吉恩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有点头疼。”他说。

“那不是女人才会有的情况吗?”她笑着说,但他能看出她并不高兴。

“我要往回走了,”他对她说,“今晚没能好好地陪你。”

“你想跟我聊聊天吗?”他抬起眼看着她,她笑出声音来,“对不起,这么愚蠢的问题。你是苏格兰人,当然不想聊了。”

“并不是因为那个,吉恩,是因为……”他耸了耸肩,“或许治疗下头痛不见得是个坏主意。”

他试着开玩笑,所以她也没有再勉强他。

“我们回去吧,”她说,“这里太冷了。”

她挽着他的胳膊,然后离开了。

[1](罪犯的)惯伎,一贯手法。

[2]大卫·休谟(1711-1776),苏格兰哲学家、经济学家和历史学家,被视为苏格兰启蒙运动及西方哲学史中最重要的人物之一。

[3]约翰·诺克斯(1505—1572),著名宗教改革领袖,创办了苏格兰长老会,日内瓦“宗教改革纪念碑”的四巨人之一。曾带领苏格兰教会进行宗教改革,被誉为“清教主义的创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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