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FALLS
到了星期三早晨仍然没有雷纳德·马尔的消息。他的妻子多萝西打电话到杜松亭,是约翰·巴尔弗的助理接的电话。助理毫不含糊地告诉她这个家庭正在准备一场葬礼。直到后来,这个助理才意识到自己确实给巴尔弗先生和夫人带来了困扰。
“他们失去了一个女儿,你是知道的。”助理傲慢地说。
“我也失去了我那可恶的丈夫,你这个婊子!……”多萝西·马尔蔑视地顶撞道,可当她发现这是她有生以来说出的第一个脏字时,她的声音突然止住了。但已经来不及道歉了,助理已经放下电话,并且通知了所有的巴尔弗员工不要再接听马尔夫人的任何电话。
这时杜松亭挤满了人,巴尔弗家的亲戚和朋友都聚集在这儿。经历了长途旅行的人已经在这里待了一个晚上,现在正穿梭于各个走廊寻找可以作为早餐的食物。厨师多兰夫人说今天这种场合不适合做热菜,她不会提供蒸腊肠、咸肉和鸡蛋,以及辛辣的烩饭等等这些平常的热菜。起居室里摆放着麦片和果酱,果酱是自己做的,但不包括多兰夫人的黑醋栗酱和苹果酱,菲利帕从孩提时代就最喜欢吃这两种果酱。她把这两种特制的果酱留在了储藏室里。一直以来只是菲利帕偶尔回来时会吃一点,其他人从没吃过。
多兰夫人给她的女儿卡特里奥娜讲了许多与此相关的故事,女儿安慰她时递给她一张纸巾。一位客人进来询问是否有咖啡或者冷牛奶,他将头探进厨房,然后又缩了回去,很尴尬地发现一向坚强的多兰夫人现在竟如此消沉。
在书房里,约翰·巴尔弗正在告诉妻子,他不想要任何警察出席今天的葬礼。
“但是,约翰,他们都那么努力地工作,”他的妻子说,“他们要求去那里……当然他们和……一样有权利……”她的声音逐渐消失了。
“和谁?”他的声音不是那么生气,但突然变得很冷酷。
“好吧,”他妻子说,“这些人我们都不认识……”
“你是指我认识的人?你在派对和宴会上见过他们的,例如杰基,看在上帝的分上,他们是想来致敬的。”
他的妻子点了点头,依然保持着平静的表情。葬礼仪式结束后,他们将回到杜松亭举办自助午餐,不仅仅为了亲戚,还为了招待她丈夫生意上的所有合作伙伴和其他熟人,有70人左右。杰奎琳只想招待其中一部分人,起居室只能容纳一部分人。事实上,他们不得不预定一个大帐篷,将其安置在屋后的草地上。爱丁堡的一家公司——由她丈夫的另一个客户经营——在提供餐饮服务。女业主现在正忙碌着,指导着那些工作人员从接二连三的小型客货车里卸载餐桌、餐布、陶器和刀叉等餐具。杰奎琳目前为止获得的一个小小胜利便是扩大了客人的范围,包括菲利普的朋友。比如,尽管她对大卫从来没什么好感,她也感觉到了他同样厌恶她的家庭,但她还是认为大卫·科斯特洛和他的父母应该受到邀请。尽管她内心希望他们最好别出现,或者不要逗留过长时间。
“某种程度上,还可以怀有一丝希望。”约翰反复说道,几乎没有意识到她在这个房间。“像这样的事会把他们和巴尔弗的生意联系在一起,这样一来,他们就更难另觅他主了。”
杰奎琳颤抖着站起来。
“我们在埋葬我们的女儿,约翰,她不是你那该死的生意,菲利帕不是商业交易的一部分!”
巴尔弗扫视了一眼门口,以确认门是关着的。“小声点,夫人!它只是一个……我不是故意的……”他突然瘫倒在沙发上,双手蒙着脸,“你说得对,我没有考虑……上帝啊,救救我吧!”
他的妻子坐在他身旁,把他的手从脸上拉下来。“上帝会拯救我们的,约翰。”她说。
史蒂夫·霍利终于说服了他在格拉斯哥总部的老板,他必须尽快到达现场。同样,作为苏格兰的路盲,他也说服自己瀑布镇比他实际知道的距离要远一大截,在格雷沃旅馆过夜是个理想的选择,他希望可以在那里待上一晚。他并没有花费力气去弄明白格雷沃就在吉伦,从爱丁堡开车到这里只需要半个小时的时间;或者格雷沃也不在瀑布和爱丁堡之间。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带着他的小件行李,和他的女朋友吉娜一路相伴,虽然还算不上是真正的女朋友,只在过去的三个月里约会过几次,但吉娜一直很热心,出于对明早工作的担心,史蒂夫为她预定了出租车。他知道自己该如何临场发挥——他可以说他的车抛锚了,他也得坐出租车回去……
一顿丰盛的晚餐之后,史蒂夫和吉娜来到了公园——据说是由一个叫吉柯人设计的——散步,之后,他们在宽敞的床上嬉戏直到后来睡得像木头一样。他们都知道,吉娜的出租车在等着,史蒂夫不得不一人吃早餐,那正是他的偏好所在。吃完早餐,令人失望的事情就接踵而至:报纸……所有报纸都印出了满满一面的报道。在去瀑布镇途中,他在吉伦停下来买了一些报纸,放在副驾驶位置上,然后一边驾驶一边翻阅着报纸,不经意就驶出了驾驶区,其他车闪着车灯并发出“嘟嘟”声以示警告。
“妈的!”他将头探出车窗看着路上的羊群和乡巴佬骂道,然后拿出手机打电话给摄影师托尼,以确认他已准备好拍摄墓地了。他知道托尼已经去瀑布见过贝弗——史蒂夫通常叫她“疯狂的陶艺家”——好几次了。他估摸着托尼已经在那儿了,对于这个女人,他给托尼的唯一建议是:“她是个疯子,伙计!你可以和她性交,但要小心她会在你醒来之前将你的睾丸割下来,放在你身旁。”对此,托尼只是笑了笑,然后说他只是想说服贝弗拍摄一些“艺术照”而已。在早上,当史蒂夫拨通了托尼的电话时,第一句话便和平常问的一样:
“她是你的人了吧,伙计?”
然后,和平常一样,史蒂夫说完就开始解释自己在开玩笑,这时他碰巧扫视了一眼后视镜,看见一辆警车闪烁着警灯,不知道跟他多久了。
“我一会儿再打给你,托尼。”他说着将车开到路边停了下来,“请务必准时到达教堂。”
“早上好,警官!”他走出车去。
“早上好,霍利先生!”其中一名警官说。
史蒂夫·霍利已经记不清他这个月和洛锡安与边界警局打过多少次交道了。
10分钟后,他回到路上,警车尾随其后,正如警官们说的,以防他再次违规。当他的手机再次响起时,他不想接听,但这次是来自格拉斯哥的号码。于是他又把车开到路边停了下来接电话,这时他见警车在后面10码处停了下来。
“喂?”他说。
“你认为自己是个聪明的小混蛋吗,史蒂夫男孩?”他的老板说。
“这次不是的,不是的。”史蒂夫·霍利答道。
“我和朋友正在吉伦打高尔夫。吉伦实际上就在爱丁堡,你这个混账东西!与到瀑布镇去是一样的路程。因此,你想把这次小旅行的开支作为公务报销,就别妄想了!”
“没问题。”
“你现在在哪儿?”
霍利看了看周围的田地和堤坝,有一辆无人驾驶拖拉机。
“我已经出了墓地,在等托尼。几分钟后我将前往杜松亭,跟着他们一起去教堂。”
“噢,是吗?要确认一下啊。”
“确认什么?”
“你在撒谎!”
霍利舔了舔嘴唇,说:“我不明白。”心想:为什么呢?难道报社在他的车上安装了追踪器?
“托尼5分钟之前已经打过电话给图片编辑了。那时碰巧我在图片编辑办公桌旁,猜猜你失踪的摄影师从哪里打来的?”
霍利什么也没说。
“继续吧,去大胆发挥吧!因为下次再见到你时,就是要从你那里索取资料。”
“墓地吗?”霍利问道。
“那是你最后的答案吗?也许你现在想给一个朋友打电话。”
霍利感觉到了他的恼怒,难道最好的防御就是攻击?“听着,”他愤怒地吼道,“我已经把自己今年的新闻报道全部留给了你,就是为了让你比任何竞争者都能抢先报道。你就这样对待我?喂饱了你那可怜的报纸还要喂饱你。你让别人去报道葬礼吧,去找一个像我一样了解这个新闻的人吧。而且,如果你认为没关系,我想也许我应该打电话给其他竞争者,我愿意花我自己的电话费和时间。你这个混蛋!如果你想知道为什么我现在还没有到达墓地,那我告诉你,是因为洛锡安警局的警察让我停下来接受了好几次罚款,到现在我都甩不掉他们,你想要巡逻车的车牌吗?那给你几秒钟,让他们自己和你说吧!”
霍利确认自己已经呼吸困难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就这一次,”老板最后说,“也许他们会把它刻在我的墓碑上,我想我已经听到史蒂夫·霍利的实话了。”然后停下来,咯咯笑了,“我们让他们担心了吗?”
“我们……”史蒂夫·霍利知道他切中要害了。
“看来为了防止我的手放开方向盘,我已经受到了他们长时间的护送。”
“我们讲话时你没有开车吧?”
“在公路边,车还在启动着。恕我直言,老板,我和你讲话又浪费了5分钟时间……我的意思是,我并不是不乐意和你谈心。”
老板又咯咯地笑了。“啊,他妈的!现在宽恕我的那点怒气了,啊?告诉你吧,把你在酒店的开支报销,怎么样?”
“好的,老板!”
“然后甩掉你的跟屁虫!”
“收到,老板!真理之剑啊,通话完毕!”霍利挂断电话,深深呼了一口气,然后去执行老板的命令了——甩掉跟屁虫。
瀑布村没有大教堂也没有公墓,只有一个小小的很少使用的小教堂,或者说是一间祷告室,位于瀑布和考斯兰之间的公路上。巴尔弗家族选择了这个地方,并在这里安排了一切,但菲利帕的那些能够出席的朋友认为这里的安静和孤立并不符合她的性格。他们情不自禁地认为她想要更有活力的东西,比如,在城里的某个地方,那里白天有人遛狗或进行周末漫步,黑夜里可能会有热闹的摩托车聚会,也可能出现鬼鬼祟祟的二人勾当。
这里的墓地整洁而紧凑,但太过陈旧。菲利帕想要的也许是野生的藤蔓和苔藓,布满荆棘的灌木丛和高高的野草。当他们略作思考后,他们意识到她已经不会在意这些东西了,因为她已经死了。此刻,也许是第一次,他们在麻木的冲击下体会到了失落,并为一个难以完整的生命而感到痛苦。
教堂里有许多人。门是开着的,因此在外面就能够听见里面正在进行的短暂仪式。天气很冷,地面有许多露水。在树上的鸟儿因这次独特的入侵变得非常不安。汽车在大道上排成一条直线,灵车向回爱丁堡的方向缓慢行驶着。身着制服的司机站在几辆汽车旁边,手中拿着品牌香烟。
名义上,巴尔弗家已经在城里的一个教堂祈祷过了,并且成功地说服了牧师,让他主持整个仪式,尽管他过去只在圣诞节看到过一次巴尔弗家的人,接下来的两三年里再也没见过了。他是一个思维缜密的人,已经和她的父母一起检查过悼词,他提出了一些问题,他们的回答能帮助他撰写菲利普的自传,但他仍然对媒体的注意感到困惑。他过去常常在婚礼和洗礼仪上面对镜头,所以当一个人第一次用镜头瞄准他时,他露出一个欢快的微笑,随后便意识到他的行为似乎不合时宜。这些人不是他们的亲戚而是记者,他们的镜头会捕捉到他不够严肃的一面。尽管能从路旁清楚地看到墓地,但记者们却没有拍到棺材的照片,她的父母也没有在墓地旁。允许记者拍照的地方只有一处:棺材从教堂运到墓地的过程中。
当然,一旦吊唁者离开教堂,他们又将成为媒体的对象。
“寄生虫!”巴尔弗的一个长期客户骂道。尽管如此,他明天早晨还是要买不止一份报纸,只是为了看看自己有没有被哪家媒体拍下来。
走廊里挤满了人,警察聚在人群后面教堂的大门旁,与人群保持着一定距离。副局长科恩·卡斯韦尔双手紧扣放在胸前,稍微低着头。总警司吉尔·坦普勒站在探长比尔·普莱德旁边,就在卡斯韦尔后面。其他的警察站得更远,他们在四处巡逻。杀死菲利普的凶手仍然逍遥法外,如果确认是雷纳德·马尔的话。在教堂里面,约翰·巴尔弗一直四处张望,检查每个人的脸,似乎在寻找一个人。只有那些知道巴尔弗银行运营方式的人才猜得到他找的是谁……
约翰·雷布思站在远处墙边,身着自己最好的西服和长绿雨衣,竖着衣领。他一直在思考着这里的环境为什么如此凄凉——光秃秃的山坡上只有一些羊和暗黄色的金雀花灌木。他已经看见教堂墓地大门上的公告牌,暗示着这座建筑可以追溯到17世纪,并且当地农民为此做了巨大的贡献。他们至少在矮墙里发现了一处圣殿骑士墓,这使历史学家们相信了小教堂和墓地的联系。
“圣殿骑士墓碑,”他读道,“现在能在苏格兰博物馆里看到。”
他之前想到过吉恩,她曾去过类似的地方,发现过一些蛛丝马迹。这时,吉尔朝他走来,表情凝重,双手深深插在口袋里,问他来这里干什么。
“表达我的敬意。”
他注意到了卡斯韦尔在轻轻摇头,并没有注意到自己也在场。
“除非有反对的法律。”他说完就离开了。
西沃恩离他大概有50码远,到目前为止她只向他挥舞了一下她那戴着手套的手,仅此而已。她凝视着远方的山坡,似乎认为杀手已经暴露了,雷布思也在怀疑。由于仪式已经结束,棺材被运走了,记者们开始进行短暂的拍照。现场的记者们正在仔细观察现场,简短地记录一些心里感受,或者轻轻对着手机说几句。无所事事的雷布思很好奇他们在使用哪个运营商提供的服务,因为他自己的手机到现在都没有一点信号。
电视摄影机记录了从教堂把棺材抬出来的场景,随后就关闭了,悬挂在摄影师的手臂上。缓慢的脚步声和吊唁人的哭声打破了教堂外的寂静。
约翰·巴尔弗用手搀扶着他的妻子。菲利帕在学校里的一些朋友正在互相拥抱着,将脸埋在对方的肩膀和胸前。雷布思熟悉这些面孔:特里斯特、蒂娜、阿尔比和卡米尔……却没有看到克莱尔·本齐。他注意到菲利帕的邻居包括德弗林教授也在,他向雷布思打听棺材的事,问是否有进展。雷布思摇摇头,然后问德弗林有什么感想。
“我只是觉得有点沮丧。”那位老人说道。
“有时候就是这样。”
德弗林打量下他,说:“我不应该把你当成一个实用主义者,探长。”
“我发现悲观其实是另一种形式的安慰。”雷布思告诉他。
雷布思观看完葬礼剩下的流程,葬礼上还出现了几个政客,包括塞奥娜·格里夫议员。大卫·科斯特洛引领他的父母离开了教堂,突如其来的光亮让他不禁眨了眨眼睛,于是他掏出胸前口袋里的太阳镜,慢慢戴上。
受害者的眼睛里有杀手的影子……
任何看到大卫·科斯特洛的人都只能看到他们自己的映像,这就是科斯特洛希望他们看到的吗?他的父母在他的身后各自行走着,看起来更像熟人而非夫妻。当人群变得散乱时,大卫发现自己正紧挨着德弗林教授。德弗林教授伸出手和大卫握手,而这年轻人却一直盯着这只手,直到德弗林将自己的手收了回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事……一辆车到门口停了下来,一名穿着V领羊毛衫和灰色长裤的男人从公路上慢跑过来,穿过教堂大门。雷布思认出那正是雷纳德·马尔,未修剪胡须的他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雷布思立即猜到马尔可能是睡在了他那辆玛莎拉蒂里。他又看见了史蒂夫·霍利,不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紧紧皱着眉。当马尔赶上的时候,护送棺材的队伍刚刚到达墓地。他直接走到前面,站在约翰和杰奎琳的面前。巴尔弗将紧紧抓在妻子身上的手放下来,给了马尔一个拥抱。坦普勒和普莱德看着卡斯韦尔,他用右手做了一个掌心向下的手势,意思是说:镇定,我们要从容行事。
雷布思想那些记者并没有注意到卡斯韦尔,他们太忙了,没法理解这个奇怪的中断有什么意义。然后他看见西沃恩正盯着坟墓,盯着那黑色的棺材的眼睛闪闪发光,似乎能在那儿发现什么东西似的。突然,她转过身背对着进行葬礼的方向,开始在墓碑间走来走去,像在寻找她丢失的东西。
“复活在我,生命也在我。”牧师说话了。马尔站在约翰·巴尔弗身旁,眼睛盯着棺材。另一边,西沃恩仍然在墓碑间来回走着。雷布思想任何记者不会再注意她,送葬者正好可以起到掩饰的作用。她在一个粗短的墓碑前蹲了下去,似乎是在看碑文,随后她又起身放慢脚步徘徊着,没了之前所表现出来的焦急。她转身发现雷布思正看着她,她向他闪过一丝微笑,出于某种原因他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放心。然后她又开始走动了,绕到那些悲伤者身后,离开了他的视线。
卡斯韦尔在向吉尔·坦普勒耳语着如何处理马尔。雷布思知道他们会让他先离开教堂,然后立即跟踪他,也许他们会前往杜松亭,去那里审问他。更有可能的是,马尔将看不见那个大帐篷和自助餐了,只能在格菲尔德的审问房里喝一杯茶接受审问。
“逝者已矣……”
雷布思受不了了,他发现牧师鲍威的前几句话一直在他的脑子里跳跃。
一些记者已经准备离开了,或是回到市区或是作为合格的受邀客人去杜松亭。雷布思将双手放进衣服口袋里,开始在墓地周围慢慢查看。菲利普·巴尔弗的棺材已经被泥土掩埋,一阵微风将她母亲的哭喊声带到了周围的山林中。
雷布思在一块小墓碑前站着,它的主人生于1876年,卒于1937年,去世时还不到61岁,错过了希特勒时期,也可能因为年龄大了而未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他是一个木匠,很可能为周边的农场工作。刹那间,雷布思想起了棺材制造商。然后他又回过神来看了看墓碑上的名字——弗朗西斯·坎贝尔·芬利——他差点笑起来。西沃恩看见一个盒子里装着菲利普·巴尔弗的遗物,她想到了“boxing”。然后她看着墓地,意识到这是一个不受阳光直射的地方。Quizmaster线索将她引领到了这里,而她一旦到达这里,便可以将线索解开。而后她跑去找弗兰克·芬利,最后找到了。雷布思想知道她在墓碑旁蹲下时究竟找到了什么,他向后看了一眼,送葬者离开了墓地,司机扔掉香烟,准备打开车门,但他没有看见西沃恩。卡斯韦尔把雷纳德·马尔带到一边在讨论着什么。卡斯韦尔一直在讲话,马尔一直顺从地点头回应,接着卡斯韦尔从马尔那里拿到了车钥匙。
雷布思是最后一个离开的。有几辆车正在掉头,一辆拖拉机等待着通行。雷布思没有认出司机。西沃恩站在旁边,不慌不忙地将手臂搁在她的车顶。雷布思穿过马路,点头向她打招呼。
“想不到会在这儿碰到你。”她说。雷布思也将自己的一只手臂放在车顶,“挨了一顿臭训吧?”
“就像我告诉吉尔的,并不犯法。”
“你看见马尔到了吧?”
雷布思点点头,“怎么回事?”
“卡斯韦尔开车送他去杜松亭,马尔要花几分钟时间跟巴尔弗解释一些事。”
“什么事?”
“接下来该由我们出场了。”
“听起来他不像是要承认谋杀。”
“是的。”她说。
“我只是好奇……”雷布思的声音渐渐消失了。
她盯着远处卡斯韦尔企图掉头开走的玛莎拉蒂,“什么?”
“最新的线索:Stricture,有其他想法吗?”他想到Stricture是“受到限制”的意思,没有比限制在一个棺材里更不自由的事了……
她眨了眨眼睛,然后摇着头问:“你呢?”
“我在想,‘boxing’可能是指把东西放进盒子里。”
“嗯,”她若有所思,“也许吧。”
“希望我继续尝试?”
“没什么坏处。”玛莎拉蒂呼啸着驶下了道路,卡斯韦尔对加速器施加的压力太大了。
“我想不会的。”雷布思转身面对她,“你去杜松亭吗?”
她摇头回答:“回圣伦纳德警局。”
“有事做?”
她将两臂放下,右手滑进她黑色巴伯尔夹克的口袋里。“是有事要做。”她说。
雷布思注意到了她左手拿着车钥匙,他很好奇她的右手口袋里是什么东西。
“如此兢兢业业,嗯?”他说。
“警局见吧!”
“我仍然在黑名单上,记得吧?”
她从口袋里抽出手,打开车门。“没错。”她坐在车中说道。他从车顶放下手臂,看着车窗,而她只是对他淡淡一笑。车启动后,他往后退了一步,车轮抓稳路面之前打滑了一下,之后就扬长而去。
她在做着符合雷布思一贯风格的事——不管发现什么都保守秘密。雷布思走到车前,启动车子,紧随其后。
经过瀑布镇时,雷布思在贝弗·多兹的小屋外减慢了行驶速度,他之前期望在葬礼上见到她。尽管有警车在每个路口阻止那些非正式的闯入者,菲利帕的埋葬还是引来了更多的观光者。尽管他感觉平日里周三停车场会有很多空余,但此时这个村庄的停车位非常紧缺。这位陶艺家的临时标志换成了一个更加吸引眼球且造型独特的标志。雷布思使劲按下加速器,跟上了西沃恩。那些棺材还在他办公室的抽屉里,他知道多兹想将从瀑布捡到的那个要回,以作为她的私有物。也许他该仁慈点,下午把棺材取回来,然后在周四或周五物归原主。这样他又有了一个去警局的理由,在西沃恩看来那里才是他该去的地方……
记得在他的驾驶座位下有半瓶威士忌,此时他真的想喝一杯——喝酒是在葬礼后该做的事,因为酒精可以让人忘记死亡的必然性。“太诱人了!”他自言自语地寻找着磁带。有亚历克斯·哈维早期的作品:《信仰治疗师》(The Faith Healer),问题是,亚历克斯·哈维早期和晚期并没有相隔太长时间,他很好奇对于这位格拉斯哥歌手的死亡,酒精起到了多大的作用。他忽然想起这句话:你开始进入暴饮而死的队伍中了,指不定哪一天你已走到生命的尽头……
“你们认为我杀了她,是吗?”
吉尔·坦普勒、比尔·普莱德和雷纳德·马尔三人都在审讯室里。门外的静默显得很不自然——窃窃私语,踮着脚尖走路,电话一响就会被迅速抓起听筒。
“不要急于下结论,马尔先生。”吉尔说。
“那不正是你在做的事情吗?”
“只是几个后续问题,先生。”比尔·普莱德说。
马尔哼了一声,不想就这句话表达太多。
“马尔先生,你认识菲利普·巴尔弗多久了?”
他看着吉尔·坦普勒,说:“从她生下来那天起,我就是她的教父。”
吉尔记录下这一点。“你们俩是什么时候在肉体上感觉到互相吸引的?”
“谁说我们做过?”
“那你为什么逃跑呢,马尔先生?”
“那段时间非常紧张。听着,”马尔在椅子上动了动,“你们认为我是否应该去找个律师呢?”
“如果你早点接到通知,是否请律师完全由你决定。”
马尔想了想,然后耸了耸肩,“继续吧!”他说。
“你和菲利普·巴尔弗发生过关系吗?”
“哪种关系?”
比尔·普莱德说话很直接:“那种足以让她父亲将你的睾丸吊起来的关系。”
“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马尔看起来好像在思考着他即将说的话,“现在我想说,我已经和约翰·巴尔弗谈过了,他对那次交谈很认真。不管我们交谈时说了什么,都与此案无关,大致上是这样的。”他靠坐在椅子上。
“他妈的,你竟然上你的教女!”比尔·普莱德厌恶地骂道。
“普莱德探长!”吉尔·坦普勒向普莱德发出警告。然后,她对马尔说:“我为同事的行为向你道歉。”
“我接受。”
“只是因为他掩饰自己的厌恶和耻辱感的困难要比我大。”
马尔几乎笑了出来。
“至于此事是否与案件有关,那是由我们决定的,先生,你说呢?”
马尔脸红了,但他不会陷入圈套。他仅仅耸了耸肩,抱着双臂让他们知道,就他而言,此时谈话已经结束了。
“出去一下,普莱德探长。”吉尔将头扭向门口的方向说道。他们走出房间,两名身着制服的警官走过来站岗。警官们已经归位,于是吉尔将普莱德推入了女士卫生间,然后背对着门口站着,以阻止那些好奇的人的目光。
“这里怎么样?”她问。
“好地方,”普莱德环顾四周后说道。他走到脸盆前,将他口中积聚的几片口香糖残渣吐到下面的垃圾桶里,然后又取出两片新的。
“有些事他们已经摊牌了。”他最后说道,并欣赏着镜子中自己的相貌。
“没错。”吉尔表示同意,“我们应该直接把他带到这里。”
普莱德说:“卡斯韦尔的又一次过失。”
吉尔点头,说:“你认为他已经向巴尔弗坦白了?”
“我想他可能说了一些事。也许他整个晚上都在考虑应该说出这些事的正确方式。比如说,‘约翰,曾经发生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而且只有一次……很抱歉。’夫妻间总会采用这样的方式。”
吉尔都快笑出声来了,好像是普莱德根据自己的经验讲的一样。
“那么,巴尔弗有没有将他吊起来呢?”
普莱德摇摇头,说:“我听到约翰·巴尔弗的事越多,就越讨厌他。银行看起来快要跌入低谷了,房子里到处都是债券人。他最好的朋友走过来对他说他和他女儿的关系已经结束了,那么巴尔弗会怎么做呢?他做了一笔交易。”
“难道他们只是保持沉默,保守秘密吗?”
这次轮到了普莱德点头。“因为另一个选择只能是丑闻,辞职,引起公愤,接着就是他们持有的最贵重的事物的瓦解,换句话说:金钱。”
“然后我们将被迫艰难地调查出他的一切。”
普莱德看着她,说:“除非我们把他逼得很紧。”
“我不确信卡斯韦尔先生会同意那样做。”
“尊敬的坦普勒总警司,如果卡斯韦尔先生不在这里折一个跟头,他就发现不了自己的错误。”
“那可不是我能支持的表达方式。”吉尔咧嘴笑了笑。又有人在外面推门,她向门外的人大喊让她停下来。
“我很急!”作为回应,一位女士也大声喊道。
“我也是。”普莱德使了个眼色说道,“但是,也许我应该带个头。”吉尔点头开门时,他最后用渴望的眼神看了看四周,“相信我,从现在开始这一幕将会一直印在我的脑海里。男人都会适应于这样的奢侈……”
回到审讯房,雷纳德·马尔脸上的表情给人一种他似乎知道自己很快就会回到他的玛莎拉蒂车里的感觉。吉尔无法忍受这种露骨的沾沾自喜,于是决定对他使出最后一招。
“你和菲利普的暧昧关系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是吧?”
“天啊!我们又要回到这个问题上去吗?”马尔问,他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
“这也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菲利帕把所有的事都告诉克莱尔·本齐了。”
“那就是克莱尔·本齐所说的?如果那个小女人说出了任何可以伤害巴尔弗家族的事情,我之前就应该来过这里了。”
吉尔摇了摇头,说:“我不这么认为。因为不要忘了她曾经的手段,她本可以再利用一次的——给约翰·巴尔弗打电话,将整个秘密公诸于世。但她没有这样做,马尔先生,现在我只能假设她有自己的原则。”
“或者她是在耐心等待?”
“也许是这样。”
“可以归结为我说的话和她说的话相矛盾吗?”
“是的,但现在我们知道你这么做的真正原因了。”
马尔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这并不起作用。他不知道吉尔在她的刑事侦查生涯中究竟审问过多少犯人,她曾一度被那些充满怒火近乎疯狂的眼睛死死盯着。他放弃了,移开目光后,两肩也垂了下去。
“听着,”他说,“有一件事。”
“我们在等着呢,马尔先生。”比尔·普莱德说,他像一个教会的长者直挺着背。
“我……没有讲出菲利普参与的游戏的全部真相。”
“你没有讲出任何事情的全部真相。”普莱德打断他说,吉尔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安静。并不是因为这句话影响了什么,而是马尔根本没有听。
“我不知道它是一个游戏,”他说,“她只是问了一个问题,也许是一个字谜游戏线索,我是这样想的。”
“那么她给你看了其中的一条线索?”
马尔点点头:“是‘The mason’s dream’这条线索,她以为我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那她为什么那么想呢?”
他露出一丝微笑,说道:“她总是过高地估计我的能力。她……我想你们从过去到现在一直在试图了解菲利帕。我知道你们的第一个想法是:宠坏了的富家子弟,大学时光用来看一些绘画,然后毕业,和更有钱的人结婚。”这时他摇了摇头,“那根本就不是菲利普。也许那是她的另一面,她很复杂,总能令你感到惊讶。比如说这个谜题,当我听说这事后,立刻就目瞪口呆,但……从很多角度来看这才像菲利普。她可能会突然对一些事特别感兴趣,特别有热情。多年以来,她一个人每周去一次动物园,几乎是每周都去。我是几个月前才偶尔发现的。我在驿站酒店开完会,她正从动物园出来,实际上动物园就在酒店旁边。”他抬起头看着他们,“你们明白了吗?”
吉尔不确定自己是否明白,但她还是点了点头。“继续说。”她说,似乎她的话打破了这一短暂的沉寂。马尔停下喘了口气,似乎已经失去了讲话的激情。
“她……”他的嘴张开又合上了,静悄悄的。然后他摇了摇头,“我累了,我想回家,我有些事得和多萝西谈谈。”
“你能开车吗?”吉尔问。
“没问题。”他深呼一口气。当他再次抬起头看着她时,他的泪水已经溢满眼眶。“噢,上帝啊!”他说,“我做得一塌糊涂,不是吗?如果她还活着,我们还有在一起的时间,我还会和她一次又一次不断地做爱。”
“你在排练和你夫人要说的话吗?”普莱德冷静地说。这一瞬间吉尔才意识到只有她自己受到了马尔的故事的影响。普莱德仿佛是在强调自己的观点,就像他将什么东西吹到了气泡上从而爆发出了一阵清晰可见的噼啪声一样。
“天啊!”马尔说,声音中几乎带着几分畏惧,“我希望,并且祷告我将永远不会变得像你那样不要脸。”
“这些年你一直和你兄弟的女儿上床,和我相比,你他妈的就是一只犰狳!”
这次,吉尔不得不拽着她同事的手臂把他从审讯屋里拖出来。
雷布思像宴会上的幽灵一样再一次阴魂不散地走进圣伦纳德警局。他有一种感觉,在马尔和克莱尔·本齐之间,他们可能破获了什么线索。他敢肯定他们得到了什么线索。
“就算你没有调查过此案,你也会知道的。”雷布思喃喃自语,当然并非每个人都在听。他在自己的抽屉里找到了那些棺材,以及一些文件和不知是谁懒得找垃圾桶而留下的一次性咖啡杯。他轻松地坐在“农民”警司的椅子上,推开那些文件,把棺材拿出来放在桌上。他突然感觉有杀人犯的气息滑过他的手指,对雷布思来说,再一次得到棺材的机会,就意味着将会出现某些新的受害人,他知道那不是他想要的。他带回家的那些证据——他挂在墙上的那些记录,连他自己都骗不了。这些证据只是一团杂乱的巧合和推测,仅仅是凭空创造出的蛛丝般的细微联系,只要稍有不慎这条绷紧的丝线就会断掉。据他所知,贝蒂-安妮·杰斯帕森已和她的情人秘密私奔;黑兹尔·吉布斯则醉醺醺地走在白车河岸,然后不小心跌进了河中;也许波拉·吉尔林将自己的抑郁情绪隐藏得很好,然后自愿走进海中;那么女学生卡罗琳·法默尔呢?她可能会在某个英国城市开始了新的生活,远离了这个笼罩着忧郁的苏格兰。
因此,就算有人把棺材留在附近又怎么样呢?他甚至不能确定那是同一个人做的,那只是木匠的一种推测。那些验尸报告也无法证明曾有人犯下了任何罪行……瀑布发现的棺材是这一系列的另一个纰漏,菲利普·巴尔弗是第一个可以肯定地判断死于攻击者之手的受害人。
他用手托着自己的头,觉得如果不把这些东西倒出来脑袋就会爆炸。太多的幽魂,太多不确定的如果和假设,太多的伤痛,太多的沮丧和罪恶感。过去出现这类事的时候,他曾一度跑到康纳·利里那里去倾诉。而现在,他认为没有人可以倾听他的诉说了……
他打电话给吉恩,是一个男人接听的她的分机。“很抱歉,”男人说,“她最近一直忙于处理着什么工作。”
“你们这些天有很多事要做吗?”
“也没多忙,吉恩在进行她的某项神秘之旅。”
“啊?”
那男人笑着回答:“我并不是指什么巴士之类的旅游,虽然她不时会有这些项目。如果有人将大楼引爆,估计吉恩会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雷布思笑了笑,心想这个男人可能是在说他自己,但吉恩并没有提及她在忙正常工作以外的事。也许这和他没关系吧。
“这次她在忙什么?”他问。
“嗯,让我想想……伯克和赫尔,诺克斯医生以及那个时期的所有事吧。”
“那些掘墓者?”
“难道你不觉得那是很奇怪的事吗?我的意思是,他们没有掘墓,是吧?任何一个虔诚的基督教徒都无法理解吧?”
“确实!”这个男人的行为和说话的语气让雷布思感到厌恶,让他更厌恶的是这个男人太容易泄露信息了,他都不问雷布思是谁。如果史蒂夫·霍利能联系上这个家伙,他可能会得到所有想要的信息,包括吉恩的家庭地址和电话号码。
“她确实对那位给伯克解剖尸体的医生很感兴趣,他的名字叫什么呢?”
雷布思想起外科展厅的那幅肖像,于是回答:“肯尼特·洛弗尔。”
“没错!”男人似乎因为雷布思知道这点而微微有些生气,“你在帮她吗?需要我给她留口信吗?”
“你不会碰巧知道她在哪里吧?”
“她并不是一直向我吐露真情。”
雷布思想说“幸好”,然而他只告诉男人不用留口信就挂断了电话。德弗林告诉了吉恩关于肯尼特·洛弗尔的事,并且他认为是洛弗尔把那些棺材留在了亚瑟王座那儿的。很明显,她现在正在继续调查。尽管如此,他不明白为什么她没有对他说过这件事。
他看着对面那张埃伦·怀利曾用过的办公桌,上面堆着一叠厚厚的文件。他眯着眼睛,从椅子上起身走过去,从上面拿起文件翻看。
最下面是黑兹尔·吉布斯和波拉·吉尔林的尸检报告,他打算把它们还回去。在牛津酒吧的时候,德弗林教授明确地说明应该把它们物归原地。他说得太对了,把它们搁在这里对谁都没好处。如果允许将菲利普·巴尔弗谋杀案的相关文件封锁起来,那么这些文件也可能永远消失或者搁置。
雷布思把它们放在自己的办公桌上,然后将那些无关的文件清理到另一张桌子上。他将在瀑布发现的那具棺材放到哈多手提袋里,其余的棺材放回到抽屉。随后来到复印机旁,从文件盒里拿出一张A4纸——这里是整个刑事侦查部唯一一个可以找到备用纸的地方。他在纸张上写着:有人可以将这些资料按照要求邮寄出去吗?最好在星期五,非常感谢,约翰·雷布思。
他环顾四周,突然发现尽管自己跟着西沃恩的车进了停车场,现在她却无影无踪了。
“她说她去格菲尔德广场了。”一位同事解释说。
“什么时候?”
“5分钟前。”
他想起那时他在打电话,在听那个男人啰唆。
“谢谢。”说着,他跑出去取车。
由于前往格菲尔德广场没有捷径可走,雷布思冒险穿过了好几个交通灯和十字路口。停车时,他没见到她的车,当他猛冲进室内时,看见她正站在那儿和格兰特·胡德谈话。格兰特穿着一套新衣服,看起来好像晒黑了。
“出去晒太阳了,格兰特?”雷布思问,“我还以为你在总部的办公室没有那么大的窗口呢。”
格兰特不自然地将一只手放在脸颊上,说:“我可能确实是吸收了不少紫外线。”他发现有人经过房间,“很抱歉,我得着手工作了……”他站了起来。
“我们的格兰特开始担心我了。”雷布思说。
“你怎么认为?是伪装晒伤还是因为充满阳光的工作室?”
雷布思摇摇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扭过头来,发现他们正看着他,然后格兰特又参与进了另一场谈话,好像这些都是他想要与他们交谈的人。雷布思向前走近一个办公桌。
“发生什么事了?”他问。
“雷纳德·马尔被释放了,我们从他那里得到的只有菲利普问过他关于‘mason’的线索。”
“不会是他在找借口向我们撒谎吧?”
她耸了耸肩,“我当时不在场,所以我不能说什么。”她看起来有些紧张不安。
“你为什么不坐下呢?”见她摇摇头,“有事做吗?”他猜测道。
“没错。”
“比如说?”
“什么?”
他重复自己的问题。她盯着他说:“对不起,对于一个暂停职务的警官,你是不是在办公室花太多时间了?”
“我忘了些东西,回来找找。”话音刚落,他意识到自己确实忘记了一件事,瀑布找到的那个棺材仍然在圣伦纳德警局的手提袋里。“你是不是也忘记了什么东西,西沃恩?”
“比如说?”
“忘记和其他队员分享你发现的东西。”
“我可不这么认为。”
“那你确实发现了什么吗?在弗朗西斯·芬利的墓碑上?”
“约翰……”此时她的眼睛避开他,偏向了一边,“此案现在与你无关。”
“也许是的,可是话又说回来,虽然你还在调查此案,可你已经丧失理智了。”
“你无权这么说!”她仍然没有看他。
“我想我有。”
“请证明给我看!”
“雷布思探长!”一个权威的声音传来,科恩·卡斯韦尔站在20码远处的门口,“我是否可以占用你一点时间……”
雷布思看着西沃恩,对她说:“未完待续。”然后他站起身来,离开了房间。卡斯韦尔正在吉尔·坦普勒狭窄的办公室里等他,吉尔也在,双手抱在胸前站着。卡斯韦尔已经坐在了桌子后面,眼睛里透着从他上次出现以来一直积压在内心的惊愕。
“雷布思探长,我们能为你做什么事吗?”
“我是来取个人东西的。”
“我相信没什么东西那么有吸引力。”卡斯韦尔露出一丝微笑。
“好极了,长官!”雷布思冷冷地说。
吉尔插话说:“约翰,你应该在家的。”
他点点头。“发生了这些令人兴奋的事,我很难做到。”他盯着卡斯韦尔,“比如说,提醒马尔将有警察去接他,而现在我听说在我们审问他之前,他获得了和约翰·巴尔弗交谈10分钟的特许。电话打得好啊,长官!”
“你得拿出证据来,雷布思,”卡斯韦尔说,“你要说出时间和地点。”
“约翰……”吉尔·坦普勒插话道,“我认为这样下去对我们都没有好处,你说呢?”
“我要重新恢复我的职务,调查此案。”
卡斯韦尔只是哼了一声,雷布思转向吉尔。
“西沃恩已经偏离了此案,我想她又和Quizmaster联系了,也许还会见面。”
“你怎么知道的?”
“这叫有根据的猜测。”他扫了卡斯韦尔一眼,“如果你非要插科打诨说智力不是我的强项,我会同意你的看法,但关于这件事,我认为我是对的。”
“他又发来了一条线索?”吉尔开始感兴趣了。
“今天早上在墓地。”
她眯着眼睛,说:“哀悼者中的一个?”
“他可能在任何时候出现。问题是,西沃恩想要和他见面。”
“然后呢?”
“她只是一直站在调查室里,只是停留在那里打发时间。”
吉尔慢慢点头,说:“如果它是一条新线索,她确实会忙着把它查出来。”
“等等,等等!”卡斯韦尔插入谈话中,“我们怎么知道这些?你看见她有什么线索了?”
“最新的线索把我们带入一座特别的坟墓,她在一座墓碑前蹲下……”
“然后呢?”
“然后就在那时我认为她获得了线索。”
“你没有看见她在做什么?”
“她蹲下了……”
“但你没有看见她用手拿起线索。”
吉尔感觉到另一起冲突正在酝酿,她介入说:“我们把她叫到这儿直接问她怎么样?”
雷布思点头同意,“我去喊她。”他停顿一下,“如果你允许的话,长官?”
卡斯韦尔叹了口气,说道:“去吧。”
调查室外面已不见西沃恩的踪影,雷布思到走廊叫她。在饮料机那里,有个人说她刚刚离开了。雷布思加快脚步,用力将门拉开向外张望,人行道上并没有她的踪影,也不见她的车。他想知道她是不是将车泊到了比较远的地方,于是他四处张望。拥挤的利斯街是单行道,新城东部的街道也很狭窄,如果他前往新城,那么到达她的公寓也要5分钟的路程,于是他回到屋内。
“她不见了。”他喘着粗气告诉吉尔。他看到卡斯韦尔也不见了,“副局长去哪里了?”
“被召唤回总部了,我想局长想要找他谈话吧。”
“吉尔,我们去找她吧,叫上几位警官。”他向调查室的方向看了看,“他们现在也没有在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好的,约翰,我们会找到她,不用担心。也许贝恩知道她去哪里了。”她拿起了电话,“我们联系他问一下。”
艾瑞克·贝恩似乎也和西沃恩一样不见了踪影,听说他去总部了,但没有人确切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同时,雷布思试着拨打西沃恩家的电话和她的手机,家庭电话要求请留言,手机也要求请录音,正在通话中。他一遍接一遍拨打了5分钟后,仍在通话中。最后一次,他用自己的手机播打电话时,他已走到了西沃恩家门前的那条街道。按她家的门铃,无人回应。于是他穿过马路,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家的窗户,引来许多过路人也朝着她家窗户张望,想知道他是不是看到了他们看不见的东西。她的车没停放在路边,也不在周围的街道。
吉尔已经给西沃恩的传呼机留言了,叫她立即回电话,而雷布思想要的不止于此,最后她不得不同意调集巡逻队搜索她的车。
而现在,雷布思正站在她的公寓外面,突然想到她有可能在任何地方,并不局限于这个城市。Quizmaster可能会把她带去哈特山、罗斯林教堂。她并没告诉他选择的约会地点在什么地方,约会地越偏远,西沃恩越有危险。他想到他应该把她拖去开会,那样她就不会有机会跑掉了。他再次拨打她的手机,仍然是用户正忙。没人会利用如此昂贵的花销进行这么长时间的手机通话。然后,他突然想到可能是因为她的手机连接在了格兰特·胡德的笔记本电脑上。尽管如此,她可能已经告诉Quizmaster她在途中了……
西沃恩将车停好,距Quizmaster暗示的时间还有两小时,她想,在他到来之前自己可以先隐藏起来。吉尔·坦普勒发信息告诉她两件事:一件是雷布思已经将一切告诉了吉尔;另一件是如果她忽视吉尔的命令,她必须做出一些解释。
解释?她现在甚至没有办法对自己解释,她所考虑的只有这个游戏——她知道那不只是一个游戏,更多的是一个蕴含着潜在危险的事物——同时,这个游戏也让她开始接近她的Quizmaster了,不管Quizmaster是谁,那人已经与她接近了,现在她已经到了心无旁骛的状态。她丢掉那些线索和谜题,如果重新开始,她愿意接受更多的谜题。更重要的是,她想知道关于Quizmaster和这个游戏的一切信息。“Stricture”这条线索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为Quizmaster不得不怀疑她可能出席了那场葬礼,她在菲利普的墓地时才明白这条线索对她的意义。确实被束缚了……她感觉“束缚”这个词很适合她,因为她感觉到自己就是被游戏困住了,受到了束缚,要去找到它的创造者。她感觉到几乎快要窒息了。Quizmaster出现在葬礼上了吗?他或者她(记得贝恩说思维要开阔点)看见西沃恩捡起纸条了?也许……这个想法把她吓得打了一个冷颤。然后呢,葬礼已经在媒体上公布了,也许Quizmaster已经发现了原因。那是离菲利普家最近的墓地,把她埋葬在那里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没有向任何人解释自己在做什么以及这样做的原因,就独自一人出来了。这是一种愚蠢的行为,如同她经常责骂雷布思那样。也许格兰特已经为她做了决定,向她表明他已经是一个“公司代理人”,西装革履,皮肤黝黑,在电视上看起来特别精神——他为整个团队树立了良好的外交形象。
她知道那是一种她自己不想涉足的游戏。
她曾多次跨越这条界线,但总会再次走回。她违背过一两条规则,但已无关紧要,不会威胁她的职业生涯,然后又跳回到团队之中。她生来就不是一个局外人,她感觉约翰·雷布思也一样,她喜欢他的生活方式。准确地说,她更喜欢他那样的生活,而不想成为格兰特或德里克·林福德那样的人……那些人只关心自己的利益,为讨好诸如科恩·卡斯韦尔这类重要人物他们可以不惜一切。
曾经,她想过也许自己可以向吉尔·坦普勒学习,但吉尔最后已经变得和其他人一样了,她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也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为了晋升,她必须接受像卡斯韦尔这种品行极差的人,同时将自己的喜恶和感受隐藏在内心深处,不动声色。
如果晋升意味着要失去一部分自我,西沃恩宁愿不要这样的晋升。她从哈德良的那次聚餐中就知道了这一点,那时吉尔曾向她暗示过即将发生的事情。
也许那就是她在这儿的原因,只身一个人只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事实上,与其说是因为游戏或者Quizmaster,不如说是为了自己。
她钻进车里,面前放着笔记本电脑,网络已经连接上。没有新信息,于是她输入了自己的回复:
接受会面。一会儿见,西沃恩。
然后点击了“发送”。
之后,她关掉电脑,拔掉手机——无论如何电池还是需要保持电量的。她将手机和电脑都放在副驾驶座位上,确信不会被行人发现。然后她走下车,又确认了一次是否所有的车门都锁好了,那个小小的红色警报按钮闪闪发光。
只剩下两小时了,要打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吉恩·伯奇尔正打电话给德弗林教授,无人应答,于是她给他写了一张纸条让他联系她,并且决定亲自将纸条送到他的公寓。在出租车的后座上,她有一种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紧迫感,并意识到那是因为她想摆脱肯尼特·洛弗尔。这些天,他占据了她太多的时间,昨晚他甚至进入了她的梦中。在梦里,他切掉尸体上的肉,只为了把它从木盖下面取出来,同时她的同事们围观欢呼着,整个场面似乎是一场舞台演出。
如果她想让自己对洛弗尔的研究取得进展,她必须取得他对木艺感兴趣的证据,否则,她就进入了一个死胡同。她付完车费,来到教授的公寓外面,手中握着纸条。本来每个公寓都应该有信箱的,然而这个公寓却没有,邮递员是直接通过按门铃得到应允后进去的。她想她可以从门缝把纸条塞进去,但她又考虑到纸条有可能会和其他垃圾邮件一起被主人忽略掉。所以,她注视着那一排门铃,德弗林教授的门铃上面只写着“D.德弗林”。她想知道他是否已经闲逛完回来了,顺手按了按门铃,正考虑着应该拿起哪个听筒时,对讲机却响了。
“喂?”
“德弗林医生吗?我是来自博物馆的吉恩·伯奇尔,我现在能和你谈谈吗?”
“伯奇尔小姐吗?确实有点令人感到意外。”
“我之前已经给你打过电话了……”
这时门已经打开了,德弗林正站在楼梯口等着她,他穿着一件白衬衫和一条背带裤,卷着袖子。
“好啊,好啊!”他握着她的手。
“很抱歉打扰你了。”
“一点也没有,女士。既然你已经进来了,恐怕你会发现我不擅长做家务。”他带着她走进起居室,地上堆满箱子和杂乱的书籍。
“我正在把那些有用的和废弃不用的分开。”
她拾起一本书随手翻开,内容是关于一些过时的外科手术器械的。“你不会把这本书也丢掉吧?也许博物馆会对它感兴趣……”
他点点头,说:“我与外科展厅的主管联系了,他说展厅还可以容纳一两件。”
“科多主管?”
德弗林惊讶地竖起眉毛,说:“你认识他?”
“我曾向他了解过肯尼特·洛弗尔的肖像。”
“这么说你认真考虑了我的想法?”
“我认为值得深究。”
“太好了!”德弗林拍拍手,“你找到什么了吗?”
“没有多少,这就是我来这里找你的原因。我还没有找到任何关于洛弗尔对木艺感兴趣的参考文献。”
“噢,确实有记载,我向你保证!我很多年以前曾见过。”
“在哪里看见的?”
“在某个专题论文或者学术演讲中……我真的想不起来了。会不会是在一个大学论文中?”
吉恩慢慢点了点头,如果是论文,也就意味着只有大学持有复件,任何图书馆都不会有记录。“我应该也想到这一点的。”她承认道。
“难道你不认为他是一个非比寻常的人?”德弗林问。
“他确实过着充实的生活……不像他的妻子。”
“你去过他的墓地了?”他对这个愚蠢的问题笑了,“你当然去过,你还留心了一下他的婚姻,你有什么想法?”
“起初,我没有什么想法……但后来,当我想到……”
“你开始推测他们是否一路互助,结束了最后的人生旅程?”他又笑了,“实际上是很明显的,对吧?”
吉恩已开始注意到了房间里的一股气味:汗臭味。德弗林的前额闪烁着汗珠,他的眼镜镜片看起来也是污迹斑斑的,她很惊讶他居然能够看清她。
他继续说:“谁会比解剖学家更容易逃脱凶杀的罪名呢?”
“你是说他杀了她们吗?”
他摇了摇头,说:“不可能辨别出来了,毕竟过去那么长时间了,我只是推测……”
“但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德弗林耸耸肩,拉长肩上的吊带,说:“因为他可能?你怎么认为?”
“我只是在想……当他协助对伯克尸检时还很年轻,也许年轻更容易受到影响,那似乎可以解释他为什么逃到了非洲……”
“只有上帝知道他会在那里遭受怎样的恐惧。”德弗林补充道。
“如果我们有他的信件会很有用!”
“他和牧师柯克帕特里克的信件吗?”
“难道你知道这些信件在哪里?
“我打赌我知道,只是忘记了。可能是被某个牧师的后代扔进柴火堆里了。”
“现在你也在做同样的事。”
德弗林看了看他的四周,一片混乱。“确实!”他说道,“我正在挑选我的那些能够被历史认可的小成就呢。”
吉恩拾起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位中年妇人,着装正式。
“你的妻子吗?”她猜道。
“我亲爱的安妮,她于1972年夏天去世了,我向你保证是由于自然因素。”
吉恩看着他,说:“你为什么要向我保证呢?”
德弗林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对我来说,她是我的世界……比世界更……”他又拍着他的手,“我怎么没想到给你拿些喝的呢?茶怎么样?”
“茶再好不过了。”
“但我不敢保证我的PG茶的味道。”他笑着说。
“我想看看肯尼特·洛弗尔的桌子。”
“当然可以,在餐厅。从一位颇有声望的商人那里买来的,尽管我不得不承认我对它的来历不是十分确定,但他们确实是能说会道,这一点我愿意相信。”他摘下眼镜,用手帕擦拭着镜面。当他再次戴上时,他的眼睛立刻变大了许多。“茶。”他重复着走向过道,她跟在后面。
“你在这儿居住很久了吗?”她问。
“自从安妮去世后,这所房子拥有太多记忆了。”
“有三十多年了吧?”
“差不多。”他此刻在厨房,“一会儿就好。”他说道。
“好的。”她回到了起居室。1972年的夏天,他的妻子就去世了……她路过餐厅,门开着,餐厅里的那张桌子几乎占用了所有空间,上面放着一张完整的拼图,准确说是还没有完成的拼图,还缺着一小片,那是一张爱丁堡的空中摄影图,桌子的样式设计极其普通。她走进房间,研究着桌子表面抛光的木材,桌腿很粗糙,缺乏装饰。“实用主义”。这个未完成的拼图应该已经花费了数小时……数天的时间。她蹲了下来,寻找那块丢失的小拼图。它就在那儿,几乎完全被桌子的一只腿盖住了。当她去捡它时,看见桌子下面嵌着一个小橱柜,柜子上有一个漂亮而隐秘的印记,核心元素是两片叶子。她以前见过类似的设计,但不是源于19世纪。她想知道德弗林教授是否上当受骗而购买了迟于洛弗尔时代的这张桌子……为了能打开柜子,她挤进这个狭窄的地方,门非常坚固,在她几乎都要放弃了,才“咔嚓”一声被打开,里面的东西随即映入眼帘。
一个刨子,一套三角板和凿子,一个小锯子和一些钉子,全都是木工用的工具。
她抬起头来,这时德弗林已经走到门口。
“啊!丢失的那片拼图!”他只说了这一句话……
埃伦·怀利听了葬礼的报道,其中讲述了雷纳德·马尔是如何突然出现的,还有约翰·巴尔弗给了他一个拥抱。“伦敦西区”有人说马尔被带去审问后被释放了。
“冤枉啊!”沙格·戴维森评论,“是有人在幕后操纵的!”
他说话时并没有看她,他认为没这个必要。他明白……她也明白……幕后操纵,难道不是指她和史蒂夫·霍利见面所做的事吗?但不管怎样,他成为了操纵木偶的人,而她成为他的木偶。卡斯韦尔对所有警官的演讲像一把刀子一样插在她身上,伤到的不只是皮肤,还深深刺痛了她的全身。当他们都被叫到办公室时,她希望自己的沉默不会将自己暴露出去,可是雷布思已经走出来了,揽下了所有的罪过,这使她的心情更加糟糕了。
沙格·戴维森明白……尽管他是怀利的同事和伙伴,也是雷布思的朋友。他们俩都走上了回来的路。现在,每当他讲话时她都发现自己在分析,企图寻找潜台词。她无法集中注意力去工作,原来的警局——最近成了她的避难所——也变得冷淡、陌生了。
这也是她去圣伦纳德的原因,走进刑事调查局时发现警官们都没有上班。一套西装挂在外衣钉上,这说明至少有一位警官在去参加葬礼前回到这里换上了工作制服。她猜想这人可能是雷布思,又不能确定。他的桌子旁边有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个小棺材。所有的工作,都没有机会去展示。尸检报告被放在桌上,等着某个人去执行放在上面的指示。她拿起那张字条,坐在雷布思的椅子上。她漫不经心地解开了捆在报告上的丝带,然后打开第一份文件,开始阅读。
当然,以前她也做过这样的事,德弗林教授也一样,那时她在他旁边记录他的发现结果。她现在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这样慢速的工作,怀着某种希望——这些打印出来的资料中可能隐藏着某个案件,她也喜欢这种处理边缘事情的工作——一个不太彻底的调查。而且,她又想起了雷布思工作时的情景——他把剩下的资料放在一起,集中精力时咬着一支笔,或者皱着眉头,或者突然伸展一下四肢,活动活动脖子。他是一个出了名的不合群的人,而且他也很乐意当这种人的代表,很开心和她一起分担工作。她曾指责他的怜悯,可事实上她并不相信这些。他确实有烈士情结,这一点不仅对他自己起作用,也对其他人产生了影响。
她快速浏览着这几页纸,终于明白了她来这里的原因,她想以某种他明白的方式向他道歉……当她抬起头时,发现他正站在4码远的地方看着她。
“你在那儿待多久了?”她问道,并放下那几页纸。
“你来这儿干什么?”
“没什么。”她拾起那些纸,“我只是……我不知道,也许是想最后看一眼这些即将被送回储藏室的东西吧。葬礼怎么样?”
“葬礼就是葬礼,不管他们埋葬的是谁。”
“我听说了马尔的事。”
他没精打采地点点头进了房间。
“怎么了?”她问。
“我希望西沃恩会在这里。”他走到西沃恩的桌子前,希望找到一点线索。
“我想来见你。”埃伦·怀利说。
“噢?”他在西沃恩的桌子旁转过头来,“为什么呢?”
“也许是来谢谢你。”
他们四目相对,默默地用目光交流着。
“不要担心,埃伦。”雷布思最后说,“我知道。”
“但我给你添麻烦了。”
“不,你没有。是我自找麻烦,也许把事情搞得更糟糕了。如果我保持沉默,我想你会大胆地说出来。”
“也许吧,”她承认,“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应该讲出来的。”
“我没有让事情变得简单,为此我道歉。”
她忍住没有笑,说:“你又来这一套了,抢我的台词。说抱歉的应该是我。”
“你说的对,但我总是情不自禁地那么做。”他发现西沃恩的桌子上什么也没有。
“那现在我该怎么做呢?”她问,“向总警司吉尔·坦普勒解释?”
他点点头,说:“如果那是你想要做的。当然,你也可以保持沉默。”
“然后让你指责我?”
“谁又能说我不喜欢那么做呢?”这时电话响了,他紧张地立即抓起电话。“您好?”突然他的表情变得放松了,“不,他现在不在这里,想要我帮忙……”话没说完,对方就挂了电话,他也放下了听筒。“有人找西尔弗斯,没有留言。”
“你在等电话?”
他用一只手摸着稀疏的短胡须,说:“西沃恩已经不知去向了。”
“为什么?”
于是他告诉了她。就在他结束讲话时,另一张桌子上的电话响了起来。他起身去接听,又是留言。他拿着一只笔和碎纸,记录了下来。
“好的……好的。”他说,“我会把留言放在他的桌上,他一定会看到的。”当他接电话时,怀利又开始浏览尸检报告记录了。他挂断电话,见她低着头看着一份文件,好像在读着什么。
“西尔弗斯今天好受欢迎啊!”他说着把电话留言放在西尔弗斯的桌子上,见她脸上的表情不对劲,于是问她:“怎么了?”
她指着最后一页,说:“你能看看这个签名吗?”
“哪个?”那里有两个签名,在尸检报告最下面。签名日期:1982年4月26日,周一,黑兹尔·吉布斯,格拉斯哥受害人,她死于周五晚上……
一个签名是“代理病理医师”;另一个签名是“首席病理医师,格拉斯哥郡”,不是很清晰。
“我不确定,”雷布思查看了潦草的签名后说道,“名字应该打印在封面上。”
“那就是了,”怀利说,“没有封面。”她翻回到前面去确认这点。雷布思走过来,站在她旁边,弯腰靠近看着。
“也许这些纸的顺序打乱了。”他说。
“也许吧,”她浏览着,“但我不这么认为。”
“是文件到达时丢失了吗?”
“我不知道,德弗林教授什么也没说。”
“我想格拉斯哥的首席病理医师当时是尤恩·斯图尔特吧。”
怀利再次返回去浏览那些签名。“是的,”她说,“我会查查看的,但吸引我的是另外一个。”
“为什么?”
“嗯,也许只是我这么认为吧,先生。如果你闭上眼睛一小会儿,然后再看一看,难道这个签名不可能是唐纳德·德弗林的吗?”
“什么?”雷布思十分惊讶,他看了看,然后眨了眨眼睛,又看了一遍。“德弗林当时回到爱丁堡了啊。”他的声音渐渐没了,“代理人”这个词飘入了他的视线,“你以前翻看过这份报告吗?”
“那是德弗林的职责,我更像一个秘书,不记得了?”
雷布思用手摸了一下后颈处的一道伤疤。“我不明白,”他说,“为什么德弗林没有说呢?”他立即抓起电话,拨9打通了一个本地电话,说:“请帮我找盖茨教授,这是一个紧急情况,我是探长雷布思。”秘书很快为他转接了电话。“桑迪吗?是的,我知道我随时都在说情况紧急,但这次的情况确实紧急,我一点也没夸大其词。1982年4月,我们认为唐纳德·德弗林在格拉斯哥协助验尸,这可能吗?”他听对方讲了一遍,“不,桑迪,1982年。是的,4月。”他点点头,用眼神跟怀利交流着,并开始重复盖茨的回答,“格拉斯哥危机……缺少医师……给了你第一次负责这里工作的机会。嗯嗯,桑迪……你是说1982年4月德弗林在格拉斯哥吗?好的,谢谢,我晚点再打给你。”他挂断了电话,“唐纳德·德弗林当时在那儿。”
“我不明白,”怀利说,“他为什么没有提及这件事呢?”
雷布思快速翻阅着另一份来自奈恩的报告,发现并没有唐纳德·德弗林参与了尸检的记录。尽管这样……
“他不想让我们知道,”他最后回答了怀利的提问,“也许这就是他把封面撕掉的原因吧。”
“为什么呢?”
此时雷布思似乎想起了什么。德弗林回到牛津酒吧的里屋时,急切地想让尸检报告再次成为历史……格拉斯哥的棺材是用西印度轻木做成的,比其他的都粗糙。如果没有平常的供应商,那么就得自己做,或者常用的工具……还有,德弗林对肯尼特·洛弗尔和亚瑟王座棺材都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吉恩!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埃伦·怀利说道。
“我一直相信女人的直觉。”但那正是他不能做到的——一直以来女人们对德弗林的反应都很不好……“用你的车还是我的?”他想到这里,说道。
吉恩正要站起来,而唐纳德·德弗林仍然堵在门口,他那双蓝色的眼睛像北海一样冷,死死地盯着她。
“德弗林教授,是你的工具吗?”她猜测道。
“嗯,它们不是肯尼特·洛弗尔的吧,亲爱的女士?”
吉恩压制着自己的情绪,说:“我想我得走了。”
“我想我不能让你走。”
“为什么?”
“因为我想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她望着周围,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
“你知道我留下了那些棺材。”老人说,“我能从你的眼神里看出来,你装糊涂是无济于事的。”
“第一次发生于你妻子刚刚去世的时候吧?你在邓弗姆林杀了那个可怜的女孩。”
他举起一根手指,说:“你说错了,我只看到她失踪的消息,然后去那里留下一个标记——一个纪念品。之后还有其他的……鬼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事。”她见他向这边迈近了一步,“你看,我费了不少时间才将失落感转化掉。”他的嘴角挤出了笑容,“安妮的生命是在她承受了……整整几个月的痛苦后才结束的。那太不公平了:没有动机,没有人被发现犯罪……我从事尸检工作的那些尸体……都是在安妮死后……最终,我想要他们也承受一些痛苦。”他用自己的手拍打着桌子的边缘。“我不应该偶然泄露出肯尼特·洛弗尔……一个出色的历史学家当然会禁不住对我的主张展开进一步的调查,去寻找过去和现在的联系。是吧,伯奇尔小姐?然后是你……是你在那段时间内使所有的棺材联系起来了。”
吉恩一直在极力控制自己的呼吸,她感觉自己已不用再扶着桌子了,于是她放开抓着桌子边缘的手。“我不明白,”她说,“你一直在协助调查……”
“说得更确切些,是阻碍。谁会抵制这个机会呢?毕竟,我是在调查我自己,同时也看着别人……”
“你杀了菲利普·巴尔弗?”
德弗林厌恶地皱起眉头,说:“没有。”
“是你把棺材丢在那里的吧?”
“当然不是!”他厉声道。
“已经过去5年了,自从你最后……”她在头脑中搜索着合适的用词,“最后做了那件事。”
他又向她走近一步。她好像听到了音乐声,突然意识到那是他,是他在哼着一首曲子。
“你承认了?”他问。他嘴角的白色斑点说话时一动一动的。“《慢慢走起来,亲爱的马车》(Slowly Walk up, Dear Carriage),这是安妮葬礼上的音乐。”他微微低下头,笑了。“告诉我,伯奇尔小姐,如果马车不能来,你会怎么办呢?”
她忽地弯下腰,伸手去拿柜子里的一把凿子。突然,他抓住她的头发,把她提了起来。而她尖叫着,双手仍然在摸索着寻找武器。她感觉到一个冰冷的木柄打在了头上,火辣辣地疼。当渐渐失去平衡,开始向下倒去时,她用凿子刺伤了他的脚踝。他并没来得及退缩,她又用凿子戳了一下,但是他正奋力地将她拖向门口。她挣扎着跪起来,拼命撞他,然后他们两个都撞在了门的边缘,她被从房间里拖到了门厅。凿子已经从她的手里滑落了。当他的第一次攻击袭来时,她还在用手和膝盖支撑着身体,她的眼前再次变成一片空白。地毯上的螺旋纹就像一个问号图案。
她想,这件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多么可笑……她知道她必须站起来,进行反击。他只是一个老人……再一次的攻击却让她退缩了。她还能看见凿子……就在离前门12英尺的地上……这时德弗林抓住她的腿,将她拖进起居室……他抓住她的脚踝,像钳住了一样。噢,上帝!噢,上帝……她的手胡乱地敲打着,想要找到一个能利用的……她再次尖叫起来。鲜血流到了她的耳朵里,她知道自己已经叫不出声音来了。这时候她看见德弗林已经解开了一条背带,并拉出了衬衫的下摆。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约翰永远不会原谅她……
坎娜密尔斯和因弗利斯附近的生活节奏缓慢:那里没有过多的建筑规划,却居住着许多有钱人。巡逻车总是在因弗利斯公园对面的皇家植物园门口停着。植物园中的道路为双车道,但车辆很少。对警察来说,这里是个中途换班休息的好地方。警官安东尼·汤普森总会带着一个茶具,而他的搭档肯尼·米兰则总会带上些巧克力饼干——这些东西可能是来自雅各布橙色俱乐部,或者,今天可能是来自斯诺克斯焦糖博饼店。
“太奇妙了!”汤普森说,尽管他的牙齿不这么认为——他的臼齿一接触到糖便会隐隐作痛。自1944年世界杯以来,他还没有去看过牙医。汤普森对于见医生没有任何热情。
米兰要在茶里放糖,汤普森则不喜欢,这也正是米兰总会带上一些小茶袋和匙子的原因。那些小茶袋来自一家快餐连锁店,也正是他大儿子工作的地方。其实并没有太多事可做,但对于儿子贾森来说却意义非凡,因为曾有人谈及他即将高升。
汤普森喜欢看诸如《肮脏的哈里》《七宗罪》一类的美国警匪片。当他们停下来休息时,他偶尔会想象这样的场景:他们正停靠在一个炸圈饼的小摊前,暴晒于阳光之下时,对讲机突然响起,而后他们不得不放下手中的咖啡跑进车中,急速追赶银行劫匪或是黑帮的杀人犯。
在爱丁堡,这样的机会不多。一些酒吧枪击事件,未成年人驾车事件(其中一个是他一个朋友的儿子),还有一起跳楼自杀案件,这些构成了汤普森在警队这20年来最精彩的记忆。因此,当对讲机真的响起时,听了关于对搜寻车辆和司机的细节描述后,安东尼·汤普森才恍然大悟。
“嘿,肯尼!那个符合要求吗?”
米兰转过头来,从车窗看见了停靠在旁边的车。“我不知道。”他承认,“托尼,我刚刚没有仔细听。”他又咬了一口饼干。然后,汤普森向听筒做了回应,要求对方重复一遍车牌号码。他走出车门,围着巡逻车兜了一圈,低头看了看车牌。
“我刚好就在那辆车旁边!”他对他的搭档说,然后继续向对讲机讲话。
消息来自吉尔·坦普勒,她从巴尔弗团队那里调动了六名警官,现在正和汤普森通话。
“汤普森,你怎么看:她在植物园还是因弗利斯公园?”
“你是说我们的碰头地点?”
“我们想,是的。”
“嗯,这个公园比较空旷,很容易被人发现。而植物园,那里有许多隐蔽的地方可以让你坐下来聊天。
“你说是在植物园?”
“但那里很快就要关门了,所以可能不行。”
吉尔·坦普勒深深叹了一口气,说:“你真是帮了个大忙!”
“植物园是一个大地方,长官。为什么不派些警察过去帮忙呢?同时,我和我的搭档可以封锁公园。”
吉尔考虑了一会儿,她不想把Quizmaster吓跑,或者让西沃恩·克拉克逃跑,她想把他俩一起捉回格菲尔德广场警局。她委派出去的警察已经在路途中了,他们身着便服。
“不用了,”她说,“没关系,我们先从植物园开始搜查。你们留下来,以防她回来取车。”
汤普森回到车里,米兰无奈地耸了耸肩,说:“你已经尽力了,托尼。”他已吃完了饼干,并将包装纸揉成一团。
汤普森什么也没说。他的机会瞬间灰飞烟灭了。
“这么说我们只能待在这里?”他的搭档问,然后他举起杯子问,“还有茶吗?”
在咖啡厅里点的茶饮并不是真正的茶,顶多能称为中草药浸泡液,再说得准确点,那就是黑酷栗和人参混合后的浸泡液。但西沃恩觉得味道不错,不过她还是想添一点牛奶,以缓解那些不太满意的味道。除了草药茶和胡萝卜蛋糕,她还从附近的一个报刊摊那里买了一份晚报。第三页上有一张照片,是几个丧葬工作人员把菲利普的棺材从教堂里抬出来的画面,还有一些小照片是她父母和西沃恩当时没有注意到的几个名人的合影。
所有这一切都发生在西沃恩走进植物园之后。她并没有打算穿过整个园子,却不知不觉来到了东门,旁边便是因弗利斯街。街道右边是一排商店和咖啡馆,坎娜密尔斯也在附近。还有一些时间,她想去取车,但后来又决定让车停在那里。她刚刚并没有注意停车地点的周围环境,她突然想起自己的手机还藏在座位那里。但现在已经太晚了,如果她从植物园返回,无论是开车还是步行回来,她都有可能错过约定的时间。她不确定Quizmaster会怎样。
最后她做出一个决定,将报纸丢在咖啡厅的桌子上,向植物园方向走去。当她要走进入口时,却停在了因弗利斯路。就在Goldenacre橄榄球场前面,她向右拐进一条小道,道路越来越窄。当她转了个弯到达沃里斯顿公墓时,薄暮已至。
唐纳德·德弗林家的门铃无人应答,因此雷布思开始胡乱地按其他门铃的按钮,直至有一个人应答。雷布思向那人说明了自己的身份,随后走进了公寓。埃伦·怀利紧随其后。她超过雷布思首先上楼来到了德弗林的门口,对着门用力地又敲又踢,不停地按门铃,撞击着信箱。
“没有指望了。”她绝望地说。
雷布思屏住呼吸,蹲到信箱前,将其拉开。“德弗林教授。”他大声叫着,“我是约翰·雷布思,我要和你谈谈。”楼梯口处,一扇门打开了,有人探出头来。
“没什么事。”怀利安抚着紧张的邻居,“我们是警察。”
“嘘!”雷布思轻声说,他将耳朵靠近打开的信箱。
“怎么样?”怀利低声问他。
“我能听到什么……”听上去像是有一只小猫在啜泣,“德弗林没养宠物吧?”
“据我所知没有。”
雷布思再次将眼睛贴近信箱的缝隙。走廊里空无一人,起居室的门在尽头,打开了几英寸。窗帘看起来是合着的,所以他看不见房间里的情况,然后他睁大了眼睛。
“神圣的主啊!”他说着站起来,用力地踢了一下大门,紧跟着又是一脚,那木质门安然无恙。他又用肩膀狠狠地撞击,仍然没有用。
“怎么了?”怀利问。
“里面有人。”
他正要再次撞门却被怀利阻止了。“一起吧!”她说。于是他们俩一起数到三,同时撞门。门柱发出了破裂声。他们第二次撞击时,门向里面打开了,怀利摔了个跟头,四肢着地。当她再次抬起头向上看时,她看到了雷布思已经看到的一切。一只手几乎与地板同高,正抓着起居室的门并试图将其打开。
雷布思跑上前去,将门推开走进起居室。正是吉恩,她伤痕累累地倒在地上,脸上遍布鲜血和黏液,凌乱的头发浸满了汗水和更多的血。一只眼睛已经肿胀得完全睁不开了,呼吸时嘴角流着血色唾液。
“上帝啊!”雷布思叫着,跪在了她的面前,看着她那些遍布的伤口。她可能已经骨折,他不敢去碰她,害怕让她再次遭受到更多的伤痛。
怀利此时已经开始在房间调查现场了。房间里的东西散落一地,那条长长的血迹是吉恩爬到门口时留下的。
“快叫救护车!”雷布思颤抖着说,然后又问吉恩,“吉恩,他对你做了什么?”他看见她另一只完好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
怀利打电话。其间她突然听到门厅里有声音,认为也许是那些八卦的邻居。她探出头去,什么也没看见。她报告了地址,并且两次强调情况紧急,然后挂断了电话。雷布思将耳朵凑近吉恩的脸,怀利意识到她正努力说着什么。她的嘴唇已经肿了,一些牙齿也移位了。
雷布思睁大眼睛抬头看着怀利,“她问,我们捉到他了吗?”
怀利立刻明白了,跑到窗台边,拉开窗帘。她看见唐纳德·德弗林拖着一条腿,紧握着流血的左手,正在穿过马路。
“混蛋!”怀利叫喊着向门外跑去。
“不!”雷布思吼叫道,并站起来,“把他留给我!”
当他一步两个台阶地向下跑时,他意识到德弗林一定一直躲在另一个房间里,趁他们待在起居室的时机才溜出去的。他们中断了他的卑劣行径。此时他正尽量控制自己不要去想,如果他们不及时赶过来的话吉恩的命运将会怎样……
当他来到人行道上时,德弗林已经不见了踪影,但地上的血迹正如雷布思希望看到的一样清晰可见。他沿着血迹,一路寻找,看见他正穿过豪街,向圣斯蒂芬街走去。雷布思加快速度,最后在高低不平的人行道上才追上他,却不小心把脚踝扭伤了。德弗林大概70岁,但这并不意味着太多:他有着像疯子一样的力气和决心。雷布思在这次追捕之前就发现了这一点。绝望和恐惧的混合形成了可怕的力量……
路上的血迹依然可以为雷布思指明道路,雷布思放慢脚步,尽量不把身体重心放在受伤的脚踝上,一路上他的脑海里全是吉恩的脸。他拿出手机,第一次拨错了,不得不拨打第二次。电话一接通,他便喊出协助请求。
“我会一直开着手机。”他说。这样他可以让他们知道德弗林是否突然钻进了出租车或者公交车。
他现在又可以看见德弗林了,但他又拐进了克尔街。当雷布思走到拐角时,他又将他跟丢了。正前方是迪安原街和雷伯恩广场,挤满了车辆和来来往往的行人。周围的人太多,很难追到德弗林的踪迹。雷布思穿过交通灯,然后发现自己正站在跨过利斯河的公路桥上……德弗林有好几条路线选择,似乎现在很难再继续追踪下去了。他去了桑德斯街还是原路折回到了汉密尔顿广场呢?雷布思一只手撑着栏杆,放松了一下受伤的脚踝,他不经意地将目光转向下面涓涓流淌的小河。
他看见德弗林正行走在人行道上,顺着河朝利斯的方向走去。
雷布思举起手机,通告了他所在的地方。这时德弗林回头看见了他。老头儿加快了步伐,突然又慢了下来。他停了下来,周围的行人绕道而过。有人看起来似乎很热心,但德弗林却摇头拒绝了帮助。他回过头盯着雷布思,雷布思已走到了桥的尽头并准备下台阶。德弗林仍然站在那里,雷布思再次在电话里报告了他的位置,然后把手机放入衣袋,腾出了双手。
当他走近德弗林时,发现他脸上有不少抓痕,他意识到她已经尽力反击了。雷布思走到6英尺远的地方时,德弗林正端详着自己那只血淋淋的手。
“被人咬也是有毒的,你应该知道。”德弗林告诉他,“但至少我确信自己不用担心伯奇尔小姐感染了肝炎或者艾滋病病毒。”他抬起头,“我看见你在桥上时突然想到,他们什么也没有。”
“你是什么意思?”
“没有任何证据。”
“这样啊,我们可以把你的行径视为谋杀未遂。”雷布思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你要给谁打电话?”德弗林问。
“难道你不要救护车吗?”雷布思举起手机,向前走了一步。
“只是一些抓痕而已,”德弗林再次检查了一下伤口说。汗水顺着他的头发从脸上流下,他累得气喘吁吁。
“教授,你作为一个连环杀手已经实现目标了吧?”
“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同意。
“贝蒂,安妮·杰斯帕森是最后一个吗?”
“我与菲利帕的死无关,如果你是想问这个的话。”
“难道有人偷了你的主意?”
“嗯,首先这不是我的主意。”
“难道还有其他人吗?”
“其他人?”
“我们不知道的那些受害人。”
德弗林突然大笑起来,说:“难道四条命还不够吗?”
“你告诉我。”
“似乎……我该满足了,没有任何特定模式,你是知道的,有的甚至连尸体都没找到。”
“只有棺材。”
“这些棺材可能永远也不能联系到一起。”
雷布思缓缓点头,什么也没说。
“因为验尸报告?”德弗林问道,雷布思再次点了点头,“我知道那里存在危险。”
“如果你开始告诉我们你参与过格拉斯哥的尸体解剖,我们就不会怀疑你。”
“但话又说回来,当时我并不知道你会发现其他线索,我是指其他联系。当我见你不打算提出任何其他问题时,已经来不及了。在我们已经查看过所有尸检记录后,我不能再说‘噢,我是其中的一名病理医生’。”
他用手指轻轻地擦了一下脸,发现伤口一直在流血。雷布思举近了手机。
“要救护车吗?”他主动说道。
德弗林摇头表示拒绝。“快点吧。”一位中年妇女经过他们时,眼睛睁得大大,惊恐地看着德弗林。“在台阶上绊倒了,”他对她说,“救护车正在赶来的路上。”
她加快步伐离开了这个地方。
“我想我已经说得够多了,是吧,雷布思探长?”
“尽在不言中,先生。”
“我真心希望怀利警长不会因此惹上麻烦。”
“什么麻烦?”
“在我研究尸检报告时她没有看紧我。”
“我想这里惹上麻烦的人不是她。”
“我们正谈论的都是些无佐证的证据,不是吗,探长?不就是有一个女人的言论与我的相冲突吗?我确信可以找到和伯奇尔小姐打架的合理解释。”他打量着自己的手,“到时候甚至有人会说我是受害者。让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还有什么证据呢?两个人溺水,两个人失踪,没有任何证据。”
雷布思纠正他:“嗯,除了我提及的没有其他证据了。”他将手机举高。“我把它拿出来时就连接到我们在利斯的通讯中心了。”他把手机拿到耳边,侧眼扫视到几个身着便服的警官已经走下大桥的阶梯。“你们听到所有对话内容了吗?”他对着手机话筒问道,然后看着德弗林,笑了。
“明白了吧,我们将每个电话都录音了。”
德弗林脸上的兴奋消失了,塌着双肩,转身准备逃跑。雷布思立即狠狠地抓住了他的肩膀。德弗林竭尽全力想要挣脱,一只脚不慎滑出人行道,身体开始倒下,雷布思也一起摔倒了。两个人重重地落在利斯河中,水不深,雷布思感觉自己的肩膀碰到了一块石头。当他奋力想站起来时,他的脚踝已陷入了泥浆中。雷布思的手仍然紧紧抓着德弗林,当他那光秃秃的头浮出了水面时,他的眼镜丢了,雷布思又看到了这个伤害吉恩的恶棍了。他用手抓住德弗林的脖子,用力地将他压下水面。德弗林的双手挣脱出水面,弄得水花飞溅,然后又钳住雷布思的胳膊,企图抓住他夹克的翻领。
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如此冷静过,水花在他周围飞溅着,河水虽然冰冷却令他内心的痛苦得到了缓解。桥上渐渐聚集了不少人,他们看着桥下的一切,附近的几个警察也跳入了水中。柠檬色中透着苍白的太阳正透过瘀紫色的乌云注视着这一切。水花似乎将他净化了,他感觉不到自己扭伤的脚踝的疼痛,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他想着他和吉恩都会好起来的,他将从阿登街搬走,找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或许找个有水的地方也不错。
一个没穿制服的警官从后面扭住了他的手。
“放开他!”
叫声打破了沉默,雷布思松开手。唐纳德·德弗林的头冒出水面,他几乎窒息在日光之中,液体呕吐物从他的下巴……
当他们正打算把吉恩·伯奇尔抬上救护车时,雷布思的手机响了。有个身着绿色制服的医护人员解释说他们不能排除脊椎和颈部损伤的可能性,所以他们最好把她包扎在一副担架上,将头部和颈部缠上绷带。
雷布思盯着吉恩,努力地去理解医护人员刚才所说的话。
“你不接吗?”医护人员问。
“什么?”
“你的电话。”
雷布思把手机举到耳边。他和德弗林搏斗时,手机掉到人行道上摔破了,幸好还能正常运转。“喂?”
“雷布思探长吗?
“是的”
“我是艾瑞克·贝恩。”
“怎么了?”
“有什么事吗?”
“是的,确实有一些事。”这时医护人员将手推车推回到了救护车中,雷布思低头看着自己已湿透的衣服。“有西沃恩的消息吗?”
“这就是我打电话给你的原因。”
“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只是我联系不上她了。他们认为她在植物园,有六个人在外面找她。”
“然后呢?”
“有关于Quizmaster的消息。”
“所以你迫不及待地想告诉别人?”
“是的。”
“我想你没有找到合适的人,贝恩,我现在脱不了身。”
“噢。”
雷布思现在待在救护车里,坐在手推车对面。吉恩闭着眼睛,但当他牵起她的手时,他感觉到了她的回应。
“你说什么?”他没有听见贝恩刚才说的话。
“那么我应该告诉谁呢?”贝恩问。
“我不知道。”雷布思叹了一口气。“好吧,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吧。”
贝恩的话似流水般涌出来。“政治保安处查出Quizmaster使用的一个邮件地址是菲利普·巴尔弗的账户。”
雷布思不明白,难道贝恩是说菲利普·巴尔弗是Quizmaster吗?
“我想可以这样解释。”贝恩说,“还用了克莱尔·本齐的账户。”
“我不明白你的话。”吉恩的眼皮突然跳动着,雷布思想,可能是车子颠簸让她感到疼痛。他松了松自己握在吉恩手上的那只手。
“如果本齐把她的笔记本电话借给菲利普·巴尔弗,那么就有两台电脑,都是由Quizmaster操作了。”
“然后呢?”
“如果我们排除巴尔弗小姐是Quizmaster的可能性,那谁又能同时用这两台电脑呢?”沉默了一会儿,贝恩又说,“我想她男朋友有可能是嫌疑人了,你认为呢?”
“我不知道。”雷布思没法集中注意力。他擦了擦前额上的汗水。
“我们可以问他……”
“西沃恩去见Quizmaster了,”雷布思说,然后他停了一下,“你说她在植物园?”
“是的。”
“我们怎么知道的呢?”
“她的车停靠在外面。”
雷布思想了一会儿:西沃恩可能知道他们在寻找她,将车放在大家能看得到的地方无疑是泄露了自己的行踪……
“如果她没有去那里怎么办?”他问,“如果她在其他地方见他怎么办?”
“我们怎么才能查出来呢?”
“也许在科斯特洛的公寓里。”他低头看着吉恩,“听着,贝恩,我现在真的不能离开。”
吉恩的眼睛睁开了,嘴里说着什么。
“等等,贝恩。”雷布思说,然后他垂下头靠近吉恩。
“可以……”他听她含糊地说。
她是在告诉他自己很好,让他现在一定要去帮助西沃恩。雷布思转头看着站在车门口等着关车门的埃伦·怀利。她慢慢地点了点头,让他明白她会陪着吉恩。
“贝恩?”他对着电话说,“我们在科斯特洛的公寓外面见吧。”
雷布思到达那里时,贝恩已经爬上楼梯,站在了科斯特洛家门外。
“我想他不在家,”贝恩蹲下来通过邮箱的缝隙向房间里面张望。雷布思想起了在德弗林的公寓看到的那一幕,一阵寒气袭过脊背。贝恩又站起来,说:“里面没有动静……天哪,你怎么了?”
“上游泳课了,我没时间换衣服。”雷布思看看门,又看看贝恩,“一起吧?”
贝恩盯着他,说:“不违法吗?”
“为了西沃恩。”雷布思仅仅回答这几个字。
他们一起数到三撞开了门。
一进屋,贝恩便开始寻找电脑,然后在卧室里找到了两个笔记本电脑。
“克莱尔·本齐的,”贝恩猜测道,“或者是他自己的和其他人的。”
一台电脑的屏幕保护程序处于激活状态,贝恩进入科斯特洛的内存储程序,打开了文件夹。
“没时间破解密码。”他说,声音小得几乎是自言自语,“那么我们只能查看旧信息。”可是没有发现和西沃恩之间的来往信息。“看来他离开时已经删除了。”贝恩说。
“也有可能是我们找错门白费力气了。”雷布思环视房间,床没整理好,书籍散落一地。电脑旁边的桌子上有一些论文草稿,袜子、裤子和T恤从柜子中间的抽屉里溢出。雷布思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打开最上面那层抽屉,里面有地图和指南书,其中包括亚瑟王座地图,还有罗斯林教堂的明信片和另一本指南书。
“找对地方了!”他简洁地说。这时贝恩起身走过来。
“这里有Quizmaster所需要的一切装备。”贝恩正要去搜索抽屉,雷布思却把他的手拍开了。“不要碰它。”他努力想把抽屉抽出来,里面好像有东西卡住了。他从衣袋里掏出一支笔将那东西取出来,原来是爱丁堡A-Z地点名称分布册。
“在植物园。”贝恩说,听起来似乎松了一口气。如果科斯特洛在那里,现在他已走投无路了。
然而雷布思并不确定,他检查了这一页上的其他东西,然后他看向科斯特洛的床,上面有旧墓碑照片——科斯特洛和菲利普的合影照,照片里有一块墓碑。他们在宴会上相识,第二天早晨一起吃早餐,然后去沃里斯顿公墓散步,这些都是科斯特洛告诉他的。沃里斯顿公墓就在植物园那条路的对面,恰好在A-Z地点名称分布册的同一页。
“我知道他在哪里了。”雷布思说,“我知道她在哪里见他,快点!”他跑出屋去,并拨通了手机。那些在植物园徘徊的警探,将在两分钟后赶到沃里斯顿……
“你好,大卫!”
他仍然穿着丧服,还是那副太阳镜,见她走过去时他咧嘴一笑。他坐在墙上,摇摆着两条腿。然后他跳下来,站在了她的面前。
“你猜到了?”他问。
“一部分而已。”
他看了看手表。“你挺早的。”
“你更早。”
“我必须确定一下,看你是否撒了谎。”
“我说了我会一个人来的。”
“你在这里了。”他环顾了下四周。
“有许多逃跑的路线。”西沃恩说,她惊讶自己的冷静,“这就是你选择这里的原因?”
“在这里,我第一次发现自己爱上了菲利普。”
“你那么爱她却杀了她?”
他的脸沉下来,说:“我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不知道?”
他摇了摇头,说:“直到我用手掐着她的咽喉的那一刻,我仍然不知道。”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说:“不管怎样,你还是杀了她。”
他点了点头,“是的,我想是我做的。”他抬头看着她,“这就是你想要听到的,是吗?”
“我想见Quizmaster。”
他张开双臂,“你如愿以偿了。”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他的嘴咧成圆形,“你想要多少理由?她那些烦人的朋友?她的虚荣做作?还是因为她不停地戏弄挑逗吵架,只是为了分手后看见我苦苦求她回来?”
“你应该放手离开。”
“但我爱她。”他大笑起来,似乎认识到了自己的愚蠢,“我一直在告诉她我爱她,你知道她怎么对待我的吗?”
“怎么?”
“我不是她唯一的男人。”
“雷纳德·马尔?”
“是的,那个老色鬼!自从她离开学校,甚至在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停下来,咽下一口气,“西沃恩,这下有足够的动机了吧?”
“你损毁马尔送的玩具战士来发泄你的怒火,然后菲利帕……你非要杀菲利帕吗?”她很冷静,几乎麻木了,“在我看来,这不公平。”
“你不会明白的。”
她看着他,说:“我想我明白,大卫。你是一个单纯又头脑简单的懦夫。你说你不知道那晚要去杀害菲利普,撒谎!你蓄谋已久了。后来你一直保持镇静,杀害她后还和担心她的朋友聊了一个小时。大卫,你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你是Quizmaster。”她停了一下。他凝视着远方,静静地听着每一句话。“有些事我不明白……在她死后你才发邮件给她?”
他笑了,说:“那天在她的公寓里,雷布思一直盯着我,你用着她的电脑。他还说我是唯一的嫌疑人。”
“然后你就想着你必须要分散我们的注意力?”
“本来只有那一条信息……可是你回复后,我无法抗拒。我和你一样着迷,西沃恩。这个游戏是我们两个一起玩的。”他的眼睛闪闪发亮,“不是这样吗?”
他似乎期待她的回答,于是她慢慢点头。“大卫,你想过要杀我吗?”
他迅速摇头,似乎被这个假设惹烦了。“你知道答案的,”他争论道,“否则你就不会来这里了。”他走到一块矮小的墓碑旁,倚靠在上面,“如果没有教授,可能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西沃恩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谁?”
“唐纳德·德弗林。后来他看到我时,就猜测是我干的。于是他才编造了有个人在外面游荡的故事,他想保护我。”
“大卫,他为什么要那么做?”用这个名字她感觉似乎有点奇怪,她总想叫他Quizmaster。
“因为我们谈到很多事,关于杀人和怎样让自己置身事外。”
“德弗林教授?”
他看着她。“噢,是的。他也杀人了,你不知道吗?老家伙认为我和他一样,也许他真是一个好老师,不是吗?”他抚摸着墓碑,“我们在楼梯口谈论了很久。他想知道我所有的事,我逝去的岁月,那些愤怒的日子。我去过他的公寓一次,他给我看了那些失踪者和溺死者的剪报,其中还有一个德国学生。”
“你就是在那儿得到的想法?”
“也许吧,”他耸耸肩,“谁知道这些想法来自哪里?”他停顿了一会儿,“我帮助过她,你是知道的,她真的让人印象深刻……直到我的出现才把所有的线索抛出水面。”他笑了。“菲利普从来都玩不好电脑,我给了她一个名字叫作Flipside,然后发送了第一条线索。”
“你在她的公寓里,告诉她你通过了Hellbank……”
科斯特洛对此记忆犹新,他点了点头。“她根本就没有打算和我在一起,直到后来我发誓我会丢掉她……但她又把我踢了——最后这次,她把我的衣服堆在椅子上——在解决完Hellbank这一关后,她就去和她那些狐朋狗友喝酒了。”他紧闭双眼,然后睁开眨了眨,转身面对西沃恩。“一旦走上这条路,就很难回头了。”他无奈地耸了耸肩。
“没有‘束缚’这条线索?”
他慢慢摇头说:“西沃恩,那条线索是为你设置的。”
“大卫,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想要她回心转意,也不明白你想通过这个游戏证明什么。但有一点我非常明白……你从来没有爱过她。你想要的只是控制她。”西沃恩认为这就是事实。
“西沃恩,有些人喜欢被控制。”他盯着她,“你不是也一样吗?”
她想了一会儿……或者试图去思考,张开嘴正要说什么,却突然被一种嘈杂声打断。他匆忙转身,看见两个男人正赶过来,离他们大概有100码远。他慢慢转回身对着西沃恩。
“我对你非常失望。”
她摇头说:“不是我做的。”
他从墓碑上跳下来,猛地向墙的方向冲去,双手已经抓住了顶端,两脚摸索着寻找支点。两个侦探正拼命跑着,其中一个人大叫“阻止他!”西沃恩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看着,Quizmaster……她喃喃自语着……他的一只脚已经找到了支点,正在奋力向上攀登。
西沃恩扑过去,用双手抓住他的另一只脚用力向下拽。他试图将她踢倒,她却奋力抱住不放,并用一只手抓住了他的夹克,倾尽全力向下拖。然后他们一起跌了下去,他尖叫一声。她看到他的太阳镜在她的眼前划过,慢慢飞落在了地上。当她摔在地上的时候,随后他也重重地摔落在了她身上,她顿时感觉自己的肺快要爆炸了,感觉到了头撞在草地上带来的疼痛。科斯特洛站起身来撒腿就跑,却被两名警官按倒在地。他将头偏向一边看着离他几码远的西沃恩,眼睛里充满仇恨,还向她啐了一口唾沫。唾沫落到她的下巴上,悬挂在那里。突然间她连将其擦掉的力气也没有了……
吉恩睡着了,医生向雷布思保证说她会没事的,“时间可以治愈所有的伤口。”
“我对你的话非常怀疑。”他对医生说。
埃伦·怀利站在床边。雷布思走过去站在她身旁。“我想对你说,谢谢。”他告诉她。
“为什么?”
“首先,帮我撞开了德弗林的门。我一个人是做不到的。”
她只是耸了耸肩,然后问:“脚踝还好吧?”
“有点胀,谢谢关心。”
“会疼一两周的。”她说。
“如果我吞下了利斯河的水,可能伤得更重。”
“我听说德弗林吞了很多。”她盯着他,“编好故事了吗?”
他笑了,说:“你打算代我撒谎?”
“只要你开口,我就会这么做。”
他慢慢地点了点头,说道:“问题是还有十几个目击证人呢。”
“他们会说吗?”
“我们只能等着瞧了。”雷布思说。
他一瘸一拐地走到急诊室,医生正在为西沃恩缝补头部的伤口。艾瑞克·贝恩已经在那儿了,看见雷布思走到了跟前,他们停止了谈话。
西沃恩说:“艾瑞克正在解释你是怎么查出我的位置的。”雷布思点点头,“你们是怎么进入大卫·科斯特洛的公寓的?”
雷布思的嘴咧成了圆形。
“暴力先生,”她继续说,“没有得到上级允许便私自闯入嫌疑人家中。”
“严格来说,”雷布思告诉她,“我还处于暂停职务阶段,那就意味着我不是一个现职警官。”
“那样事情变得更糟。”然后她看向贝恩,“贝恩,你打算包庇他吗?”
“当我们到达那儿时门是开着的。”贝恩回答,“可能是最笨拙的非法闯入行为了。”
西沃恩点点头笑了,然后紧紧地握了一下贝恩的手……
唐纳德·德弗林被扣留在了西部中心医院的单人病房中。他在河里被淹个半死,现在正处于医生所谓的昏迷状态。
“希望他一直这样,”副局长科恩·卡斯韦尔说道,“这样可以节省我们的起诉费用。”
卡斯韦尔什么也没对雷布思说,吉尔说不用担心,并且告诉他:“卡斯韦尔忽略你,是因为讨厌道歉。”
雷布思点点头,“我去看医生了。”他告诉她说。
她看着他问:“然后呢?”
“这是否能算我做了身体检查?……”
大卫·科斯特洛被拘留在格菲尔德广场警局,雷布思并没有进去看他。他知道那些警官们已经噼里啪啦地打开了好几瓶威士忌和很多罐啤酒,听起来是为了庆祝终于将科斯特洛捉拿归案。他想起自己有次问到唐纳德·德弗林,他那年轻的邻居是否会杀人,得到的答案是:大卫还没有这个能耐。尽管如此,科斯特洛还是找到了自己的作案方法,德弗林保护他……老人庇护年轻人。
雷布思回到家中,在自己的公寓里溜达一圈,他忽然意识到这是他生命中唯一一直存在的东西了。他曾处理过的那些案件,曾遇到过的奇奇怪怪的罪犯……他都是在这里坐在这个椅子上,凝望着窗外,思考去对付他们。他在自己心中的“动物寓言集”里为他们找到了空间,同时,他们也停留在了那里。
如果放弃它,还能剩下什么呢?他会永远失去自己世界的中心,再也找不到心魔牢笼的存放之地了……
明天他会打电话告诉律师,他不搬走了。
而今晚,他要去填充新的牢笼……